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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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曰:莫笑拘迂莫恃才,兩般都費聖人裁。

      迂儒未必扶名教,才子還能惹禍胎。

      好色牆邊人不知,貪杯林下鬼偏來。

     請君但看鐘南老,纔入迷途事事乖。

    且按下富曲率領陰兵往東邊去的話不題。

    單表那風流鬼生得秉性聰明,人材潇灑,也能吟詩,也能作賦,雖不能七步成章,絕不至抓耳撓腮,且說風流倜傥,不拘小節,因此上四海有名。

    所以伶俐鬼離了無恥山前來投他,他一見如故,便以兄弟呼之。

    一日正是八月中秋,東洋大海推出一輪明月,清光十分可愛,風流鬼道:“今宵皓月依人,我們何不請糟腐鬼來與他賞月?”伶俐鬼道:“賞月雖好,奈他非賞月之人,恐他有負清光。

    ”風流鬼道:“不然,你我二人對酌,似覺索然,請他來作個弄物取笑,有何不可?”于是便使了一個小童去請,許多一會方纔得糟腐鬼來。

     那糟腐鬼作了揖,問風流鬼道:“小弟正在讀書,盛駕召小弟。

    侍駕而來,不知吾兄有何見谕?”風流鬼道:“小弟見月色甚佳,故邀吾兄來同玩。

    ”糟腐鬼道:“吾兄差矣,古人囊螢映雪,尚要讀書,如此明月不讀書,豈非不可惜時光乎?且是月者陰之精也,有何可玩?如月可玩,那日也可玩了,吾兄何不攜酒一壺,對了紅日賞玩起來?孟子雲:月攘一雞。

    即以為盜者,尚不負時光,況吾輩功名未就之老童生乎?”一席話說得風流鬼兩耳聽了,便道:“吾兄數日不見,益發糟腐至此。

    人生在世,花朝月夕不可錯過。

    古人秉燭夜遊,正為此耳。

    兄不聞唐明皇上元之夜,随羅公遠步入月宮,親見仙娥素女舞于丹桂樹下,至今傳為美談。

    我們雖不如明皇,亦不可辜負了嫦娥的美意,吾兄何其拘也。

    ”那糟腐鬼反呵呵大笑道:“這話可為荒唐之至而無以複加也。

    《中庸》雲:日月星辰系焉。

    這個月就如水晶珠一般系在空中的,那裡有嫦娥?有甚仙女?不過文人弄筆,造此無根之談耳。

    所以孟子雲:盡親書,則不如無書。

    ”風流鬼道:“據兄講來,月是系在空中的了。

    不知還是麻繩,還是鐵索?何處縛結?何處拉扯?請道其詳。

    ”糟腐鬼道:“兄何不通之甚也?若上天沒有縛結處,那女娲氏煉石補天,卻從何處補起?這等看來,天上定是有人有物,怎麼縛系不住。

    ”風流鬼見他滿口酸腐,又欲與他辨白,伶俐鬼捏了一把,風流鬼會意思,不言語了。

    讓得糟腐鬼吃了幾杯悶酒,怅怅而回。

    不料,回至家中不多幾日,頭上生了一個大瘡,膿血并流,流成個深窟。

    請醫看視,醫曰:“已糟透頂了,不中用了。

    ”果然從此嗚呼哀哉,此是後話表過不題。

      且說風流鬼送得糟腐鬼走了,對伶俐鬼道:“好個腐物,倒把我們興緻滅了。

    ”伶俐鬼道:“我說不該請他來,此人祇須束之高閣,豈可與他共其風月。

    ”風流鬼道:“我們不然,趁此月色閑步一回,如何?”伶俐鬼道:“極好。

    ”于是二人攜手同出門來,遊了幾道街巷,祇見一帶粉牆,半邊一座小門半掩半開,乃是一個花園,十分幽雅,裡邊悄無人聲。

    二人看得心癢,慢慢的挨進門去。

    垂楊之下,一灣清水,水上一座小橋,過的橋來,又是荼架、芍藥欄、木香亭、牡丹台。

    綠蔭深處,有一塊太湖石,二人坐在石畔,對着月色,看那花枝弄影,樓閣垂陰,正在清爽之際,祇聽得“呀”的一聲,二人擡頭看時,重牆裡一座高樓,樓上窗棂開處,現出一個女子。

    常言道:月下看美人愈覺嬌媚,那女子似有欲言難言、欲悲不悲之狀。

    這風流鬼看見,早已一片癡心,飛上樓去了。

    伶俐鬼道:“觀此女子情态,絕非端正者。

    吾兄素有天才,何不朗吟一首打動他?”風流鬼真個高吟道:風微棂靜月高空,石畔遙觀思不窮。

     想是嫦娥憐寂寞,等閑偷出廣寒官。

      那女子聽得有人吟詩,低頭一看,見風流鬼儀容潇灑,舉止飄逸,十分可愛。

    心下就有于飛之願了。

    祇因礙着伶俐鬼在旁,不好酬和他的詩句,祇得微笑一聲,将窗子掩住了。

    風流鬼已魂飛魄蕩,恨不得身生兩翼,飛在那女子身旁作一塊兒。

    伶俐鬼道:“咱們回去罷,倘有人來,不當穩便。

    ”風流鬼無奈,祇得緩步而回。

    那一晚捶床搗枕,翻來覆去,如何睡得着,于是又作詩一首道:寂寂庭陰落,樓台隔院斜。

     夜涼風破夢,雲靜月移花。

     魂繞巫山遠,情随刻漏賒。

     那堪孤雁唳,無奈到窗紗。

     次日起來,發寒潮熱,害起木邊目、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