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回 此去合雙栖 為有夙願鴛鴦交深金石 再來成隔世 依然前生鶴侶眷屬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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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斓,身長約有一丈三四;後半身緊盤老樹幹上。

    本是隐藏濃蔭之中,微微探頭朝外,想要吞吸林中歸巢飛鳥;忽見人來,到口之食如何肯舍,立時掉頭向下,箭一般朝前射去。

     相隔不過數尺,如換别人,絕無生理;幸而齊良心靈眼快,應變神速,所佩芙蓉劍,又是吹毛斷鐵的利器聽響聲有異,便知樹上蟲蛇之類惡物,腳底一墊勁倒退出去,同時“嗖”的一聲,寶劍出鞘。

     那蟒對面竄來,勢甚迅急,恰巧迎個正着,吃齊良左半身往右一偏,避開來勢,反手一劍,用力往上揮去。

    寒光過處,蟒頭迎刃而斷,飛射出去老遠,“撲”的一聲,墜落地上。

    蟒身負痛。

    猛縮回去,頭腔中鮮血,似泉水一般湧起,灑得遍地皆是,腥穢難聞。

    且喜躲避得快,衣服行囊均未沾染。

     齊良經此一來,生了戒心,覺着林中既有廟宇,怎會有這類毒蟒盤踞?于是便留了神,不敢似前冒失。

    就着殘陽餘光,一路戒備着,往前走去。

    到了盡頭,果是一座廟宇,隻是滿目殘破,山門歪倒一旁,除廟牆尚有大半存在外,内裡殿宇房屋也多倒塌穿漏;分明荒廢多年,久已無人住持。

     那水源卻在廟旁山岩之下,泉源乃是一個數尺寬的石穴,離地數尺,并經前人就石形鑿成一個龍首。

    水源并不甚旺,入口清冷,知是無毒甘泉。

    将水壺盛滿後,因林中并無他異,毒蟒似隻一條,龍首下面有一蓄水石槽,甚是長大;連日冒暑奔馳,已有二日不曾洗浴,身上污污積垢甚多,難得有此現成浴盆,正可洗他一個痛快;便将衣服脫去,就着石槽洗浴。

