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七 章 水金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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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魔國的君臣之中,除雄才大略,道行和武功卓然超群的通天教主外,所有下屬:包括野仙、煞神、散人、狂客和力士等人物,無一不是出類拔萃,正邪混雜的角色。

    邪派若以千手老怪、獅首力士、郝遭子和桂引子等作為代表,那就是為列國的仙佛神聖所畏懼、厭惡、唾罵和斥責的對象,見之者都會感到搖頭皺眉,若不退避三舍,必将讓路而行,避免與之周旋,以防招禍上身,遭遇麻煩。

    當然另有一批正派人物,其中也不乏至高無上階級的佼佼者,其道行不僅能與列國的高手并駕齊驅,而且武功也已遠越群倫,使仙佛神聖衷心佩服,而自歎不如,于是産生了既敬愛、又妒忌的心理。

    他們——正派人物是指玉仙(即玉面神猴)、小老先生、大夫子和水金書生。

     通天教主何德何能,竟然可以羅緻那些正邪人物,入其彀中?其原因不外乎宇宙列國主政者的文教失宣,政事腐敗,人材外流。

    大夫子曾在“仙籍考試”中十戰十敗,心灰之餘,老羞成怒,于是被迫而投入魔國,誓與仙佛神聖為敵,終于屢勝上界天兵,威震宇宙。

    他的戰功是獨力擊退佛國二十諸佛菩薩,和仙國二十上仙的聯手偷襲,三次打敗了天國的元帥和三十三個重天的總督,接着又擊垮百萬天軍,保衛了魔國疆土的安全(參閱“反封神榜”故事)。

    小老先生是上一代的古仙,以在野之身為魔國效力,又以國師名義進攻佛國本土,戰勝了列國的許多古仙、古佛、古神和古聖,其道行之高,武功之強,機智謀略之多,行軍布陣之妙,誰也不能望其項背,除了玉仙之外。

     玉仙是在混沌初開時代出生,又是仙佛神聖的混合體,也可說是仙佛神聖中的仙佛神聖。

    他在天廷會議中為魔國争取到許多利益,即使玉皇大帝也對他敬畏,不敢得罪他。

    天國有鑒于人材外流,使優秀份子為魔國效力,造成列國的損害,于是開始變革政事,運用了“美人計”,招玉仙為天國的贅婿(參閱“仙妖鬥法”故事),才能弭止宇宙間更大的禍害。

    這種政治手段,雖是亡羊補牢,對宇宙列國多少有利,但可惜在要緊關頭,玉仙還是暗護魔國的主帥和主将,可見通天教主籠絡人心的影響力是何等的強大。

    至于水金書生,也是個特殊的傑出人物。

    當初,他遊戲人間,在地國偶犯小過,即被太上老君逐出仙界遂入魔國,那時他隻不過是個一般性的客卿而已。

    後來,他在魔國的狂歡大會裡,礙中了每逢千年舉行一次的搖彩巨額頭獎,以黃金十億镒之數(每镒二十四兩),捐給政府、民間百姓以及在場的貧友,作為慈善事業之用。

    不僅如此,他又拒收十位美麗的瑤池仙女,她們都是被通天教主從瑤池強擄而來,作為這次搖彩的頭獎獎品之一(參閱“天廷會議”故事),即把她們放歸瑤池,貫徹了他的主張——美人絕色原妖物,亂世多财是禍根。

     因此,水金書生在魔國初露頭角,聲譽驟增。

     又後來,通天教主野心勃勃,攻打佛國。

    水金書生由小老先生和大夫子共同推薦,充任進襲須彌山的主帥。

    在戰鬥中,他單身獨鬥十八羅漢,獲得勝利,又力戰燃燈古佛和東南西北上下六方的十一佛與十二菩薩。

    接着,他從接引和準提二位古佛的手中劫去了佛國雷音寺的大雄寶殿。

    這時宇宙列國包括魔國在内,才知道這個文質彬彬的水金書生确有真才實學,不同凡響,同時也佩服小老先生與大夫子的眼光獨到,能在群雄并列之中,起用水金書生作為主帥。

     由于他及時牽制了敵方諸佛和諸菩薩的聯合力量,遂使通天教主攻占了須彌山(參閱“反封神榜”故事)。

     現在不談水金書生赫赫武功的事,我們先要在本書隻講他最初寄寓魔國時,與芸兒姑娘的戀愛過程…… 在魔國最高貴的會客之處——清雅仙苑,傻大姐姜珍安排了茶宴,介紹小妹芸兒與水金書生相識,實行她在狂歡大會所作出的諾言(見“群魔亂舞”故事)。

     “水金書生,這位是舍妹芸兒。

    你不要小觑,她是國子監的女博士呀!”傻大姐開門見山地介紹道。

     “哦!芸兒姑娘,本書生這廂有禮!”水金書生一邊說話,同時作了一揖,一邊偷看芸兒,隻見她秀發猶如烏雲,皓齒明眸,身材适中,不瘦不肥,雖無沉魚落雁,閉花羞月的容貌,倒也可稱為上等姿色,尤其是服裝樸素清潔,裁剪修短鹹宜,在妖魔國中,有此佳人實為難得。

