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山魈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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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噩夢即将結束。

     因為噩夢即将開始。

     葉蕭的肩膀劇烈地撞到石壁上,裂縫随之而繼續開裂,古老的牆壁土崩瓦解,伴着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便是滿天的石屑與泥灰,還好他提前閉上了眼睛。

     隻是頂頂被嗆得喘不過氣,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等到她重新睜開眼睛,透過漸漸散去的灰霧,就見到了黑夜中的榕樹,還有一簾幽幽的月光。

     原來,靈魂就是這樣逃出地獄的。

     葉蕭已栽倒在外面的地上了,渾身都被石屑覆蓋着。

    頂頂急忙跑出來,來不及呼吸月亮下的空氣,先将他攙扶起來再說。

     幸好隻是撞在肩膀上,警官的身闆也不像常人般脆弱,葉蕭看起來并無大礙,隻是骨頭火辣辣地疼。

    月光下他已成為“灰人”,衣服和臉上全都是灰,頂頂也忍不住笑起來,用手帕幫他擦着臉。

     “我們逃出來了嗎?” 葉蕭用力晃了晃腦袋,直到看見頭頂的月亮,才明白已逃出生天。

    他滿足地大口呼吸着,四周飄蕩着植物的香氣,如置身于沒有燈光的舞台。

     他和頂頂,是僅有的舞者。

     撞碎的是一堵石頭回廊,表面似乎有些浮雕,但早已風化瓦解了。

    後面是茂密的樹叢黑影,巨大的羅刹寺金字塔,隐藏在陰影後難以分辨,仿佛漆黑海洋裡的冰山。

    腳下積滿落葉和荒草,另一邊也是高大的樹叢,兩頭延伸着一些殘破的建築。

     “顯然我們還在羅刹之國。

    ” 頂頂打起手電向前走去,黑夜的叢林極度危險。

    不知潛伏什麼野獸妖魔,葉蕭趕緊走到她身邊,揉着自己疼痛的肩膀。

     這裡并非死寂的世界,草叢中此起彼伏着蟲鳴。

    有時腳邊露出一尊佛像,對他們發出神秘的微笑。

    若不是在這死亡的城市裡,還真有些意境。

     葉蕭為了節約電池,便隻依靠頂頂的一支手電照明。

    月光常被大樹遮擋,隻能看到身邊幾米遠。

    兩個人隻能盡量靠近。

    腳底踩着成年累月的落葉,或腐爛成泥土的屍骨? 忽然,前頭幽幽亮起幾點光亮,淺綠色的光點飄浮在空氣中,像黑夜的精靈在眨眼睛。

     “又是鬼火?” 頂頂脫口而出了一句,并不忌諱這古老的地方。

    葉蕭一言不發地向前走,直到那些“鬼火”飄到自己身上。

     非常微小的光點,如同塵埃飛揚起來,他下意識地順手抓了一把,感覺竟把“鬼火”抓在了手中。

    它像一顆迷你的心髒,呼吸着暗夜的空氣搏動,讓葉蕭的手也随之戰栗。

     身邊的光點越來越多,像無數幽靈的眼睛,頂頂張大着嘴巴:“究竟……是什麼?” 葉蕭攤開手心,隻見黑暗的手掌上,匍匐着一隻螢火蟲。

     這小家夥隻有米拉般大,翅膀後發出微弱的熒光,正好照亮了掌紋中的愛情線。

     它輕巧地爬過愛情線,幸福的密碼卻難以破譯。

     其實那些“鬼火”全都是螢火蟲,這夏夜裡常見的可愛蟲子,如飛蛾撲火一般,圍繞到葉蕭和頂頂身邊。

     低頭再行手掌時,螢火蟲已無影無蹤。

     在古老的遺址與佛像之間,月亮與夜風時隐時現。

    頂頂漸漸感受到一絲暖意,從血管裡充盈着身體。

    自踏入南明城來,她日日夜夜都那樣緊張,此刻卻突然放松下來,脫離了所有恐懼不安。

    她任由螢火蟲飛來飛去,從睫毛前一掠而過,光點帶起微涼的風,要融化在夜色中。

     這個夜晚變得如此浪漫,冷得像塊石頭的葉蕭也微笑了。