    果然舒适,涼爽非常。

    心一為之一快。

    為防萬一,洗時寶劍放在身邊,随時都在戒備;直到洗完,并無什事。

     山行月餘,他因心忙趕路,有時隻就沿途溪水山泉略為洗滌,從未洗過這樣好澡;又當天熱力乏之際,一貪涼爽,未免多耽誤了些時候。

    洗完天已入夜,山中天色陰暗瞬變,一會工夫,雲起風生,山月潛形,天色頓轉陰晦,跟着雷聲隆隆,下起雨來。

     齊良以為這雨一定不小,荒山雨夜,如何能行?便往廟中避雨。

    仗着行囊中,帶有自運巧思特制的如意孔明燈(乃魚皮所制,可以折疊起來,不畏風雨;專為夜宿荒山,途中遇雨之用。

    )便就殿廊下取出,将自制耐燃蠟燭點上,順走廊四下查看。

    本想找一完整避雨所在,坐待天明,雨住再走。

     先見東廂房似較完整,他過去一看,室中空空,隻地上墳起兩個高大土堆;土氣腥穢,觸鼻欲嘔。

    不願入内,忙即縮回。

    退時,似見靠右壁角土堆上,棺蓋外露;因室中臭氣難聞,忙着退回,也未看真。

     正殿比較幹淨,更有拜墊,略為打掃,可供睡卧;隻是黑暗異常,上有漏縫。

    陰雨不大,風急勢斜,居然未濕;隻是上蒙棉布之類多已腐朽,灰塵甚多。

    他就着燈光用劍一撥,随手而起,下面竟是長方形的整塊木墩;移向殿角無雨之處。

    陰雨蟲多,見了燈光紛紛飛撲;他覺着惹厭,便将燈懸殿柱之上,自坐暗處。

     剛一落座,忽聽狂風大作,沙石驚飛,林木箫箫,聲如潮湧。

    齊良仰望殿頂裂縫,已見天星,偶有浮雲飛渡,淡月朦胧,若隐若現,雷聲也止。

    知道雲雨已被大風吹散,轉眼天晴,月耀中天即可起身;無須在此陰森荒涼、令人憂疑之地枯坐待旦。

     齊良正打算稍用一點飲食,少時乘月上路,忽聞“嚓嚓”之聲起自東廂;又聽到虎嘯猿啼,和一種從未聽到過的怪獸怒吼之聲,遠遠傳來。

    荒山深夜,入耳分外恐怖,令人聞之心悸。

    因覺為數甚多,少時難免路遇,心中躊躇。

    隻顧側耳遠聽,略一分神,便把先入耳的東廊異聲忽略過去。

    方想單人獨劍,這多猛惡之物,如何應付?偶一回顧,左側破窗外面,忽有兩點碧光閃動,疑是猛獸來犯。

    定睛一看,不由吓了一跳!原來窗外站着一個怪物。

     那東西生得身高丈許,形如-屍,突額高顴,塌鼻凸口,獠牙外露;瞪着一雙碧瞳,兇光閃爍,不住流轉;周身瘦骨棱棱,通無點肉,滿生綠毛,長約寸許,倒立若針;兩條瘦長的手臂宛如鳥爪,形态獰惡,從來未見。

    站在窗前,正對燈光伸出雙手,作出攫拿之勢;忽又昂頭聞嗅,彷佛聞到什麼氣味,探頭窗内,不住張望。

     齊良人坐暗處,前有燈光,本來難被發現,料是山魈夜叉一類鬼怪。

    初次相遇,不知能與敵否?方自按劍戒備,心中驚異,急切間,尚不知如何應付;忽然雲破月來,星光下映,由殿頂裂縫斜射下來,正照在齊良身上。

     那怪物乃是積年-屍,本就聞出内有生人氣味;一見有人,一聲怒吼,急于攫人而噬,竟連門也未進,隻将雙臂一分,一片喀嚓亂響,窗棂齊碎,斷檻破門立時倒塌大片。

     殿瓦受了震動,紛紛下墜,碎落如雨。

     齊良這時如與對敵,寶劍鋒利,原可得勝。

    見那-屍如此猛惡,恐非其敵;恰巧殿頂裂縫寬約五尺,離地不過一丈多高,心中一慌,縱身一躍,立由裂縫中穿出,上了屋頂;随手取出身邊弩箭,照準-屍兇晴射去-屍一下撲空,正往上縱;這一箭正中左目,深陷入骨。