     “水金書生請勿客氣!”芸兒連忙還禮。

     見禮既畢,水金書生随便找些天上地下的資料,與她們毫無拘束地傾談。

     傻大姊當然從中湊趣。

     芸兒說話不多,但有問必答,語氣溫和,發音清晰,談吐之間,面帶笑容,态度穩重大方,偶有讨論也不過寥寥數語,而她已表達了非常中肯的意見,這使他對她贊賞不已,内心尤為欽慕。

     他們雖是第一次會見,但由于水金書生與傻大姊都是風趣人物,而芸兒也是精通文翰,号稱不栉秀才,所以大家有說有笑,學術氣氛甚為濃厚,場面并不冷落。

     時間稍久,談興漸盡,水金書生起身向傻大姊告辭,送别芸兒,并另訂後會之期。

     當時,芸兒對水金書生的印象如何,無從探悉,但在她的日記裡卻寫着: “在這次秋天的茶宴中,姊姊介紹我認識了一個讀書人。

    他儒士打扮,手持玉扇,依照人間目光判斷,年齡約三十歲左右,好一個神采煥發、風度高雅、文質并茂、英氣逼人的美男子。

     他的态度彬彬有禮,吐談文靜,禮節非常周到,既誠懇,又熱忱,予我以深刻的印象和不可言喻的好感,因此,在談話過程中,我不免對他多看了幾眼。

     一個像我這樣初次在社交界出現的少女,忽然面對着陌生的男子,不免自感羞怯,情窦雖開,卻談不到交際經驗,我怎能經得起像他那樣的對我周旋?在内心深處,我湧起了巨大的變化,這種變化是我以前從未所有。

    我重視它,因它使我十分受用。

    他是那麼的大膽,好像敢作敢為,第一次見到我,就對我愛慕,竟敢在言語上直接表達出來,我不知道他是否在玩弄愛情?可是,我那顆純潔的‘少女之心’,似乎巳給他捧了過去。

     茶宴前,姊姊告訴我:他,學識淵博,武功奇特,道行也臻上乘,且性情溫和,思想純正。

     可能是先入為主的關系,我一見他,心裡就喜悅,不料與他交談之後,我不自主地對他有了戀情,認為姊姊的話不錯。

     茶宴後,他送我回到國子監。

    其實,在那時,我不願意離開他,希望有更長的時間與他接近。

    可是,彼此還是初次相見,我當然不好意思顯示那樣的表情,尤其是另有第三者——姊姊在場……” 這次之後,水金書生常約芸兒相見。

     他們無拘無束在外暢遊,茶宴酒叙,談談說說,芸兒非常開心。

     書生對她處處關懷,體貼入微,情意濃密。

    午夜,書生雇了乾坤車,親送芸兒回到國子監。

     在車中,他們并肩同坐。

    他握住了她那雙纖纖玉手,緊緊不放。

    芸兒感覺到:他的手柔軟而有勁力,假如他不用勁,那麼,他好像是男人生成了女人的手。

     芸兒在她的日記裡這樣寫着: “啊呀!我第一次給我心愛的人兒緊握雙手,使我多麼難為情,但又多麼興奮。

    他究竟還是不夠大膽,不敢吻我。

    那時,如果他敢,我是不會反抗的……” 小姑居處,缺乏愛的對象,内心空虛,但一旦有了心上人,少女的愛情是強烈的。

     水金書生每次去約芸兒出外,她總是欣然允諾。

     芸兒的日記常被國子監監丞一散人晶瑩子偷閱。

     監丞知道芸兒和一個讀書人在談戀愛,但不知道她的對象乃是水金書生。

     當時魔國的衙門業已發覺水金書生是人族出身天國長大。

    他們懷疑水金書生為何抛棄仙籍,久居魔國?為何不愛巨額黃金,又不貪瑤池十位仙女的美色?(參閱“群魔亂舞”故事)他的動機何在? 所以,水金書生在魔國的行動,已被當局暗中監視。

     可是他們觀察了多時,發覺水金書生在本國既無惡行劣迹,又無越軌舉動,所以,對他的戒備逐漸弛懈。

    隻要他不做危害魔國的事情,他要在此居住,當局不但不加幹涉,而且極表歡迎,因為像水金書生那樣的人材,卻不在天國服務,至少對天國是損失的。

    換言之,對天國損失,就是對魔國有利。

     當然他們并不知道那書生以前曾在地國人間開了色戒,已被仙祖革除仙籍。

     芸兒的日記這樣寫: “第二次他來約我相見,想不到他邀我去跳‘仙樂舞’。

    我說:我不會,但經不住他再三勸導,同時他說他肯教我如何跳法,終于我和他試跳了。

    其實我對于此遭一竅不通,但為了順從他的意思,隻得奉陪。

     在舞池裡,我戰戰兢兢地跟着他的步伐,婆娑起舞。

    坦白地講,我不是在跳舞,簡直是像走路。

     他抱緊了我的腰部,跳了一會,忽然,他把面部貼住我的臉兒。

    這種不尋常的舉動使我吃了一驚,心裡跳個不停,情緒開始緊張。

    由于如此,我顧到了上,卻顧不到下,我的步法亂了,腳尖重重地踩在他的腳背上,使他身子傾斜一下,失去平衡幾乎跌倒在舞池裡。

    我連忙道歉。

     我的手給他握過,我的腰給他抱過,我的臉兒給他貼過,他的腳給我踩過,而他,從我的眼光中看來,又是那麼溫文可愛,我怎麼舍得離開他呢?我心裡已經選定了他是我的愛人……” 從此之後,芸兒瞞着家人,常與水金書生在外叙首。