    他向黑暗深處大步走去,螢火蟲已為他點亮了路燈。

     蟲子跟随他們走了幾分鐘,兩邊出現了圍牆和長廊,光點便消散在草地中了。

     “再見!螢火蟲。

    ” 葉蕭念出了一部宮崎駿作品的名字。

     月光再度明亮,眼前是一尊高大的塔門。

     頂頂用手電仔細照了照,這尊塔門與進入整個遺址的大門很像,但周圍全是複雜的建築,一條雜草叢生的小路,蜿蜓通向門内的黑暗。

     兩人互相看了對方一眼,肩并着肩走入塔門。

     陰涼的空氣瞬間吞噬了他們,幾秒鐘後他們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四周有許多珍稀的植物,還有部分建築殘骸。

    月光變得格外明亮,眼球也适應了黑夜的環境,手電幾乎用不着了。

    這裡像個花園,許多植物有數百年未經修剪了,都長得異常高大雜亂。

    地上有人工開鑿的小徑,在花壇和雕像間穿梭。

    還有幾個倒塌了的涼亭,旁邊殘存着破碎的佛像,幾朵鮮豔的花在石頭間綻放。

     “這就是‘蘭那精舍’?傳說中羅刹鬼國的皇家花園?” 頂頂猜測着向前走去,發現一棵高大而奇異的樹木,垂着許多綠色的肉質樹葉,每一片都有幾十厘米,有好幾處都突起了花蕊,看起來還有些眼熟。

     “昙花!” 葉蕭走到她身邊,摸着那片厚實的葉子。

    他家過去養過不少昙花,每年夏天都會綻開幾次,那一夜間短暫而殉爛的美麗,曾給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昙花一現’的昙花?” 這個華麗而悲涼的成語,讓頂頂感到一陣心悸。

     “沒錯,隻是這昙花實在太大了,我家養了十幾年的縣花,也沒有它的一個角落大!沒有幾百甚至上千年的時間,是絕對長不到這種規模的。

    ” “看來這昙花都成精了啊。

    ” 頂頂也摸了摸那粗大的枝幹,刹那間有種東西滲入指間,如電流傳遍全身每一點細胞。

     眼前的月光變得昏暗,高大的昙花縮小了數十倍,天空被古銅色的黃昏覆蓋,後面透出描金的王宮尖頂,在整齊的樹冠間金碧輝煌……頂頂的眼前又出現了幻覺。

     手指竟然難以掙脫,似乎又有一隻手搭在自己肩頭,回頭一看卻不再是葉蕭,而是張年輕而美麗的面孔。

     這張臉飄浮不定忽隐忽現,時而鑽入昙花的葉子裡,時而又纏繞在頂頂身前。

    她穿着一件紫色筒裙,像泰國古裝電影裡的女子們一樣裸露肩膀,看起來不會超過二十歲,直盯着頂頂的雙眼,然後念出一句古梵文—— 咒語般的動人女聲,如天外的磁石吸住了她的心。

    随即某個東西鑽入了腦子,她眼前一片昏黑倒在地上。

     “你怎麼了?” 葉蕭被她吓了一跳,隻見她撫摸着昙花的枝幹,塑像般凝固了十幾秒,接着又着魔似的突然倒地。

     頂頂自動睜開眼睛,眨了眨說:“剛才……發生什麼事了?” “你不知道嗎?算了,也許你是太累了。

    ” 頂項這才發覺自己倒在葉蕭懷裡,趕緊掙脫着爬起來,低頭羞澀地說:“我們走吧。

    ” 向皇家花國更深處行去,她的精神也迅速恢複。

    突然,一片烏雲掠過,月光被全部遮蓋了。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再度降臨,陰冷的風從殘垣斷壁間吹來。

    她回頭用手電照了照,隻行見葉蕭緊張的臉。

     于是,她高聲喝道:“我問月亮在哪兒?” 在寂靜的古宅黑夜裡,葉蕭一下子被她問懵了:“什麼?” 頂頂将右手指向頭頂,同時朗聲道:“我用右手指向天空!” 葉蕭打開自己的手電,凝神看着她潔白的右手,再看着烏雲下的天空,根本就沒有月光。

     她輕聲笑了起來:“呵呵!你真是愚蠢至極!” 二 頂頂說得很對。

     我們每個人都愚蠢至極,總會犯一些最低級的錯誤。

     大本營,二樓,時針走過了9點20分。

     所有人都回到了樓上各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