    負痛情急,暴跳如雷;一心厲吼,二次跳起,往上便抓。

    無如身子僵硬,縱不多高。

    齊良二次箭又射下,吃-屍用手一擋,便自反震回來。

     齊良看出它身堅似鐵,除雙目外,箭射不進,方自心驚-屍見人高踞屋頂,發射下射,越加激怒;急得連聲厲吼,屋瓦皆震,手抱殿柱,奮力一扳。

    殿字本已殘破不堪,那經得起這樣一扳?合抱粗的殿柱,立被扳倒,半邊大殿連同殿頂磚瓦梁棟,一齊坍塌下來。

     這時大風已住,月朗星輝,山林清景如畫;那先前猿虎怪獸吼嘯之聲,也由遠而近。

     齊良一心專注下面,未怎留意别處;一見-屍抱柱力扳,腳底殿頂已在搖撼。

    知要坍塌,連忙就勢一墊勁,“黃鹄沖霄”,縱身而起;淩空化作一個“飛燕穿雲”的招式,望殿側面土坡上縱去。

    縱時,瞥見殿字坍塌、磚瓦紛墜中,一根大梁正壓向-屍身上。

    未及看真,人已變招,落向坡剛剛到地,遙望前面平野上,大片樹林茂草,正是先聞嘯聲來路。

    齊良方覺吼嘯越近,心中一動,月光照處,忽然發現前面樹林中,煙塵滾滾,高出林表。

    時見一團黃影,似星丸跳擲,隐現無常,急馳而來;知有大群猛獸快要趕到。

    再看地勢,土坡盡頭是座危岩,身後是那破廟,不禁吃了一驚!暗忖: “那-屍雖然猛惡,除卻身堅力大,不能跳高縱遠,好似無什伎倆。

    這不知是什麼猛獸?看那塵土,為數甚多,跳得更快,人哪有如此長力?一被追上,必難應付。

    此時除了退回原路,還須避開-屍,縮向廟前,穿林出去,覓地藏躲;便須在獸群未到以前,由下面野地,逃往右側危峰峭壁之上,或可脫險。

    ” 齊良心念才動,猛覺身後紅光照耀,連忙回顧。

    見廟中忽然火發,-屍雙手拿着丈冬長的殿梁,由磚瓦堆中,沖煙冒火縱身而起,怒吼來追,已離身後不遠。

     齊良本就膽怯,再見-屍手中斷梁橫掃中,一二尺粗的樹木,竟被連排打斷了四五根,神力委實驚人。

    這般長大梁木,手中一口短劍難以迎敵;更恐再兩下相持,被獸群趕上,更難脫身,隻得急匆匆往下縱去。

    正往右側峰岩飛跑,意欲攀援上頂,躲避一時;那知兩地相隔,有三數十丈遠近。

    獸群來勢甚快,内有怪獸,行動更是神速;另一面,-屍也緊緊追來。

     就這将到未到之際,對面獸群奔馳激起來的塵煙,已似旋風般,在深草中湧起,相去隻有一箭多地。

    獸蹄踏地之聲,震得四山原野,皆起回音。

    野草深密,雖未看出來的是何獸類,草裡已有大小數十團紅藍各色的亮光,不住隐現。

    大片野草,随着星光閃爍,宛如驚濤駭浪,接連起伏,疾卷而至。

     齊良知那紅藍亮光,便是野獸兇睛。

