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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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他才不呢。

    艾倫先生并不關心果園,他連進都不進去。

    ” 将軍臉上浮出自嗚得意的微笑,但願他也能做到這一點,因為他每次進園子,總發現有這樣那樣的問題,達不到他的計劃要求,使他為之煩惱。

     “艾倫先生的輪作暖房搞得怎麼樣?”将軍一邊往裡走,一邊說起了自己這個輪作暖房的情況。

     艾倫先生隻有一個小暖房,到了冬天,艾倫太太用來存放自己的花草,裡面不時地生着火。

     “他真有福氣!”将軍帶着欣喜而鄙夷的神情說道。

     “他領着莫蘭小姐一區一區地都去過了,走遍了每一個角落,直至莫蘭小姐實在看膩了,驚歎得沒勁了,他才允許兩位小姐趁機走出一道外門。

    接着又表示想查看一下涼亭經過新近修繕以後效果如何,建議莫蘭小姐若是不累的話,大家不妨多走一段,不會引起不快的。

     “可你往哪兒走,埃麗諾?你為什麼挑選一條又陰又濕的小道?莫蘭小姐會打濕衣服的。

    我們最好從莊園裡穿過去。

    ” “我最喜愛這條小徑,”蒂爾尼小姐說,“我總覺得這條路最好,最近。

    不過,也快有點濕。

    ” 那是一條狹窄的小道,逶迤穿過一片茂密的蘇格蘭老杉林。

    凱瑟琳被小徑的幽暗景緻吸引住了,急切地想要鑽進去,即使将軍不肯贊成,她也止不住要向前。

    将軍了她的心思,再次勸她注意身體,可是無濟于事,便客客氣氣地不再阻攔了。

    不過,他本人要失陪了,因為他受不了那阻暗的光線,他要從另一條道上去迎她們。

    将軍轉身走了,凱瑟琳驚奇地發現,他這一走,她精神上反而感到大為釋然。

    幸而這種釋然來得真切,驚訝并未引起痛苦。

    她帶着從容欣喜的口吻說起,這樣的樹林會給人一種愉快的憂郁感。

     “我特别喜愛這塊地方,”她的夥伴歎了一口氣說。

    “我母親最喜歡在這裡散步。

    ” 凱瑟琳先前從未聽見這家人提起過蒂爾尼太太,蒂爾尼小姐的深情回憶激起了她的興趣,使她驟然變了臉色,靜悄悄地等着傾聽更多的情況。

     “以前我常和她來這裡散步,”埃麗諾着道,“雖然我當時并不像後那樣喜歡這個地方。

    那時候,我實在奇怪她怎麼會看中這個地方。

    可是現在由于對她的懷念,我也就很喜歡這個地方了。

    ” “難道他丈夫,”凱瑟琳心裡在想,“不是也應該很喜歡這個地方嗎?然而将軍偏偏不願走進去。

    ”蒂爾尼小姐仍然一聲不響,凱瑟琳貿然說道:“她的去世一定引起了巨大的悲痛。

    ” “巨大的、與日俱增的悲痛。

    ”,蒂爾尼小姐用低沉的聲調答道“母親去世時,我才十三歲,雖然對于一個孩子來說,我也許是夠悲痛的了,但我當時井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這是多麼大的損失。

    ” 她頓了頓,然後以很堅決的口氣補充道:“你知道,我沒有姐妹。

    雖然亨利——一雖然我兩個哥哥都很疼愛我,亨利還謝天謝地地經常回家,但我不可能不常常感到很孤獨。

    ” “毫無疑問,你一定很想念他。

    ” “做母親的就會始終呆在家裡,像個朝夕相伴的朋友。

    母親的影響比任何人的都大。

    ” “她是個十分可愛的女人吧?她長得很漂亮吧?寺院裡有她的畫像嗎?她為什麼那樣喜歡那片樹林子?是因為精神沮喪的關系?” 凱瑟琳迫不及待地提了這一連串問題。

    前三個問題當即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另外兩個給略過去了。

    凱瑟琳每提一個問題,無論得到回答與否,都要對已故的蒂爾尼太太增添一分興趣。

    她相信她的婚事一定不美滿。

    将軍一準是個無情無義的丈夫。

    他連他妻子散步的地方都不喜歡,那他還會喜歡他的妻子嗎?另外,他雖然儀表堂堂,但他臉上有一種異樣的表情,說明他虧待過他妻子。

     “我想,你母親的畫像,”凱瑟琳覺得自己的問題十分圓滑,不禁漲紅了臉,“挂在你父親房裡吧?” “不。

    原先打算挂在客廳裡,可我父親覺得畫得不好,有一段時間沒有地方挂。

    母親死後不久,我把它要,挂在我的卧房裡,我将很高興地帶你去看看,畫得很像我母親。

    ”這又是一條證據。

    妻子的畫像,而且畫得很像,做丈夫的卻不稀罕。

    他對妻子一定殘酷至極。

     将軍先前盡管殷勤備至,可還是引起了凱瑟琳的反感。

    凱瑟琳不想再向自己掩飾這種反感了。

    以前是懼怕和讨厭,現在變成了極度的憎恨。

    是的,憎恨!将軍居然殘酷地對待一個如此可愛的女人,真叫她感到可憎。

    她經常在書裡看到這種人物,艾倫先生說這些人物很不自然,寫過了頭,可這裡卻是個确鑿的反證。

     她剛剛想妥這個問題,不覺來到小徑盡頭,馬上和将軍碰上了頭。

    她盡管義憤填膺,但是又不得不和他走在一起,聽他說話,甚至也跟着他笑。

    然而,她再也不能從周圍的景色中獲得樂趣了,腳步頓時變得懶散起來。

    将軍覺察了這一點,為了關心客人的健康,就催促凱瑟琳和他女兒趕快回屋,他這樣關切似乎在責備凱瑟琳不該對他懷有那種看法。

    将軍在一刻鐘後也跟着回去。

    他們又分手了。

    但是半分鐘後,他又把埃麗話叫回去,嚴厲地責成說:在他回來之前,決不準她帶着朋友在寺院裡亂轉。

    他再一次迫不及待地拖延了凱瑟琳眼巴巴想幹的事情,讓她覺得實在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