    有時,書生到國子監的門外去等侯芸兒;有時他用千裡傳音之術請她出來相會。

    總而言之,她和他之間的感情已是與日俱增。

     芸兒怕羞,也許是為了處女的尊嚴,不敢主動去約書生,但每逢他來約她,她連一次也舍不得拒絕。

     在那時,妖魔國正在計劃如何進攻佛國,這使芸兒所處的周圍環境逐漸變化,且到處籠罩着無形的惡勢力。

    因此,芸兒和書生被迫在不公開的場合裡見面。

     國家要發動戰争是一回事,但人民要談情說愛卻是另一回事,愛情似乎要比戰争更偉大、更重要。

     許多人都想做英雄,不是殺人,便是被殺;許多人不想做英雄,也沒有宏圖偉略,隻想過着平凡的太平生活。

    芸兒和水金書生就是那樣的人。

     芸兒在日記裡這樣寫:“記得有一次晚間,我和他在魔山的密林深處閑步,曲徑通幽,悠然自得,手攜手,肩并肩,情話綿綿,樂也何如。

    在黑暗濃蔭中,我忽然發覺四周人影憧憧,成雙搭對,使我産生了警惕心。

    不久,我恍然大悟,原來那些人影都是情侶,于是我就放心了。

     當然我和他也是許多單位中的一份子。

    那些情侶不是擁抱,便是接吻。

     可是他,也許是在戀愛的初期,卻不來吻我。

    他這種過份老成持重的态度,似乎是看淡愛情,在當時,使我很失望……” 在芸兒的另一段日記中,她寫着: “另有一次,我和他晚間出遊,忽然,天公不作美,大雨滂沱,我們就雇乾坤車代步。

     那時,車上懸挂着蓬帳遮雨。

    我倆坐在車中,從車外看,誰也看不到車内的人是誰,但車内的人卻能從蓬帳的空隙中向外窺望。

    當然,由于雨色迷濛,又在晚間,一切外景與内情完全隔絕。

    在這種寡男孤女的場合裡,他,忽然叫了我一聲‘親愛的!’接着,我的嘴巴,已被他那火熱的嘴唇和柔軟的舌尖所封鎖。

    他來吻我了! 初吻開始,他熱情地抱緊了我,口對着口,舌尖對着舌尖,互相糾纏,久久不停,使我呼吸匆促,幾乎透不出氣來。

    不過,我受寵若驚,很感興奮,甜蜜的感受陶醉了我的心。

    那時,我享受初愛的深吻,這是我以前所時常期望和等待的,現在我的願望終于成為事實。

    他吻着我,時間吻得很久,吻得疲了,雙方唇松舌弛。

    我是多麼的願意,感到多麼的甜美;我依偎在他的懷抱裡,熱烘烘地,非常舒适,心裡覺得暈陶陶。

     這時,我什麼都不想。

    隻想在他的懷抱裡渡過一輩子。

     我們吻着,吻着,吻着,吻了又吻,初戀的滋味是一生忘不了的,但此刻,我感到無情的時間好像過得比已往的日子更快,不知不覺地乾坤車已經到達了目的地,忽然停止前進。

    我們悚然一驚,隻得無可奈何地分口放手,雙方懷着怏怏的心情落車……” 從此之後,他們有了默契,每逢雨天,水金書生就溜到國子監對面的隐蔽之處,等候芸兒出來,因為“下雨”才是天賜良機,掩護他們聚首。

    在彌漫的惡勢力之下,他們絕無可靠的環境能供彼此聚首,所以,在乾坤車上的幽會,确是惟一的妥善辦法,而且雨天雇車代步,名正盲順,決不會引起第三者的懷疑。

     芸兒的日記中另有一段這樣叙述: “雨天,我們照例雇用乾坤車,但沒有一定的目的地,不兔感到彷徨。

    同一的目的地又不便屢次光臨,假如時時枉顧,必将令人起疑,産生是非,這便如何是好? 他很有‘巧思’,真所謂頭腦靈活。

    他吩咐車夫從東山駕到西山,路程很長。

    到了西山,峰回路轉,我們假裝目的地到了,于是落車,步入小徑,卻又另雇一輛乾坤車,再從西山沿着原路駕返東山。

     這樣做法,我們不是發瘋了嗎? 不是發瘋,因我們坐在車内,與外界隔絕,便可接吻作樂。

    可憐的車夫們雖有蓑衣護身,但為了一兩銀子的收入,這個替我們從東駕車到西,那個又從西駕車到東,渾身給雨點打得濕透,好像雨淋田雞,和我們對比一下,真有雲泥之别,同時也使我在歡樂中産生了一種哀憐的心情,惟有多付車資給他們,聊表一點小意思。