    眼看撞上,心方一驚,一面飛步急馳,一面握劍戒備,猛又看見深草裡飛起一條黃影。

    那東西形如猩猩,身材高大,雙臂特長,目光如炬,兇芒遠射;周身黃毛,油光水滑,腦後一篷金發又長又亮;飛将起來,淩風飄拂,根根直豎。

    月光之下,聽周身閃動起千萬點金星;一縱起便懸身空中,淩虛禦風,電駛飛來,晃眼便到頭上。

    知非人力所敵,情勢危險萬分! 他剛把寶劍護住頭頂,往側避閃;一陣疾風已自頭上飛過,怪物并未下撲。

    同時人也縱向一旁,腳剛落地,便聽身後一聲慘嚎;百忙中定睛回顧,那-屍已被怪物當頭一爪,打跌在地。

    怪物也自落下,抓起-屍兩腳,一聲怒嘯,兩臂一分,撕裂成大小兩片。

     齊良才知怪物為那-屍而來。

    身雖脫險,但是那麼厲害的-屍,被怪物一抓即裂,如此猛惡,豈是人力所能抵禦?又能淩虛禦風,行動那樣神速,如若有心為難,絕難免死。

     同時那群野獸也紛紛趕到,多是虎豹、野牛之類。

    内中還有兩三隻從未見到過的猛獸,大半形态猛惡,目光電耀,利齒森列,血口若盆。

    齊良方自按劍驚惶,獸群己将四面圍住,蹲踞在地;也不向人撲咬,隻把人困住,稍一行動,立即同聲怒吼,作勢欲起。

     齊良看出獸群似無惡意,隻不令其離去;不知何意,心一奇怪。

    繼一想:仙人曾說入川不遠,當有奇遇。

    這類野獸個個兇野,見人不犯,必有原因。

    心中略定。

    再看猴形怪物,已不知去向。

     齊良先因野獸兇野,恐其犯性,尚有戒心;嗣見略一轉動,群獸誤當自己要走,定必同時起立,厲聲怒吼,揚爪欲撲。

    但隻威吓,并不真個來犯,見人不動,随又伏地不動,仍回原狀;有的更擺尾搖頭,意頗親昵。

    齊良才知隻不行動,便可無事。

    心想: “這東西遇上三兩個,已是難當,何況七八十個之多;更有怪物為首,逃也無用。

    隻一激怒,立被抓裂粉碎,轉不如聽其自然,也許仙人所說奇遇,由此而起。

    ” 他心念一動,忽瞥見群獸群中有一小虎,身材比藏狗大不多少;在獸群中雖然最小,但其形态卻甚威猛。

    尤其是虎毛多半花黃,此獨通體純黑,烏光油滑,映月生輝;除頭上有幾條白色花紋,口具白須,宛如銀刺外,更無一根雜毛。

     這等黑虎從未見過,覺着好看,便多看了幾眼;那虎見人看他,便将尾連搖。

    齊良心中一動,暗忖似此相持,幾時方可脫身?人獸言語不通,吉兇未蔔。

    久聞黑虎通靈,何不試他一試?知道自己稍為走動,獸群必起撲咬,無法向前,便朝黑虎說道:“我齊良生平無過,現奉仙師追雲叟之命,入川訪友,路過此地,被你攔阻,不知何意?彼此言語不通,現在天色将明,急于上路;你如通靈,解得人意,便請過來一談如何?”說時,把手一招。

