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酒不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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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廳裡有燈光,明亮但不失柔和。

     餘宏被延入大廳,眼前陡地一亮,曲雅堂皇的布設盡屬上品,他被導上客座,落座,下意識地感到了一陣忐忑。

     一個長得很清秀的小丫環悄然步出,獻上茶,又默默地退了下去。

    紫奴站在下首,緘口不語,氣氛很異樣。

     餘宏不些不安。

     “餘公子,歡迎光臨!”美妙的聲音傳自紫木框架精精織繡的屏風之後,在廳堂裡,這聲音更顯得柔膩,悅耳二字已不足以形容,簡直可以說“此聲隻應天上有”,而這裡是人間。

    人間有這種聲音? 餘宏神經的弦絲再一次被撥動,他在原位欠了欠身。

     “仙子,在下……冒昧,請恕唐突!” “好說,這是緣份!” “緣份”二字,又使餘宏一陣震顫。

     “在下……在下能有幸一瞻仙子的豐采麼?” “可能,但不是現在!” 餘宏默然,但内心卻激蕩如潮,可能,并非肯定之詞,而不是現在又是一句不着邊際的話,那該在何時? 近在咫尺,隻隔了一座屏風,但卻遙不可及,仿佛距離千山萬水,這是一種折磨,有意還是無意? “在下可以請教仙子的……正式稱呼麼?” “再世仙子!”回答得很爽快。

     “再世仙子!”餘宏重複了一句,這稱号從來沒聽說過,但他沒去深想,這類人物一切都是神秘的,能聽她親口道出,已經是天大的幸事了。

    再世,代表什麼?難道說她已經死過一次,抑或是遭逢過極大的變故? 他不敢追問,怕引起對方的反感。

     “備酒!”再世仙子下了令。

     “是!”紫奴恭應了一聲。

     餘宏大感振奮,像聽到了綸音,既然備酒設席,雙方便有對面的機會,這可是做夢也估不到的轉變,剛剛的疑慮失望,刹那一掃而空。

    他真想大聲歡呼,然而禮節所限,隻好耐住性子,等待那親近芳姿的美妙時刻。

     紫奴擊了三下掌。

     不見人,沒有應聲,這是傳令麼? 空氣又沉寂下來。

     餘宏心癢難搔,有些猴急。

     他追蹤黑轎而來,本是惑于那美妙的聲音,現在,發聲的人近在腿尺,而且将要同桌共飲,美夢竟然成真。

     足足一盞榮的時光。

     紫奴突然開口道:“餘公子請!” 餘宏有些迷惑,不聞任何聲息,紫奴怎知酒已備好?但他還是很快地站起身來,随着紫奴的手勢行動。

     朝裡走,屏風後面是空的,餘宏有些怅然。

    穿過這中門,月光下,庭園呈現一片朦胧的奇幻之美。

    行過花蔭,踏過曲橋,眼前是一幢精舍,藤纏翠繞,精舍裡有燈光透出,餘宏的心開始跳蕩,他将要親睹天人風采。

     對方美到什麼程度? 自己該說些什麼話? 共飲之後又是什麼局面? 片刻之間,他心裡轉了七八個念頭。

     到了門邊,一看,涼了半截,精舍裡雖然布置得富麗堂皇,但酒桌邊隻有一個座位,一副懷筷。

     “餘公子,快請進!”紫奴笑着催促。

     餘宏硬着頭皮步了進去。

     “請入座!”紫奴又招呼。

     餘宏機械地落座。

     華貴的器皿,配上精緻的菜肴,引人食指大動,但氣氛不對,餘家有生以來,沒坐過這種奇特的宴席。

     紫奴斟上酒,侍立一旁。

     “餘公子,忝為主人,我敬你一杯!” 聞聲而不見人,人在房中,但被珠簾阻隔了,倒是氤氲的香氣彌溫全室,沁人心脾,令人有極端舒适之感。

     “在下敬仙子!”餘宏隻好舉杯。

     在十分微妙的情況下吃喝了一陣。

     “仙子吝于一露仙容麼?”餘宏已經忍耐不住了。

     “這樣不是很好麼?” “可是……” “美酒良宵,公子何妨盡醉歡顔?” “請!”餘宏突然把情緒托付在杯中。

     的确是美酒,香醇無比,最高極的酒家也無此珍品。

     燈蕊開花,花在眼中膨大,餘宏猛省自己醉了。

     為美妙的聲音而醉,他沒看到人,隻是聽到聲音,他追求這聲音,追到了,近在咫尺,卻遠如天涯。

     “勸君更盡一杯酒,曉月疏星夢裡人!”聲音妙,話更妙。

     “好!”餘宏舉杯一飲而盡,他真的醉了,無法去細想話中之意,也分不清自己現在是該得意還是失意,總之他醉了。

     “仙子,燃上燈,讓我看看……”餘宏在呓語。

     曉月疏星,村雞遙唱。

     餘宏躺卧在如茵草地上,露水已打濕了他的衣衫,但他還沉浸在夢裡,绮夢,永遠難忘的夢,甜蜜香豔。

     夢裡 軟玉溫香,滑膩如凝脂,燕語駕啼,倒鳳颠骛,恣意地輕狂,那妙趣絕對不輸于襄王巫山神女之會,使人疑幻疑真,這種況味,一般人多以“蝕骨銷魂”四個字來形容之,男女之間這已是極緻,然而對傾慕渴求的對象便嫌不足了。