     他對于我,往往是得寸進尺,一步逼緊一步。

     他在車内吻我時,情不自禁,拉着我的手,把它伸進他的衣衫内,要我去摸他。

     我自己也不知道,怎會在他的主意之下,變成如此馴服,以緻他叫我這樣做,我就這樣做了,毫無反抗?可能是我在那時驚喜過度,心亂如麻,不禁失卻主意,也可能是我太愛他,給他迷惑了。

    不料,他真是無法無天,竟然又敢使用同樣的方法來對待我。

    我不知道他到底居心何在?可是,在那時我已經渾身乏力,閉着眼睛,好像要想睡覺,但仔細一想,這樣是不對的,所以我就用口輕咬他的手指,使他的腦子清醒,端正行為。

     車夫以最快的速度在雨裡奔馳,希望快些到達目的地。

    那時,他又不老實了,竟然趁火打劫,準備來侵犯我,妄想揩油。

    犯過色戒的男子最為風流,也最下流,一點也不錯。

     我當然嚴加拒絕,輕聲斥責,若我不這樣做,怎麼行?他簡直想要染指我的胸部,真是膽大妄為!可是,一想到我遲早會嫁給他,我現在是否可以勉強順從他這樣做呢?同時又想:我始終是屬于他的,他既愛此,就讓他愛吧!不過他的膽量忽然小起來,不敢堅持要做了。

     事實上,在乾坤車裡,我們尋樂作樂的程度也隻能到此為止,但那時,假如我們能換得另外一種較好的環境,我可能會讓他做出更進一步的事情……” 一個女子在戀愛時期,隻想到眼前的美妙,不會想到以後的惡劣,更不會想到對方是否真心愛她。

     芸兒與水金書生戀愛,是從感情沖動所造成的愛,還是雙方确因情投意合,信念相同而發生真愛?到目前為止,誰也無法判斷,更不敢遽下評語。

    不過,若從表面的角度觀察,芸兒愛水金書生是犧牲的。

     為什麼說她是犧牲的呢? 水金書生前在地國人間犯了色戒,手尾未清,這事芸兒也知道的。

    但她甯願犧牲,依然愛他。

     愛是需要犧牲,但這犧牲是雙方的,還是片面的,那是要芸兒自己詳細體驗。

    家人從旁進言,隻能作為她的參考,國子監的監丞晶瑩子也不便妄加幹預,也無權查問,因戀愛是芸兒的自由,神聖不可侵犯。

     假如那監丞知道芸兒戀愛的對象是水金書生,事情就不同了。

     國子監是魔國文教機構,化育品德,培養人材,而女博士芸兒為人師表,卻與一個來路不明的,又已犯過色戒的男子戀愛,那不但是荒謬絕倫的笑話,而且觸犯妖法魔律。

    一旦事情暴露,水金書生必須接受懲治,芸兒也将遭遇整肅。

    芸兒在國子監教學,成績卓然。

    她培養出許多人材,因此被評為優秀“女博士”,得到國子監祭酒直接的嘉獎,而監丞晶瑩子也間接地分享光彩,因為博士是監丞的下屬。

     晶瑩子查明了芸兒沒有政治問題,以後也不再偷閱芸兒的日記。

    說得難聽,叫做偷閱,實際是暗中檢查。

    在魔國,不論是妖魔精怪,或散人野仙,個個都要受到直接或間接的明查暗察。

     傻大姐不顧此中利害,肯把自己的胞妹芸兒介紹給水金書生,就因為她有些傻性,否則别人怎會叫她傻大姐呢? 從此之後,芸兒與水金書生的感情成熟,戀愛基礎也已鞏固,但問題在于他們如何計劃共同生活。