    黑虎竟似會意,起身搖尾走來;到了身前,向人昂首仰望,虎尾輕搖,态頗馴善。

     齊良試再伸手,撫摸虎頭頸上的黑毛,黑虎亳未抗拒,反把虎頭伸向齊良腿間挨蹭;宛如家犬見了主人,甚是親熱。

    齊良越料沒有惡意,一面撫弄,口問道:“你們如不為難,便請點一點頭示意。

    ” 黑虎聞言點頭。

    齋良又問:“既不為難,為何不令我走?”黑虎便把左爪揚起,朝來路抓了兩下,随又輕含齊良衣角前扯。

     齊良笑道:“可是有人要見我麼?”黑虎點頭。

    齊良方問:“你主人是否修道之士?” 猛覺右股間被帶毛的東西碰了一下。

    回頭一看,乃是一隻紅虎,身材與黑虎一般大小;隻是目作金光,比起黑虎似更威猛,拖住一條長尾,輕悄悄由身後掩來。

     當此許多猛獸環伺之下,突然發現一隻老虎由後襲來,齊良不免心驚,往側閃了一下。

    随看出紅虎隻向身邊挨蹭,和黑虎一樣,意在讨好,心方一定。

    黑虎似怪紅虎不應這等舉動,一聲低吼,縱身一爪打去:紅虎不服,也怒嘯發威,回爪便抓,轉眼鬥在一處。

     齊良看出二虎,為向自己争寵而起,笑喝:“你們不要争鬥,我還有話問你們。

    ” 二虎居然聽話,互相低吼了兩聲,走向齊良兩側,踞地而坐;仍各伸頭挨擠,向人獻媚。

     齊良正要問話,忽見一道白光,由獸群來路,長虹經天,飛駛而來。

    晃眼到達,落到面前,現出一個白衣少年;生得豹頭環眼,貌相英武,身前還跟着先前所見怪物。

     少年見面便即下拜,笑道:“大哥!小弟彭勃。

    早知大哥不久要來,以為總要過了明日才到;也曾命金揉與紅、黑二虎,同所帶獸群,随時留意。

    如遇生人入境,速即歸報。

    昨晚有一花豹,為前面破廟中-屍所殺,揉、虎請命,來此除害報仇。

     “走後不久,有一前輩女仙崔五姑,親送大嫂前往三弟洞天莊。

    才知大哥、四弟俱都轉世不久,形貌名姓俱己更改;又知受有白師伯指教,人在途中,已離洞天莊後山秘徑不遠。

    恐虎、揉等見來人與我所說不符,因而錯過雖然大哥仍要尋到,但這一帶洪荒未辟,古無人蹤;沿途毒蟲猛獸甚多,山魈木魅時有發現,大哥靈智法力未複,難免不受虛驚。

     “正與三弟商計,分頭來迎,不料大哥竟在到前将路走岔。

    金揉歸報,所說年貌雖和大哥前生好些不同,但是那口芙蓉劍仍是當年故物。

    我聽說來人寶劍不似尋常,雪亮中帶着淡紅顔色;又想起此山,隻有我們新開的秘徑,中間分隔着許多山洞,到處亂峰插天,絕壑無地,更有大片森林,數百裡不見天日,休說素無人迹,外人到此也無法通行;料定除了大哥,決無二人,忙趕了來。

    請至莊中再談罷。

    ” 齊良見了那少年,看去甚是眼熟;直似久别重逢的至友,親熱已極,偏想不起那裡見過。

    對于所說,先頗茫然,又是說個不完,無法插口;後來細詳語意,彷佛前生原是至友,隔世重逢神氣。

    因少年似比自己年長,接口問道:“小弟曾奉仙示,說是一入川境,便有奇遇。

    彭兄飛仙劍俠,又能役使神獸,道法可想而知。

    适聽口氣,好似小弟前生曾附交末;隻為夙因已昧,莫測仙機,可能明示麼?” 少年笑道:“我還是前生心直口快性情,屢生良友,劫後重逢,一時心喜太甚;隻顧一人說話,忘了大哥比小弟轉世遲了數十年,靈智尚在禁閉期中,前生之事,自是茫然。

