◎ 第二十六回 夢中夢翻舟驚惡兆 病中病支枕聽詩聲

關燈
卻說盛蘧仙打栩園回來,天已傍晚。

    便趁着晚涼天氣,把前兒做的蘇遊感事詩抄了幾首。

    天已晚了,等上了燈,便一起抄齊了,打算明日親自送寶珠看去。

    心裡早七上八落的想個不了,等不到晚膳便想睡下做夢去。

    及至用了晚膳睡下了,卻因使了心勁便再也睡不着。

    暗暗埋怨了一會,又嗟歎了一會。

    聽外面打了三更還睡不穩,又輕輕祝着要媚香入夢來談一會兒。

    剛有點朦胧着,忽窗外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

    那窗外的芭蕉和梧桐葉兒,早和炒豆兒似的沙沙喇喇的聒個不了。

    心裡着實凄楚,暗暗在枕上哭了會兒,也沒個人知道。

    他妻子冷氏還是前兒歸甯去了未來,他便一個兒冷落的了不得。

    足足挨到四更,才朦胧睡去。

    忽見他表姊顧媚香身邊的丫頭小春進來道:“爺怎麼大早睡了,咱們小姐找你呢。

    ”蘧仙忙道:“怎麼你來了?你小姐在哪兒?”小春笑道:“這也好笑,怎麼連小姐的住處也忘了。

    ”蘧仙想了想笑道:“哦!我糊塗了,是桃花塢。

    ”小春抿嘴兒一笑道:“走。

    ”蘧仙道:“外面下雨我帶個鬥篷去。

    ”小春笑道:“這大的日頭,怎麼說下雨。

    ”蘧仙打四下一看,果然是絕好的睛天。

    左邊是山右邊是水,自己卻站在柳蔭樹下。

    上面還有幾個黃莺兒啼着,天氣很暖的。

    便和小春手将手兒的走去。

     過了一座小橋,見一片大湖。

    那水綠的可愛,風吹着起了許多皺紋。

    對岸開了許多桃花,濃香馥郁的膩人情緻。

    小春笑指道:“那邊桃花影裡露出的一角紅窗子的樓台,便是咱們家了。

    ”蘧仙看果然有一角紅樓在桃花深處,不知不覺已到了樓下。

    見這樓三面擁着桃花,一面臨着湖。

    走廊下挂着一個鹦鹉,看是舊時媚香養的。

    那鹦鹉還認得蘧仙,喚了聲:“你來了麼。

    ”仰面見樓窗呀的一聲開了,見媚香穿着一件白湖绉單衫兒,靠到樓欄上望下來。

    見是蘧仙,便向蘧仙招手兒,卻把手裡的絹帕失手落将下來。

    可巧罩在蘧仙臉上,蘧仙忙拾在手裡。

    聽媚香在樓上嗤的一笑,蘧仙不知怎麼一來,已在樓上了。

    見媚香出落得比先豐滿了許多。

    兩道彎彎的颦眉越覺可愛,穿着白衫兒,越顯的臉色和紅玉似的。

    因握着手兒道:“姊姊,這一向幹點什麼來?你叔叔可和你嘔氣?”媚香道:“我叔叔作故了,所以我着這個白衫兒。

    ”蘧仙想一想,像果然聽人講的。

    因道:“說你揚州去了,可原來是人家哄我的。

    ”媚香嫣然一笑道:“你敢是醉了還是做夢,這裡不是揚州是哪裡?”蘧仙道:“這裡是桃花塢吓!”媚香笑指道:“你瞧那不是二十四橋麼,怎麼還故意的向我纏來。

    ”蘧仙剛要說是,門簾影裡走進一個老婆子,捧着茶盤子進來。

    見蘧仙便道:“這位便是姑爺麼?”媚香紅了臉低了首兒。

    那老婆子便把茶送到蘧仙面前說:“姑爺用茶。

    ”蘧仙倒不懂起來,再看媚香時卻原來不是媚香,便是他妻子冷素馨。

    蘧仙剛在疑惑,見冷素馨走過來,握他的手笑道:“怎麼不睡了,又站着出神。

    ”蘧仙定睛看時,桌上點着一盞長頸燈台。

    四下靜悄悄的,聽床上自鳴鐘铛铛的打了九下。

    卻不在别處,原在自己房裡,爐鴨内又燒着香。

    因暗暗回想剛才景象分明尚在目前,早難道是夢不成?因呆呆的向冷素馨道:“我可曾睡來?”見素馨颦眉一笑道:“你怎麼問我,敢是你還沒睡醒嗎?”蘧仙想了想,自覺好笑起來,便不言語,解衣就寝。

     忽見媚香如舊日住在他家光景,說姑蘇有人來接了。

    媚香要回去了,兩人厮對着哭了一會。

    一會兒又說船泊在門口了,蘧仙送他落船,眼睜睜看他揚帆遠去。

    忽然起了一陣大風,遠遠見媚香的船翻了沉下水去。

    蘧仙吃驚不小,忙急聲呼救,不道自己也失腳落水。

    忽有人推他,睜眼見一頭兒睡着的便是媚香。

    因睡眼朦胧的摟過他的粉頸來道:“姐姐驚了麼?”隻覺那人拍着自己叫醒醒,定睛看時原來仍是冷素馨。

    暗暗自慶道:“幸喜是夢,幸喜是夢。

    ”剛說這兩句,忽耳邊一派的風濤洶湧聲。

    蘧仙叫聲:“啊吓!”才真醒過來,卻原是夢中之夢。

    早掙出一身冷汗心跳不止,側耳聽時哪裡是風濤聲,隻窗外的雨攪着芭蕉梧桐聒的滿耳。

    桌上的燈光小如紅豆,隐隐的聽見打了五更,便再睡不着。

    回憶夢境忘了一半,隻翻船呼救的事還記得明白,心裡着實不受用。

    再想那夢裡夢的情事件件都是前兒經過的,便把翻船也當個真事,竟嗚嗚咽咽的哭将起來。

    哭了一會,覺得帳縫裡鑽進風來尖%%的,身上打個寒噤,覺得頭很重的。

    伸手向額上一摸,早發的火燙的燒。

    安神一會,聽雨聲小了,紗窗上透着迷離曙色,檐聲還點點滴滴的滴個不了。

    再朦胧一會,聽中間那間裡有些聲音。

    蘧仙咳嗽了一聲,因問:“外面誰吓?”聽應了聲:“是我呢。

    ”是小丫頭珠兒的聲音。

    因道:“珠兒你來。

    ”那珠兒見喚,他便開門進來。

     蘧仙一手掀起帳子,見珠兒已梳好了,雙丫的小圓頭,楹發斬齊,眉目如畫。

    穿着一件湖色小羅衫兒,罩着四鑲的元色夾紗背心。

    蘧仙看了又想起小春來,便半晌不語。

    珠兒因道:“爺怎麼大早醒了?”蘧仙道:“什麼時候了?”珠兒道:“才八下鐘呢。

    ”蘧仙因回頭看床桌上的鐘已指在九下,再細聽時卻原來早停了擺了。

    因向珠兒道:“我書案上有一封書子,用鎮紙壓着的。

    你拿去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