     芸兒對書生越來越信任,這是她通過多次的口頭探試,或以書信的形式而獲得證實。

    為了要實現共同生活,博得女方家長的同情實屬必要。

    因此,水金書生懇請芸兒本人對這事先做出主動,制造家庭輿論。

    事實上,她早已在家裡有意或無意地探詢家人們的口氣,隻不過沒有告訴水金書生而已。

    她的個性是不喜歡發表尚未成熟的事情。

    芸兒從大姐處探悉的情報寫在日記上: “根據大姊的傳話,母親覺得我的婚事不甚妥當,因書生來曆不很清楚,同時對他的個性也沒有完全了解。

     不過大姐的主意似乎十分堅決,她曾向母親遊說,竭力稱贊他為人的可靠性。

     母親并不堅持反對,而大姊則堅決贊成。

    因此,我和他的婚事尚可商量。

     我雖知婚事決定權是操在我自己的手裡,但也不能一意孤行,連應與家人商量而即可獲得解決的問題,也不去努力争取。

     我為了他,在家裡經常利用一切可能的機會,替他說好話,表揚他的優點,隐藏短處,藉以尋求家人普遍諒解。

    我不知道他是否能體諒我的處境,以及一片苦心?” 熱戀中的男女渴望幽會,但他們卻被外界的壓力所阻遏,以緻未能如願,這是很可憐的。

    或者,他們千方百計排除困難,在偶然獲得—次聚首的機會裡,男女當事人仍能守身如玉,這是難能可貴的。

     男女在長時期的戀愛中,咫尺天涯,分離兩地,但假如有一日,能夠自由見面,而雙方依然不及于亂,這是不可能的。

     假如可能的話,他們之中必有一人是白癡無疑,而戀愛就根本不能存在。

     水金書生乃是過來之人,早已在地國人間犯了色戒,既可一犯,大可再犯,而再犯也是不足為奇的。

     芸兒就不同了。

    她是個黃花閨女,幼時随着家人遷入魔國落戶。

    到了成年,冰清玉潔,謹守家規,不知男女社交之事。

     魔國的青年多數是土頭土腦,豪放有餘,隽雅不足,所謂質勝于文,難使芸兒看得上眼。

     自從芸兒認識了水金書生之後,一顆芳心就寄托在他的身上,牢不可破,更兼那書生又是調情聖手,往往施展欲擒故縱的手段籠絡了她,而這個熱情如火的少女怎能經得起誘惑?她終于在一次難得的幽會裡,情不自禁,與那書生,發生了一次‘未完成”的關系。

    什麼叫做“未完成”的關系?芸兒的日記裡這樣寫着: “他将我帶到某一秘室,室内隻有我們兩人。

     他擁抱了我,歡樂地狂吻……”四片甜蜜的嘴唇連系着,彼此火熱的舌尖糾纏着,兩顆熱情的心黏膠着,再加上一個永恒的愛融洽着。

    我們如醉如癡,發洩愛情,情人的口津滋潤了情人的心,雙方都獲得滿足的感受。

    為了鞏固我們的恩愛,他可憐地要求我賜給他一次實際的安慰,作為定情。

     如此突然而來的要求使我猶豫不決,但我心裡卻驚喜參半,情緒上立即産生波動。

     我暗想着一連串的問題:‘我們的婚姻條件成熟了嗎?這樣做使得嗎?在魔國,我為人師表,難道可以這樣做嗎?’ 心理鬥争正在進行,理智與感情也發生龃龉,愛神在暗中鼓勵,但魔神卻在背後阻撓。

     我們戀愛多年,由于他在地國犯色戒的案子尚未撒消,身份特殊,以緻我和他的婚姻問題遲遲未決。

    在魔國,周遭的人們都愛管閑事,當局又嚴格限制老百姓不正當的自由和活動,使我們有時雖近在咫尺,也未能相見,有時遠隔千裡,聚首更難,因此,雙方離多聚少,空懷刻骨相思。

     這時我們在秘室相會,真可說是機會難逢,且彼此既巳決定了嫁娶之心,以後決不反悔,那麼,我又何必吝惜我的身體?他既已提出“定情”要求,我也認為與他定情之後,他會愛我更深,終于我略加考慮,毅然答應。

    結果,愛神勝利,魔神退卻。

    我的意志沒有被那兇惡魔神所左右,因為我在心甘情願的情況下,準備将我純潔的心,以及清白之體,都貢獻給他,既然我決定要做他的妻子,就讓他占些便宜吧!甚至當我見到他熱情沸騰時,我就有這樣的想法:‘親愛的,你要怎樣,就怎樣吧!一切由你,你作主吧’ 我的一切給他看到,使我多麼難為情。

     我羞極了,連忙雙手掩臉,藉以遮羞。

     我利用眼睛從我遮面的手指縫隙中偷窺,看到他搖頭晃腦,擺出了讀書人的姿态,一邊準備有所行動,一邊低聲道:‘親愛的,我要……我已經等待你多年了。

    ’ 這時,我清楚地體會着,他将要如何對付我,但我不知道他會給我怎樣的痛苦,以及怎樣的快樂。

     蓦地,我聽到鄰房裡發出了一陣輕微的人聲。

     他——男人粗心,同時他正拟躍馬揮戈,心不兩用,但我——女人心細,處處留神,所以我聽到了聲音,而他沒有聽到。

     這時,我心裡非常驚慌,以為有人在看“隔壁戲”,連忙低聲暗示道:‘牆垣有耳!’ 因此,他也很吃驚,終于躊躇起來,又長歎一聲,迫于形勢,我們匆忙而狼狽地中止了一切見不得人的,也可說是神聖不可侵犯的動态,怏怏而無可奈何地恢複了體面的服裝。

     這次,肉體的結合雖未圓滿完成,可說功虧一篑,半途而廢,但我倆之間的心靈卻比以前加倍充實,愛情又增進一層……” “愛”是嚴肅的。

    “被愛者”往往覺得自己幸福,可是“愛人者”未必沒有同樣的感覺。

    同樣是幸福,有些人希望做“被愛者”,但有些人則希望做“愛人者”,此中甘苦,大有分别,見仁見智,這是要讓情人們自己去體會了。

    “愛”是犧牲的。

    隻要雙方情人願意,為了愛,值得任何犧牲。

    愛是萬物的生長力,國家的推動力,世界的進步力;沒有愛,宇宙就會變成灰色,黯然無光,毫無生氣。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男女在談戀愛時,任何人不宜妄加幹涉,即使是家長也不例外。

