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葉家大宅危機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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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爸爸将眼鏡摘下來仔細地擦幹淨,他顯得很平靜,說:“我們已經是最高的價格進貨了,比我們還高,買回去要怎麼賣呢?” “老爺,這樣下去……” “你下去吧,我女兒在這裡,我要先和女兒說說話。

    ” 老掌櫃心急火燎地離開,我坐在沙發上摩挲着膝蓋,隻覺得爸爸好像突然蒼老了許多,以往的銳氣都不複存在。

    他隻是一個老人,需要兒女陪伴的老人。

    我舒了口氣,換上笑臉說:“爸,你放心吧,以後我會乖乖的呆在你身邊,不會亂跑了。

    ” “是我這個當爸爸的對不起你,讓你受委屈了。

    ”爸爸将頭扭到一邊說:“你都知道了吧?其實在我回到葉家大院,看到我壓在玉枕下的信掉到地上時,我就知道你知道了。

    ” “我隻想知道,爸爸幫助革命黨人買那批軍火的目的,真的是因為要對付路家嗎?” “是。

    ” “那爸爸也不是真正要我嫁給路星舊,隻是為了以前指腹為婚的約定。

    還是我倒黴撞上了路大胖子,所以他才想起以前的約定。

    這一切,都不是爸爸所控制的,全都是我倒黴。

    ” “……” “那爸爸和路大胖子年輕的時候是很好的兄弟,因為一個女人而鬧翻的嗎?” 爸爸歎了口氣:“你說的都對。

    隻是有一點錯了,不是你倒黴。

    是爸爸故意将你回國的消息透漏給路大胖。

    這本來是父輩的恩怨,不關你們的事。

    隻是,我答應了一個人,她希望我的女兒可以嫁給路大胖的兒子。

    ” “是那個女人嗎?”我點點頭苦澀地笑:“還是我倒黴,姐姐逃過了,也隻能是我。

    隻是爸爸能告訴我那個女人的故事嗎?” “那個女人……”爸爸眯起眼睛,鏡片上像是突然彌漫起大霧,變得模糊起來。

    他的雙唇開啟了那個年代,屬于他們的泛黃的老去的年代。

     二十年前的驚鴻一瞥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

     葉光榮不是以利益為重的商人,路大胖也不是心狠手辣的上校。

     爸爸是生活在大戶家的少爺,雖然是在鄉下,可是從小到大卻也沒吃半點苦楚。

    出入是下人們用藤椅擡着,丫頭婆子随時伺候着,連教書的先生都是從城裡特意請來的。

    那位先生的教育改變的爸爸的後半生。

    他聽多了先生跟他講的上海灘如何的精彩,于是長大後,他就想離開家,去那個紙醉金迷的城市立足。

     爸爸是長子,從小頗受爺爺的寵愛,可是家教也很是嚴格。

    爸爸很少違背爺爺的意思,卻在去上海這件事情上露出了少有的堅持。

    爺爺一氣之下跟全家上下發話,讓他走,别給他半毛錢。

     爸爸身上揣着奶奶偷偷塞給他的一點碎銀子就上了路。

    他從小沒吃過苦,一看他細皮嫩肉的模樣,手嫩得像姑娘家一樣,全都不肯用他。

    爸爸身上的錢用光了還沒找到工作,餓得厲害了隻好去碼頭上抗貨。

    貨是按箱算的,搬的多,錢就多。

    掌事的心眼好,心想他也是混口飯吃,就沒難為他。

     路大胖和葉光榮的命運是在那一個碼頭改變的。

     路大胖在碼頭是最受歡迎的苦力,他身子壯,一次能搬兩袋,拿的工錢自然也很多,别人都很羨慕。

    爸爸那時候常常受到其他人的嘲笑,說長成那個樣子,來碼頭做什麼,唱戲去得了。

    那時候的路大胖是個心地純良的人,他的母親還在世,母子倆住在破舊的弄堂裡。

    看到其他人欺負這個白面的書生,每次他都會瞪着眼把那些空耍嘴皮子的人兇回去。

     一來二往,兩個人就熟起來。

    爸爸那時候經常在碼頭的橋墩下過夜,路大胖可憐他是個無家可歸的窮人,幹脆把葉光榮叫回家和自己一起住。

     他的母親就當多了個兒子,兩個人拿到了工錢都會拿給路母,日子在細水長流中一天天發生着變化。

     葉光榮和路大胖都有自己的夢想。

    隻是比起爸爸的夢想,路大胖的夢想比較卑微一些,他想娶個手腳利落會持家的媳婦,兩個人能找個輕松的差使,然後守着母親過太平日子。

    而爸爸的夢想,不是挂在嘴巴上,而是埋在心裡。

     他要上海灘開遍姓葉的鋪子,他要做個成功的商人。

     隻是那時候他們都年輕,無論兩個人将來誰有了出息,那必定是,苟富貴,勿相忘。

     但生活是事先編排好的劇本,比起小說的曲折來,它似乎更戲劇化一些。

    他們一起在碼頭背麻袋,半年下去,爸爸的身子骨也硬了些。

    他有文化,閑下來總是教些苦兄弟們識字,很是受到愛戴。

    那陣子碼頭的雇主老爺把帳房先生給炒了,聽說那帳房老糊塗了,算錯了帳。

    雇主老爺是個謹慎的人,那個帳房跟了他幾十年,很是信任。

    他從不輕易用人,所以就把他的女兒叫到碼頭來管帳。

     說起這位雇主小姐,姓吳,名錦添,為錦上添花之意。

    錦添小姐從小就伶俐,若是男子定比她那個不學無術的草包大哥不知是要強多少倍。

     第一次見到錦添小姐,葉光榮和路大胖中午在碼頭上啃窩頭鹹菜。

    不知是誰叫了聲,啊,那個就是錦添小姐,真是漂亮啊! 錦添小姐由丫頭陪着到碼頭上來看帳,她穿了素白的旗袍,兩條秀氣的發辮垂在胸前,齊眉的劉海下,那雙泉水般透徹的眼睛波瀾不驚。

    他們都記得,她的皮膚蒼白到近似透明,那纖細的小腰恨不得伸手去握住,再也不松開。

     怎麼說呢?她不愛笑,像一尊防真瓷娃娃,美得驚心動魄。

     也許那個錦添小姐并沒有爸爸口中說的那樣美,隻是情人眼裡出西施。

    二十年前的那驚鴻一瞥,就像流動的黑白電影已經映在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