    此地荒涼,不是講話之所,五家弟兄眷屬不久團圓。

    三弟夫婦轉世最早,前生子女也都團聚;洞天莊乃他夫婦興建,本想來迎,因有一位老前輩忽然來訪,正在陪侍請教。

     連幾個小兄妹,都被那位老前輩喚住,不曾同來。

    日後大哥也是莊中主人,白師伯仙示中所說的也必指此。

    大哥前生居長,三弟雖然得道最早,但他堅持前生長幼行次,見時也無須客套。

    你我回莊,與三弟夫婦相見,再行詳談吧。

    ” 齊良雖不知前生因果,因與彭勃一見投緣,心中說不出的一種喜慰。

    見他詞色那等誠懇,料定不差,含笑應諾。

    彭勃笑道:“大哥此時雖無法力,終是仙根仙骨,異于常人;且由小弟扶持,一同飛去吧。

    ”說時,星殘月堕,涼風吹衣。

    遙望遠近群山,矗立暗影之中,靜蕩蕩地,到處煙籠霧約,淡月迷茫中,東方天邊已現出一痕曙色。

    金揉同了獸群,似知主人禦空飛行,追随不上,已當先往回路馳去。

     彭勃左手扶着齊良脅下,右手一揚,二人立被一道白光湧起,往前飛去。

    到了洞天莊前,李清-夫妻剛将先前來客送走,正要率衆來迎;二人已自飛落,互相見禮。

    回去莊中一看,李清-已為齊良備下一所精美的樓舍,當備盛筵接風,互談前後因果。

     齊良才知自己前生姓李,與彭、李二人和今生改名孫同康、郝子美的一共五人,彼此志同道合,結為異姓兄弟;因都樂善好施,行俠仗義。

    兩李閥閱名家,簪纓世胄,家中廣有資财,文武皆精;心志恬淡,偏又都是性情中人。

    每人均有一個愛妻,夫妻情厚;所生子女俱都文武雙全,聰明孝友,大有父風。

     先是分居各地,三十歲後,二李首先看破世情,全家隐居深山之中。

    仗着靈心巧心,開建出大片田莊房舍;土地既極膏腴,園林設備尤為精雅華美。

    落成之後,将彭、孫、郝三人全家招來同隐,始而隻想嘯傲山中,享受清福,不問世事;住了兩年,五人每遇到佳日良辰,必定集合五家眷屬子女,飲酒賞花,開筵為樂。

     那日天氣特佳,花開又盛,五人都是喜聚不喜散的習性;由早起遊樂到晚上,幽賞未已,高談轉清,月上中天,興猶未倦,兀自不舍歸卧。

    談着談着,忽覺遠近笑語聲寂,不似先前熱鬧。

    回顧山月西斜,天已深夜,所有子女親眷俱己散去,隻剩五雙夫婦在坐。

     李清-剛有一點感覺,猛瞥見東南天空密雲中,有幾道金蛇閃了兩閃;随聞雷聲殷殷,山風大起,天際烏雲,急如奔馬,随風湧來,一晃便将天遮黑了大半邊,星月随即隐曜。

    山中氣候無常,知道要下大雨。

    四面一看,那環繞席前的愛女佳兒、俊童美婢,固然零散殆盡;而方才的月色花光,笙歌處處,盛筵羅列,酒美茗香,到處笑語騰歡,繁華快樂景象,轉眼之間,也都成了陳迹。

     天上是陰雲低覆,狂飓鳴空,走石揚塵,樹聲如嘯。

    偶然一個電閃,照得樹上繁花紛紛欲堕。

    落花無主,行委泥沙,隻剩幾片殘紅,-綴空枝,棱豔天香,一時俱謝。

    各人面上,也都帶着驚懼愁悶容色,無複原前豪情勝慨。

    看看門内廣廳,幾盞明燈吃狂風一吹,也是殘焰幢幢,昏燈欲滅,全是一片凄涼愁慘景象。

    越覺盛極易衰,聚散無常;人生百年,直如夢寐。

     清-想起:五家良朋連同兒女親丁,個個情深意厚;老少上下,一派祥和,從無一點争執。

    又同隐居在這世外桃源,人間樂土;所辟田業,又極富厚。

    不是春月秋花,登臨選勝;便是夏雨冬雪,遣暑消寒。

    遇到令時佳節,美景芳辰,還要特張盛宴,賭酒吟詩,弄笛吹箫,賞花擊鼓。

    人人笑口常開,端的樂事無窮。

    如能常共相保,休說人世上的王侯将相;便天上神仙,也未必有此快活。

     無奈韶華易逝,盛時無多,人生如此短促;就能活到百年,也是有限時光;何況七十古稀,人皆老醜,體力衰憊,已異當時。

    可見及時行樂,隻有中間二十多年,還不是晃眼即過。

    衆弟兄因見妻室賢美,子女孝順,朋友個個交深。

    全莊上下,常年安樂,為了享受太過,恐遭天忌;每年收入,除自給外,全數運往山外,變了财帛,周侪貧苦。

