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萬物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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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半夜,MSN上仍未見到“一朵南方的雲”。

    他真正開始感到害怕的是,自己的心已被這女孩纏上了,似乎越來越離不開她。

    那是好奇還是同情呢?抑或是對于未知世界的探險欲?南明——那是墓地還是某個異域空間? 他就這樣等待了三天,直到農曆七月十五那天——中國傳統的“鬼節”。

     “一朵南方的雲”終于出現了,她的圖片也換成了真人照片,是個臉圓乎乎的小女生,梳着一個常見的學生頭,說實話她的笑容還是蠻迷人的。

     屠男立即打字道:雲兒,這是你嗎? “一朵南方的雲”:是啊,好看嗎? 屠男:很漂亮呢!你知道嗎?我都等你三天了。

     “一朵南方的雲”:以後不要再等我了。

     屠男:到底怎麼了?我真的着急了!你到底在哪裡?哪個城市? 他突然産生一種沖動,跑到她身邊去看看她,究竟是人還是鬼? “一朵南方的雲”:別!別再靠近我了!也別靠近南明!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我不該找你說話,也不該打擾你的生活。

     屠男:不,我不放你走,我一定會找到你的。

     “一朵南方的雲”:啊,他們又來了!請忘記我吧,保重! 屠男剛要拼命地打字挽留她,屏幕上卻毫無反應了,鍵盤和鼠标都定住了似的。

    好不容易打開WINDOWS任務管理器,但電腦瞬間就死機了! 他一激動把杯子都打翻了,剛開的熱水濺在大腿上,卻絲毫都感覺不到疼痛。

    看着重新啟動後的屏幕,他的表情已呆若木雞。

     等屠男反應過來重新上線,“一朵南方的雲”已經脫機下線了。

    再翻看MSN的對話記錄,卻發現自己和“一朵南方的雲”間所有的對話,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怎麼回事?他急得滿頭大汗,就差要把電腦主機拆開來了,在MSN的聯系人地址欄裡,“一朵南方的雲”也已不翼而飛。

    他隻能憑借記憶,重新輸入女孩的HOTMAIL号碼,添加她為自己的聯系人。

     然而,這個農曆七月半“鬼節”的夜晚,卻是屠男與“一朵南方的雲”之間的最後一夜。

     他又癡癡地等待了許多天,MSN上再也沒有出現過那個女孩,她就像從未到過這個世界上一樣,在他的電腦裡沒留下一絲的痕迹。

    屠男還是不甘心,他在各種搜索引擎上拼命搜索“一朵南方的雲”與她的HOTMAIL地址,但卻沒有任何蛛絲馬迹—— 隻是自己的幻覺?根本就沒有這麼一回事?難道是最近創業的壓力太重,使得精神出現了問題?屠男百思不得其解,但與“一朵南方的雲”在MSN上說的每一句話,他都牢牢地記在心上,無論多久都沒有忘記半個字。

    當然,也包括七月半之夜見到的她的照片,她的笑容常萦繞在他夢中。

     一年之後,那個夢變得越來越強烈,每天淩晨都造訪腦海。

    “一朵南方的雲”在夢裡是他的雲兒,雖然遙遠卻思念不絕的女孩。

    她就在那空曠的城市裡,茂密的樹葉下滴着雨水,四周是陳舊斑駁的街道,幽深小巷裡飄起白色煙霧。

    屠男就這麼跟随着她,來到那個最秘密的地方。

    驟然間頭頂射下奇異而遙遠的光芒,無數個聲音在周圍響起,那些不同的面孔都顯露憂傷,眼淚彙集到衆人的腳底,又變成一條抑郁的河流,逐漸淹沒他的身體。

    雲兒緊緊抓着他的手,直到兩人被眼淚之海吞噬…… 自德國世界杯結束以來,屠男每夜都重複這個夢,直到雲兒在夢中說出幾個地名:泰國、清邁、南明——這些地名反複糾纏着他,像是注定的宿命一般,永難擺脫的生命召喚。

