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魔笛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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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兒,昔年我行道江湖之時,雖說殺的全是罪有應得之輩,但也嫌殺孽過重,同時,樹敵不少……” “外公,您可許我以你的傳人自居,所有昔年過節,我完全接着就是!”這種口吻,直有氣吞河嶽之概! “唉!” 這一聲唉,不知是歎息,還是贊許,唉了一聲之後,并無下文,他想:“外公可能是默許了。

    ” 他喜不自勝,今後他可是名正而言順的鐵笛傳人。

     “外公,您老人家今後的行蹤……” “閑雲野鶴,伴林泉而終老”文兒,一切謹慎,我可得要走了!”聲音略帶凄哽,顯然骨血之情甚重! “外公,您……” “癡兒!癡兒!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何必難過!” 他忽然想起他連母親的姓名都不知道,正該請問外公,不然,天涯茫茫,到何處去尋覓呢? “外公!” 久久并無回聲。

     “外公!”他又叫了一聲。

     依然林野蕩蕩,空山寂寂,外公走了!他急得眼淚直流,三不管的向前面外公發話的地方縱去,哪有半絲人影,他悲不自勝,仰首向天,滿懷怅惘。

     天上白雲悠悠,他感到無邊的孤獨和凄涼。

     他的生命,不正如天空的浮雲,變幻莫測,無憑無依,啊!不,雲彩也有絢爛奪目光彩滿天的一面,平凡和超絕,隻在人為。

     他豪壯之氣又生,撮口一聲長嘯,震得四山回應,久久不絕,滿腔郁憤,化作于雲豪氣。

     他再一次回思外公魔笛推心關任俠所交代的事體。

     持黑布包直上少林寺了斷公案,索回令牌。

     約鬥大漠駝叟。

     他轉身就向山下星飛電逐而去。

     他的行程,指向嵩山少林古刹。

     這一天,他自一個小鎮中打尖出來,前離鎮梢,正要向路人打聽去嵩山的道路,突然一聲怒罵起自身後。

     “傷天害理的小狗,還我女兒來!” 他驚異莫名的蓦然回身,一個半老婦人,面目凄厲,衣衫不整,十指如鈞,已飛風般向他抓來,狠辣兼備,淩厲絕倫。

     他一閃避過,正待發話,那老婦十指抓空,改抓為掌,惡狠狠的向他連攻九掌。

     他看出這老婦一定是心懷慘痛,所以連人都分辨不出了,在真相未明之前,他不願冒然出手。

     “煙雲飄渺步”奇絕武林,老婦的攻勢雖然淩厲快捷,仍被他輕輕避過,而那老婦卻像一隻瘋虎般,招招盡朝緻命之處下手。

     招式奇詭,勁道十足,換了别人,可真不容易躲過。

     “賊子!還我女兒來!” 又是這麼一句話,他不由心中納悶,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把事情硬往我頭上栽,哦!可能那搶去她女兒的人,和我長得相象也說不定。

     “前輩,你敢是認錯人了,我何曾搶您女兒!”他一面躲閃,一面大聲的分辯。

     “賊子!任你骨化飛灰,我也認得你,你把我女兒搶到哪裡去了,老娘與你拼了!”招式更見淩厲。

     他不由大感奇怪,這老婦人的身手不俗,可算得上武林一流高手,怎的還會被人把女兒搶去,這事情不簡單。

     “老人家,您得把事情說清楚呀!誰搶去了您的女兒?我叫怪手書生,連您女兒的長相都不知道呀!” “怪手書生!這名字好熟!……” 那老婦人聞言收手,茫然的叨念着。

     他這時才看清楚這老婦人面目雖然淩厲,仍掩蓋不了她慈祥姣好的輪廓,兩眼呆滞,似乎心神失常的模樣,他越看越感到這老婦人好像在哪裡見過,但又想不起,一股孺慕依依的情緒油然而生,他暗自稱奇不已。

     “對!不是你,那賊子是叫什麼安樂書生,嗯!還有兩個老怪物在他身邊!嗯!不是你!” 語無倫次,像是夢呓一般,說完轉身馳去,其快如矢。

     一股無名的力量,促使他非伸手管這事不可,老婦一走,他好似是失去了什麼般的,這種情緒,他自己也解釋不出來,他隻覺得他很想親近她。

     他心念動處,快逾飚風的疾追上去,百丈之外,已追及那狀類瘋癫的老婦,他猛一用勁,如流星過空般落在她的面前。

     “老人家停步,我有話說!” “咦!”老婦人應身而停,木然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之後說道:“怎麼!你知道我女兒的下落嗎?” 口口聲聲不離女兒,想見母女骨肉情深。