    家長隻有鼓勵和指導的義務,但沒有幹預的權利。

     惟一的例外,就是主張男女戀愛必須要結合到民族的利益。

    并且嚴厲管制不正當的色戒。

    自從那次的事情發生後,芸兒時常想到它,一幕一幕的過程在她的腦海裡盤旋,念念不忘,甚至反複追憶。

     可是,他們以後就不再有那樣歡樂聚首的機會了,因為那時魔國的局勢逐漸緊張,臣民在有形或無形中都已受到較前更嚴重的心理威脅,即使是色膽包天的亡命之徒,也不敢亂搞那種戀愛關系而去冒險開戒。

     嚴厲的妖法魔律隻能管制臣民的行動,卻無法限制他們的思想。

     芸兒是癡情的,她雖怯于再與情人相會,但她硬是要想,不斷地想。

     她不但要想,而且她還要寫。

     在日記裡,她過樣寫着: “想起那次的事情,它好像就在眼前一樣。

     當時,我深深地感到我倆都很興奮,混合着性的沖動,此外我還有不安的情緒刺激心靈。

     我體會着:他愛我,肯聽我的話,為了使我免受不安,他絲毫沒有粗暴的動作。

    他惜玉憐香,溫存體貼,又能臨崖勒馬以愛論愛,這一點就不是一般的男人所能控制。

     因此,我就看徹了他的心地非常善良。

     他在那時,熱情奔放,欲焰沸騰,但我也不能抑制感情。

    一個少女即将初次接觸到愛情,心裡怎會不慌呢?我不知如何處置自己,又不知怎樣才能使他快樂。

    盡管他對我愛護備加,我還是無法消除我心頭的恐懼。

    他顯示萬分關懷,足見他愛我之探,這是我永遠難忘的。

     至于暗喜,我想應該是有的,但可惜的很,我在那時,也許是由于不安的情緒作祟,覺得這種暗喜在一眨眼之間就消逝了,做愛雖不能成功,這是限于情勢,并非他的過失,但對我來講,等于我已将最寶貴的一切交給他了。

     他這樣說:他幾乎已經占有了我。

    不過,這事他雖不能如願以償,但從此之後,我已經水遠是屬于他的。

     我不知道他是否已把我當作未婚妻。

     還有一點使我難以理解。

    當我每次與他聚首之前,我總以為有充分的時間給我倆暢談心情,真想将我心裡的話向他盡情傾訴,但不知怎樣,到了那時,我的心情似乎不夠平靜,好像我自己是在作客,因此,在行動上我顯得非常拘束,缺乏自然的姿态。

     是否每個少女都有這樣的性格呢?我也不得而知。

    結果,我在事前準備要講的話,卻依然蘊藏在自己的内心裡,始終說不出口。

     在過去,我常常這樣想:人類是有感情的,感情沖動可用理智克服,但如今我自己親曆其境,卻不能以理智克服感情,可見我過去的想法沒有結合到實際體會。

    我在事後回憶,他作出某些舉動,對我是十足的不講禮貌,可是,我在那時并未表示反感,不但沒有反感,而且我的心裡還認為他那些舉動是可愛的,讨人歡喜的,是否我已經變态了,或是發瘋了? 我想:不是,決不是。

     因為,那時,在我的眼光中看來,他是世界上最可愛的人兒。

    他面如冠五,相貌堂堂,态度文靜,談吐高雅,真是個大丈夫,好男兒。

    可是,他的手指似乎不懂規矩,擅長挑逗、撫摸我、侵襲我,惹得我熱情如熾,呼吸急促,不禁想入非非。

     回憶起來:假如在當時,鄰房裡沒有發出入聲,那麼,我就不會受到驚吓,而他就能如願以償。

    讓他盡情愛我,這對雙方都有好處,但可惜得很,說實在話,那時我早已隐約聽到人聲,在莫奈何的情況下,隻得硬起心腸,告訴他隔牆有耳,使他立即驚覺,臨陣退卻。

     我又回憶:雖說這是好事多磨,但隔壁房裡輕微的響動卻救了我和他。

    據他事後得到消息,原來本國公安衙門的官員,正在鄰房舉行秘密會議。

    好危險啊!真是不幸中之太幸,及時發覺,使我們的豔事未被洩露,否則,小不忍而亂大謀,我們就要倒運了。

    當衆出醜,被人傳作笑柄,那是小事,可能我們還會被牽涉于偷聽秘密會議,暗竊情報,将我們當作間諜内奸懲辦。

     假如是這樣的話,我們就永無出頭之日了。

     我認為他有好心,才得好報。

    假如他正因情焰高漲,愛欲盛熾,在要緊關頭,不顧到我的警告,隻圖本身快樂的自私心理,而粗暴地興雲布雨。

    那麼,我必然會忍受不住,可能高聲呼喚。

    同時,由于我們隻注意了自己的事情,自顧不暇,我也決不可能分心發覺鄰房的響動。

    這樣的話,我不但未能聽到他們的聲音,而且反被他們聽得我的聲音。

     如果事到如此地步,後果是糟透了。

    勢所必然,他們前來查詢,結果發現一對男女,惡形醜态,當場公開,結局如何,我也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存心善良,且能見機行事,倉惶撤兵,雖功敗垂成,心中不免怏怏,正因如此,我們才得安靜無事,一切太平。