     “仙子!”餘宏輕切地喚了一聲,睜開眼,大為怔愕,“這……這怎麼回來?” “他坐了起來。

     眼前是草地、林木、月色,星光…… 木住,天底下會有這等不可思議的怪事? 餘香猶在,香豔刺激的感受仍未消失。

     這是夢麼? 他閉上眼,回味、思索,突地蹦了起來,大聲叫道:“這不是夢,是真的!” 那的的确确不是夢,是真實。

     餘宏已可斷定醉酒之後與再世仙子的一夜風流是真實的,不是夢也非幻覺。

    經過激情之後身體上的特殊感覺和由别人代穿衣物所留下的非習慣感足以說明。

    雖是事實,但卻相當離奇。

    他想 再世仙子何以要掩飾真面目? 她為何自願結這合體之緣? 她真的長得很醜則故意不露相麼? 能發出那麼美妙的聲音的女入會醜麼? 另有原因麼? 這謎底非設法揭開不可,他下了決心。

     意念又回到昨夜的締夢中,沒有燈火,一切全憑觸覺,那玲球的膽體、細膩的肌膚、火熱而巧妙的動作,那香味,那回腸蕩氣的呻吟使人終生難忘。

    身上一股火又不自禁地升了起來,情緒也跟着迷亂。

     如果是夢,他想重溫。

     如果是夢,他願不醒。

     舉目望去,隐約可見那庭園巨宅的模糊輪廓,判斷距離當地兩三裡之外,回頭再去麼? 他有這樣的沖動。

     突地,他感覺身後有人,是一種超官能的感覺。

    他若無其事地擡起腳邊的武士刀,沒回身,默察動靜。

     “流雲刀客!”身後人發了話。

     “何方朋友?” “轉過身來答話!” 餘宏緩緩回身,暗淡的光線下是一個雄壯的年輕武士,兩隻眼睛有如野豹般的銳利,身軀也像壯碩的豹子。

     “有何指教?” “你緣何在此地?” “怪了!”餘宏有些光火,“在下在哪裡與朋友何幹?” “你在打那所莊宅的主意?” “是又如何?”餘宏火氣真的上來了,但聲音冷沉。

     “那我警告你,遠遠離開,不要踏進三裡之内。

    ” “你算什麼東西?” “哈哈,流雲刀客,先提出警告是對你客氣。

    ” “要是不客氣呢?” “你已經躺下!” “你配麼?” “配不配一試便知!” “嗆!”地一聲,長劍出鞘,寒芒四射。

     “真的要動手?”餘定心中并無殺意,一方面是作為一個高段的刀客不随便跟人動手,另方面是此地距那巨宅不遠,他不願給再世仙子留下不好的印象,心裡是很火,但還不到動刀流血的程度。

     “難道是逗着玩的?” “朋友最好仔細斟酌斟酌?” “本人的劍出鞘不見血不回。

    ” 餘宏不得不慎重考慮,聽對方的口氣似乎不殺人就得被殺,彼此素昧生平,無怨無仇,理由與目的何在?照對方的說法,巨宅五裡之内不許入侵犯,那就表示對方之所以現身挑釁與再世仙子的直接的關系,是什麼關系? “要在下拔刀可以,但有兩個條件!” “哪兩個條件?” “頭一個,請表明身份。

    ” “好,告訴你無妨,本人屠龍手陸三連。

    ” 餘宏心中一動,對方的名号他一踏入北方武林道便聽人提及,是一流好手,為人介于正邪之間,以“狠”出名。

     “嗯!不是無名之輩。

    第二,幹預在下行動的理由安在?” “很簡單,不許任何人接近永安宮!” 餘宏心中又是一動,原來再世仙子居住庭園巨宅叫“永安宮”。

     “朋友站在什麼立場說這句話?” “言止于此,拔刀!”顯然屠龍手陸三連不願表明立場。

     不肯表明立場,便是表示他沒有名正言順的立場。

     餘宏心念疾轉,自己與再世仙子已經有了肌膚之親,說粗俗一點,她已經是自己的女人,維護既得的是一種本份,任何人也不許橫加阻撓,這姓陸的根本就是無理取鬧。

    心忘之中,心理上起了極大的轉變。

     于是,他緩緩拔出了武士刀。

     刀,刀手的第二生命,拔刀,表示了刀手的意向。

     “最後一句話,朋友再考慮一下流血是否值得?” “不隻值得,而且是必須!” “很好!”金宏點了下頭不再言語。

     雙方亮出了架勢,中原的劍與東流的刀是截然不同的路數,架式有别但氣勢是相通的,功力火候的表征如一。

     月落星沉,黎明的曙光開始展延。

     刀與刻的寒光在晚色中份外森寒。

     有人來到、遠遠停住。

     殺機就像是炯燒的火,先是冒煙,然後煙愈來愈濃,最後進發在火苗竄起的刹那,現在,大音即将審起。

     霹雷爆炸前瞬間的窒悶。

     場面爆裂了,沒有聲音,隻有割裂空間的寒芒,無聲的霹靂比之有聲的更為驚人。

    寒芒暴閃乍停,刀與到仍然住在空中但改變了角度,仿佛什麼也沒發生過,而事實上已經發生過,并且有了結果。

     血,從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