     “老人家,您貴姓!” “我?你問我,你隻告訴我女兒在哪裡!我不能沒有她,她是我的命根子呀,我一定要尋回她!” 答非所問,弄得他啼笑皆非。

     “老人家,您所說的那安樂公子,是什麼模樣,在什麼地方搶去你的女兒,我負責尋回您的女兒就是!” “你,你不是他們的對手!” 他有些氣結了,大聲道:“您隻告訴我地方,我保證還你一個女兒就是!” “真的嗎!”她面上忽現慈祥的笑容。

     “在下從來不說謊話!” 她低頭凝思,似在竭力思索,精神失常的人,心思很難集中,半晌之後才徐徐說道: “那安樂公子,長得和你差不多,手中多了一柄玉骨折扇,武功不凡,随行的兩個老鬼,功力更是高絕,連我也不是他們的對手!” 顯然她對自己的功力很自負,他不以為意的微微一笑。

     “喏!就在那鎮外十裡的什麼堡!” “好了,您老人家千萬别遠離,就在這裡歇憩一會兒等我,至多日落時分,我必還你一個小姐!” 其實他心中也沒有十分把握,不過為了安慰這因失去愛女而形将成瘋的老婦人,不得不這樣說,以免她亂跑亂走,節外生枝。

    他奇怪萬分,何以一見這老婦人,就打從心底升出一縷親切孺慕的感覺,他覺得似曾相識,面熟得很,他仔細一想,又不曾見過,他發誓要為她做這件事。

     那老婦人點頭答應了。

     他再不猶豫,展開“天馬行空”身法,如一縷淡煙般逝去,瞬息無蹤,身形之快,驚世駭俗。

     老婦人望着他逝去的方向,發出一聲歡嘯。

     十裡路程,轉眼就到。

     他停下身形,四下一看,盡是些零星民房,哪有什麼莊堡建築的影子,不由對老婦人所說的話有些懷疑起來。

     想了一想之後,徑向路側翠竹叢中,一間茅屋行去。

     “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遲遲。

    ”音韻铿锵,從茅屋之内傳出。

     咦!這裡莫非也隐了高人雅士不成。

     心念未完,咿呀一聲,柴扉啟處。

    步出一個道貌岸然,五絡長須飄拂的中年文士來,向司徒文看了一眼,如兩道冷電般,使他不由心中一凜,那眼芒一閃而逝,又恢複平平之色,顯見内功已到絕乘。

     他心中暗忖,江湖之大,到處都是卧虎藏龍之地。

     忙疾行兩步,深深一揖道:“小生司徒文冒昧打擾清興,想向閣下打聽一個人的住處!” “不知要打聽誰人的住處?”眼光卻飄向他腰中的鐵笛,那駭人的目光又一閃而沒,面色微微一變。

     “安樂公子!” 那中年文士不由微微一震。

    但瞬即鎮定如恒。

     “小友與這安樂公子是親是故?” 他不由心中微愠,這人恁地如此哆萦,說不說在你,何必查問得這樣清楚,但表面上仍不露聲色。

     “非親非故,隻是為了别人的事,想向他問個清楚。

    ” “哦!安樂公子,就住在前面不遠山環内的李家堡,你隻朝前直走,向右一彎就是!” “如此小生告退,敬謝指引!” “哪裡!哪裡!些須小事,不勞挂齒!” 他一揖别過,徑朝前面山環走去。

     剛行出半裡左右,一條身影由側方十丈之外掠過,身法竟快得出奇,他神目如電,隻一瞬已看出正是那方才茅屋中的中年文士,不禁微微一曬,仍若無其事的行去。

     轉過山環,果見一所氣派十足的大莊宅,背山面水。

     将及堡門,隻見一個搖玉骨折扇,面目姣好的二十許少年書生,一派雍容華貴之态,緩緩行來,兩太陽穴微微凸出,顯見内功不弱。

     “兄台光降敝堡何事?”那少年書生摹見司徒文之面,臉色不由微微一變。

     “閣下想必就是安樂公子?” “不敢,正是在下,賤名李步瑤,敢問兄台上姓?” 他來時本是滿腹怒氣,打算見面就要人,少不得要懲治這淫惡之人一番,想不到對方竟是這麼一個俊秀書生,一點也不像是為非作歹的人,不禁躊躇起來,心想,事情總要探個水落石出,且見機行事罷。

     “在下司徒文,有點小事不明,要向兄台請教!” “好說!好說!且請進待茶,有事慢慢再說。

    ” 說完,拱手肅客。

     司徒文見對方一拱手之間,一股如山潛勁,浪湧而來,他不禁心中暗笑,護身神罡念動之間已布滿全身,恍如未覺的微一颔首,昂頭走入。

     潛力近身,他微一用勁,立時反震回去。

     安樂公子也非等閑之輩,面色微變,退了一步,咬牙硬接那反震潛力,幾乎立腳不穩,頓時心生寒意。

     進入大廳,分賓主坐定,安樂公子用手指虛空輕彈幾上玉磐,磬聲才落,立即有兩個倩裝少女,一人托杯,一人執壺,由屏風後姗姗出來,花容月貌,清麗絕俗。

     安樂公子親自接過茶壺,倒了一杯,送到司徒文面前,滿面減謹之色的道:“司徒兄請用茶!” 那兩個少女似乎面有憂色,狠狠看了這貌賽潘安的秀逸書生一眼,眼波微眨,但他俠豪胸襟,連看都不看她兩人一眼,倒是安樂公子微有所覺,面上閃電般掠過一重殺機,看了兩人一眼。