    我要齋戒沐浴,誠心誠意,多念幾句‘菩薩保祐……’ 還有一點,我後來想到:在那座宮殿式的高樓裡,布置着許多秘室,不是魔國顯貴的會集之所,便是機密重地,而他竟然有此鬥膽,敢于冒充顯要人物,叫我到那處去尋歡作樂,事後回想,使我心驚肉跳,不覺冷汗直流。

     然而,也虧得是他帶領我去,因為除了那秘室之外,我根本想不出另有别的場所,可供幽會之用,而這次幽會,至少已奠定我倆作為夫妻的基礎。

    所以事雖冒險,但對我們來講,尚稱值得。

    換言之,行此險着,乃是他的聰明之處。

    依照常理,任何仙佛神聖,或妖魔精怪,誰也不會想到:在這樣重要的禁區秘室之中,竟然有人膽敢闖入,利用那處作為合歡的陽台。

     他好像是預先算準了此時,選擇了此地,否則,又怎會這樣做呢?可惜,百密一疏,他沒有将公安衙門也在那處開會的事情,打聽清楚,但也可能他們開會是臨時決定,因此,他失算了,幾乎壞了大事。

     天下的事往往出人意表,某種事情,經過算上加算,認為毫無問題,結果發生挫折,但越是耽心有問題的事情,反而過程順利。

     偵輯官員在秘室開會,會議内容詳情,卻陰差陽錯地都被我們聽到了,但我們的豔事則未被敗露,何其幸也。

     此外,有一樁事,使我越想越憂愁,他外貌斯文,溫順可愛,但為何内部形狀卻兇惡可怖?将來我與他做了夫妻,叫我怎能應付這種龐然大物?我會給它弄傷嗎?不過,那是以後的事,将來再說,現在多想無益。

     最後我想到:我與他幹了那件未完成的好事之後,不知道我自己是否仍是處女,還是已經變成了婦人呢?假如我已經算是婦人話,那是他一手造成的。

     事實上,我希望我是一個婦人,因為我不甘心老是做處女。

     由于今天的情緒非常之好,我有興趣将往事寫在日記上,可能有許多字句寫得不堪入目,内心很覺不安。

    不過,日記是寫給我自己欣賞,井非寫給别人看的。

    所以,我要這樣寫,又有何不可?……” * * * * * * * * * 那時,魔國醞釀着對佛國的戰争漸趨高潮,這可能是不宣而戰,國内防諜措施越來越緊張。

    戰争需要戰士,征兵的行動正在秘密進行中。

     水金書生估計自己可能會被征入伍,但為了芸兒的前途幸福,同時也為了他自己的幸福,他想暫時離開魔國,以便逃避現實,因他不願意在師出無名的戰事裡可能犧牲自己的性命。

    魔國已經頒布了命令,禁止一切妖魔精怪和散人野仙等進入鄰國,除非獲得特别許可,批準出境。

     可能是水金書生出身人族,并非魔國的土生,他終于得到了一個機會,獲準離境。

     他決定要到仙國去創造幸福的條件,因為仙國生活比天國自由,同時,他雖失仙職,但仙的身份依然保持,所以他到仙國去是毫無問題的。

     臨行之前,他曾與芸兒見面。

    他們在人蹤不到之處,舉行了一次野宴,傾談衷情,且有多餘的時間在幽靜的茂林修竹叢中閑步。

    分離在即,他們依依不舍。

    芸兒心裡既憂且喜,憂的是他要離她而遠行,喜的是他可在仙國打一出路,使她将來脫離樊籠,也能進入仙境,與他享受共同生活。

     理想與事實的距離雖遠,但欲達到這個目的,他們都要依靠自己的努力,同時尚須等候幸運之神降臨。

     黯然銷魂者,惟别而已矣。

    離别的滋味也隻有當事人才能體會得到。

    水金書生要走了,芸兒情不自禁地與他擁抱着,且熱烈接吻,但為了有“目的”的離别,他們心裡都感到興奮。

     芸兒口占一律: “側側送君行,依依表我情,推心談往迹,揮手上前程;曉色浮雲動,春聲古木鳴,征途天際遠,何日複相迎。

    ” 水金書生也賦詩答謝: “爾亦羁旅客,偏來送我行,異鄉難久聚,遊子若為情;交深心事合,何以慰平生?雖雲暫離别,臨歧感慨并,卻喜春未老,春心愛晚晴,來歲重相見,花前含笑迎。