     自從移居山中以來,全莊數百人雖得平安度日,享樂至今;似這樣安樂歲月,知能保得幾時?當晚因見天時驟變,觸動情懷,不由愁煩起來,當時也未深說。

    五友待人甚厚,所有下人均早安息;跟着大雨降下,便各歸卧,大家都有感觸,但以二李為甚。

    回房各同愛妻談起心事,悶悶不樂。

     直到天明,雨已早住,李清-心中有事,仍難成寐。

    見愛妻剛剛睡熟,不願驚動,輕悄悄起身。

    獨個兒走往門外一看,隻見朝墩初上,晨霧全消;新雨之後,山光如沐;樹下殘花滿地,土潤苔香,枝上殘花,依舊娟娟競豔。

    更有不少新蕾,含紅欲綻,隐蘊着無限天機、十分生意,不由心動了一下。

    再看上面,萬裡蒼芎,一碧無際,更無半點浮翳。

    四山靜蕩蕩地,隻有無數新瀑山泉,萬壑争流,自成音籁,如奏宮商。

     正覺天趣悠然,會心不遠,天際忽有一片白雲冉冉飛渡;雲白天青,分外清明;因風舒卷,自然入妙。

    清-猛然觸動靈機,恍然大悟,由此起了出世之想;修積善功,也更努力。

    一面告知衆人,将家事安排妥當,分别出外尋師訪道;受盡艱危,居然天從人願,仙緣遇合。

    李清-首先進到妙一真人,拜師不久,又将同盟弟兄一起引到門下。

     真人這日忽将五人喚至面前,說道:“你五人本具善根仙骨,無如情孽糾纏,有累仙業;如能自行化解,擲脫塵緣,今生便有成就。

    否則,便須再轉多劫,還須建下極大善功,也許能如平日心願。

    劉安拔宅,雞犬皆仙,固屬千秋佳話;但是此事願業繁重,處境艱危,不知要受多少魔難災厄。

    尤其初轉世時,因想和前生夫妻重聚,将近中年始能入道修為。

     “此數十年中,你們夫妻十人,除卻天生靈慧,輕健多力外,至多學會一身武力;前生法力均被師長禁閉,尚未複原,法寶也未交還,比常人高不多少。

    而前生在外行道修積,雖免不樹強敵,稍被看出來曆,固是兇多吉少。

    一般左道妖邪見你有靈根美質,必要勾引入門,決不放過。

    不論那一面稍為疏忽,便有隕身失足之憂。

    不特身遭慘殺,前功盡棄,并還堕入輪回,永無成就之望。

    我話己言明,你們心意如何?” 五人知道師父也是夫妻同修,終成仙業;聞言正合心意,立時同聲跪求,誓發宏願,欲以全家同修仙業,甯轉多劫,巨死無悔。

    真人一聽五人口氣,非隻夫妻同修,并連今生的子女親屬也要帶去,笑說:“你們的願望也太奢了!這等想頭,豈非至難,如何能行?何況我夫妻不久便要轉劫,重返到恩師長眉真人門下,始成仙業。

    我初轉世時,自顧不暇;你們人數又多,一旦遇事不能救援,你們身受大害,悔無及了。

    ” 五人方自苦求,恰值真人好友嵩山二老追雲叟白谷逸、矮叟朱梅,與大方真人神駝乙休同時來訪。

    見五人跪地誠求,問知前事,笑對真人道:“有其師必有其徒,這還不是學你當年的一樣了麼?你何不成全他們,為神仙傳多留一段佳話呢?” 真人道:“非我不肯成全,此舉實太兇危。

    即以愚夫婦而論,隻為内人舔犢情深;因為最前生小兒李洪生具至性,又蒙神僧度化,誓報親恩,九世追随。

    下餘諸兒女也頗靈慧,不舍分别。

    愚夫婦為此一念,雖然曆劫多生,幸無隕越;所受艱難苦厄,三位道友當所深知。

    至今仙業未成,宏願未了,不久還須轉劫。

    這末一世雖然有望,但是道長魔高,事煩責重,比過去諸生,更多艱險。

    想起尚是心寒,如何再令門人學步!” 白、朱、乙三人相繼說道:“這個不必發愁,我三人專主人定勝天,何況他們善根福緣俱都深厚,平時又多修積;雖然情關一念不能勘破,但他們的願望,隻不過想作地仙散仙之流,但求妻子良朋合籍同修,并不似賢梁盂那樣,定要修到天仙位業,有什難處?隻你肯答應出上題目,或由他們自許善願,我們三人遇事絕不袖手,定必随時愛護,助其成就,使你們難師難弟,彪炳千秋。

    你意如何?” 真人笑道:“三位道友既肯玉成,我姑答應他們勉為其難,且看各人福緣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