     兩個少女面色倏變,急急轉身而去。

     這些動作司徒文根本沒有覺察,隻顧喝茶,同時心中在盤算如何開口追查那被搶少女的下落。

     他怒沖沖的來,連那女子的姓名相貌都不曾問得,現在真覺的難于開口,不知如何措辭,隻顧呆想。

     那安樂公子眼中忽露奇光,嘴角含着一絲不易覺察的陰笑,看着他一口一口的把那杯茶全喝了下去仍然毫無動靜,不禁直冒冷汗。

     适才逍遙居士前來傳警,怪手書生尋上門來,就知道準是為了那女子而來,知他不是好相與,同時忽然動念要謀那玄天秘篆,事先在茶中置了“入口迷魂散”,企圖暗算,不意他竟似沒事人兒般,難道這小子竟練到了百毒不侵的地步,大感駭然。

     殊不知司徒文巧服全株“九品蘭實”,體内已具有抗毒力,連那毒絕天下的“三刻絕命散”都沒奈其何,何況這區區的“入口迷魂散”。

     考慮了片刻之後,開門見山的問道:“有一位姑娘,可是被兄台攜來堡中?” “姑娘?這話從何說起,兄台是耳聞還是目見?”神色不變的反問一句,裝出迷惑不解的樣子。

     “在下受那姑娘母親之托,望閣下本武林道義,把她交由在下帶回,無比感激。

    ”說完神目緊注安樂公子。

     “兄台切不可受人愚弄,絕無其事,絕無其事!” 人家矢口否認,而且無憑無據,他一時倒答不上話來。

     突然一個中年婦女,滿面血痕,從裡間奔出,氣急敗壞的向安樂公子道:“公子,那妞兒可……” 安樂公子連施眼色制止,但話已出口一半。

     司徒文性格雖然誠謹,但心思卻是靈巧之極,已從那半句話中聽出端倪,勃然變色而起。

     慘呼聲中,那中年婦人腦漿迸裂,屍橫就地。

     安樂公子面籠殺氣,手中折扇上血漬殷然。

     司徒文心中暗罵一聲:“好賊子,人面獸心。

    ”俊目一瞪,精光暴射,殺機陡熾,正要出手…… 安樂公子冷笑一聲,飛身縱落廳外院中。

     他跟蹤而出,足方沾地,風聲響處,安樂公子的折扇幻起千重扇影,已朝胸腹之間各大要穴點到。

     他冷哼一聲,不閃不避,左手五指閃電般抓向襲來扇形,右手兩指直指對方“乳中” “璇玑”兩大要穴,指風銳嘯,白氣蒙蒙。

     安樂公子心中大震,忙不疊的收扇側閃,暗自忖道,江湖傳言不假,怪手書生果然功力超凡。

     “小子,金玉其貌,虎狼其心,今天要你難逃公道。

    ”說完,右手一揚,勁氣如濤,湧向安樂公子。

     安樂公子神色凝重,收扇入袖,雙掌齊推。

     砰的一聲巨響,雙方均原地不動。

     “怪手書生不過爾爾,還想到我李家堡中稱名道号,今天你要想生離本堡,可比登天還難!” 安樂公子這一掌嘗出了甜頭,他不知司徒文那一掌随手而發,隻用了三成勁道,而他功勁已運到七成。

     “你再接一掌試試!” 司徒文存心要他好看,右手一揮以九成功勁拍出,匝地罡風如裂岸驚濤,剛猛無倫的直卷過去,三丈以内勁氣激蕩如怒潮澎湃,勁勢之強駭人聽聞。

     安樂公子雙掌蓄足十成功勁摹然迎上,掌至中途,忽感對方掌勢勁道大得出奇,自己的掌力竟自滞阻不前,寒氣頓冒,收掌已是不及,隻好硬着頭皮将勁吐完。

     轟然一聲,如遭雷擊,雙腕疼痛如折,血翻氣湧,連退三步,張口噴出一股鮮血,面色灰白,無限怨毒的看着司徒文,他出道以來,從沒栽過這樣大的筋鬥。

     怪手書生氣定神閑,兀立如山。

     “賊子,乘早放出那姑娘,否則……” 一陣傑傑怪笑之聲,從廳中傳出,他倏地回轉身形,隻見兩個形同蠟杆的黧黑長身怪人,緩緩向院中移來,枭面紅發,一個缺左眼,一個缺右眼,隻剩下深深的黑洞,滿面獰惡暴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