     雖然他的公司即将開張,事業即将邁入新的天地,他很可能成為新一代的中國首富。

    但屠男仍然決定去泰國清邁,報名參加了這個旅行團。

     自踏上飛機的那一刻起,他就有種朦胧的感覺:他将見到“一朵南方的雲”。

     經過曼谷的政變之夜,到離開清邁的驚險之旅,再到闖入這神秘的空城之中。

    屠男目瞪口呆地經曆了這一切,這裡果然是南明——雲兒所說的比“南極更南的地方”。

    但這裡居然沒有一個人?不,至少還有一個女孩和一條狗。

     但那撐着黑傘的神秘女孩,明顯不是他的雲兒,照片裡的雲兒要豐滿許多,臉形和眼睛也都不一樣。

    最重要的是雲兒一定會認出屠男的,因為他給她發過許多自己的真實照片,就算從沒見過也有這種感覺,他甚至能夠想象出雲兒身上的氣味。

     此刻,他卻被困在這巨大的體育場裡,暗無天日的看台底下,背後是冰涼的水泥柱子,四周是絕望窒息的空氣。

    他的雲兒仍無影無蹤,而他的未來則被禁锢于此。

     屠男想起自己還有手機,打開屏幕一看還沒有信号,已是下午五點鐘了。

    他用手機照了照前面,露出一片幽暗的空間。

    他強迫自己爬起來,趁着手機沒斷電,或許能照出逃生的路。

     循着那線幽光蹒跚向前,他感到體力有些恢複,四周滴水的聲音還在繼續,仿佛回到初生時的産道。

     忽然,頭頂射下一道更為猛烈的光,某個影子強烈地映在了眼前。

     他看到了那個人。

     那張臉。

     那雙眼睛。

     抱歉,那不是“一朵南方的雲”。

     而是—— 瞳孔,屠男的瞳孔驟然放大,世界如坍塌的宇宙彙集在視網膜底…… 二 南明的黃昏。

     第一組,寶馬車載着失望而歸的四個人,回到了“大本營”外的巷口。

     突然,小巷裡蹿出一個人影。

     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是錢莫争,他警覺地從車上跳下來,向那個人影飛快地跑去。

    其他三個人還來不及下車,他卻已跑得沒影了。

     錢莫争沖進了對面另一條巷子,眼前那人影靈活的閃躲姿勢,讓他想起在草原上拍攝的野兔。

    雖然已經四十歲了,但他的速度仍像年輕時那樣,漸漸靠近了他的小獵物。

    那是個少女的背影,還沒有完全發育成熟,短袖T恤裸露着纖細的胳膊,仿佛一手就能把它捏碎。

     終于,在一個破舊的屋檐下,錢莫争抓住了那隻胳膊。

     “哎呦!” 一個細嫩的叫聲響起,冰冷的皮膚摸着像塊易碎的玉。

    随後,他看到了一張少女的臉——秋秋。

     “怎麼是你?” 錢莫争還以為抓住了這空城裡的某個隐蔽的居民,雖然秋秋在猛烈掙紮,但他的大手仍未有半點放松。

     “放開我!你弄疼我了!” “幹嗎要亂跑出來?” 錢莫争稍微松了松手,但仍然不會放過她。

     十五歲的女孩執拗地别過頭:“不關你的事!” “你知道這樣有多危險?不是關照過讓你們待在房間裡不要亂動嗎?” 他就像在訓斥自己的女兒一樣,大聲地警告秋秋。

     “對,這個城市到處都有危險,在房間裡不是一樣有危險嗎?” 沒想到這個女孩挺會頂嘴的,他搖搖頭說:“至少有你爸爸媽媽在保護你。

    ” “我讨厭他們。

    ” 聽到秋秋輕蔑而不屑的回答,錢莫争心裡頭微微一涼。

    他緊盯着女孩的眼睛,隐隐生出一種奇怪的東西,讓他自己也像是被電流穿過似的。

    于是,他的大手反而抓得更緊了,好像要磨破她薄嫩的皮膚,嘗一嘗少女溫熱的血。

     奇怪的是,秋秋卻反而停止了反抗,也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

    這情景反而讓錢莫争感到恐懼,急忙甩脫她的手說:“你這孩子怎麼不聽話呢?你媽媽一定着急死了!” 這時,身後傳來母親凄厲的叫喊聲:“秋秋,你在哪裡?” “你媽媽在叫你呢!跟我回去!” 錢莫争又抓起了她的手,帶着秋秋走出了小巷。

    回到外面的街道上。

    心急如焚的成立夫婦,立即緊緊摟住女兒的肩膀。

     黃宛然松下一口氣,有些尴尬地對錢莫争說:“非常感謝。

    ” “怎麼回事?你們要看住小孩啊。

    ” 三十八歲的美婦人面露難色,正在她欲言又止之際,成立接過了話茬:“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了,我們會照顧好秋秋的。

    ” 說罷他們就帶着女兒回到樓裡了,錢莫争則呆呆地站在原地。

    楊謀和玉靈經過他的身邊時,輕聲地說:“多半又是夫妻吵架了吧?” 第一小組回到二樓房間,留守者們看到四個人疲憊的表情,便知道他們是空手而歸了。

    隻有伊蓮娜還以美國式的天真問道:“你們找到衛星設備了嗎?” 錢莫争的臉一闆:“别提了!” 唐小甜又一次撲到楊謀的懷裡,看到他全身上下都濕透了,急忙将他拖到衛生間去換衣服。

    法國人亨利聽不懂他們說什麼,隻能繼續坐在房間裡發呆。

    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