    ” 送君千裡,終須一别,不送也罷! 芸兒呆木地望着水金書生離她而去,凄然流淚,一直等到他的身形在遠處消失。

     * * * * * * * * * 水金書生到了仙國,做些不重要的工作,發展情況并不理想,但為了芸兒,他每年總要回到魔國去探望她,如此者三年,他回去三次之多。

     在那三年之中,他與她不斷地互通音訊,共訴衷情。

     他們都用假姓假名,在信裡,隻談兩地相思,以及普通而言話含意雙關的事情,絕對不涉及政治問題,因此,來往信件雖遭當局檢查,都能順利遞投。

     芸兒早已決定,誓與水金書生終身厮守,所以,日夜祈禱,暗祝他早日發展,到那時,他們的婚事也好由她對家人講明。

    當然,這可能僅是理想,但如何實現,那還需要她和他努力同去創造條件。

     有次,她寄去一信,但他許久未有複信,使她很驚慌。

    心裡實在想不通究竟為了什麼? 她又不敢去信查問,因他們曾在事前約定,任何一方去信,在未得對方複信之前,切勿再發第二封信。

     後來他轉托朋友到她的家裡探問,她才知道自己寫錯了地址,以緻他沒有收到她的去信,其實他心裡比她更加驚慌。

     這件事,芸兒在日記裡這樣寫着: “由于我寫錯了地址,寄給他的信諒必遺失了,害得他久久等待,我真是太粗心了。

     他委托了友人前來向我探問。

    我經過仔細追憶,确定是我寫錯了地址,可以肯定,此信必是無法投遞,決非為檢查者所沒收。

     由于我在寫信時,心情愉快。

    所以寫了許多熱情的話,希望他讀到了也覺得有所安慰,不料此信恰被遺失,真所謂造物弄人。

    他許久沒有接到我的複信,後來我知道他也很驚慌,并且寫信來埋怨我,問我不寫信給他,是否變心了?他說這種話,簡直是神經過敏,諒必是他愛我很深,才會如此想入非非。

    ” 過去,他每次來信提醒她,要她及時回信,但客觀的原因往往使主觀的努力無法實行。

    她想到:他遠在萬裡之外,寂寞無聊,迫切地等待她的回音,可是他接連多次感到失望。

    當然,他也許正在生氣,或者他還是耐心等待着。

    不管他如何想法,她認為都是正确的,因此,她能體會他的心情。

     芸兒并非故意使他等待或失望。

    她豈有不希望與心愛的人多通款曲之理?其實,她的工作太緊張,忙碌過度,有時,她連吃飯的時間還要争取。

    不過,她想他一定會諒解她的處境。

     她說心裡的話,自從她與他有了分不開的關系之後,她老是對他念念不忘。

    他們之間的分離也不是第一次;但在感情上來講,她好像還是僅‘初别’的感覺,有時,甚至在白天工作中,或在黑夜的睡夢裡,她也想念他。

    當她讀到他的來信時,除了内心欣慰之外,她又感到她的“室”,就是他的“家”,他的家當然也就是她的室,而他的遠地來信使她格外珍視。

    “家書抵萬金”這句詩,在過去她不以為然,但現在,依照她的情況,她就有此同感,體會到這句詩意一點不錯,甚至不僅如此,她還進一步想:假如一方面是家書,另一方面是黃金萬兩,她甯願舍黃金而取家書。

    因此,寫回信時,她誠懇地對他說:“我很愛你,你可放心。

    我寫回信雖不能及時,看起來我對你似乎不夠熱情,但這是由于客觀的原因,并不等于我把你忘懷。

    我永遠愛着你,這是我的真心話。

    以後我的工作可能還要更緊張、更繁忙,而寫回信的時間也許愈加拖長,到那時,你就不會對我有别的想法了,因為我要你牢牢地記着我的真心話,那就是‘愛情專一,對你始終忠誠,我永遠愛你。

    ’” 在當時的環境、由于魔國準備對外有所行動,内部的每一部門都非常緊張,不論是妖魔精怪,或野仙散人,個個忙得透不過氣來。

    當然,國子監也不例外。

     芸兒被委為魔國各機關聯合選拔青年的十二主持人之—,動員青年參加軍事訓練,以便編入後備作戰隊伍。

     這項工作既繁重,又複雜,因有許多顯貴的子弟們往往仗着父兄勢力,用種種方法規避征調,甚至由父兄直接或間接前來疏通說項,使芸兒做事輕也不得,重也不得,感到非常頭痛;有些愚蠢而粗魯的父兄,居然派遣了門客幫友前住各機關危言威脅,或苞苴行賄,希望他們的子弟不要列入選拔的名單之中。

     當然其中有一部分選拔主持人,屈服于惡勢力之下,被迫利用職權,徇情通融,或接受了賄賂。

     芸兒把工作困難的情況報告了國子監監丞,而監丞覺得事态嚴重,自己不敢作主,于是他叫差役把芸兒的報告轉呈祭酒大人。

     那國子監祭酒是個書呆子,性嗜酒,喜吟詩,當差役把報告書放在祭酒的案頭時,恰巧他在飲酒之後,詩興正濃,以為這份報告書是—般性的例行公事,因此,他也不細看,就提起筆來,寫上兩句詩:“男兒不怕死,哪怕容易老。

    ” 其實,那祭酒大發詩興。

    忽然靈感來了,想到這二句詩,随即心不在焉,信手寫來,不寫在詩箋上,卻誤寫在那份芸兒的報告書上。

    忽然,他發覺這是一份公文。

    連忙再批一句“照辦可也”,但忘記把上面的詩句劃去,就繼續去發揮他的詩興。

     那差役是個目不識丁的文盲,看到祭酒大人批好公文,就把它拿了出來,交還監丞。

    監丞一看頂頭上司這樣批法:“男兒不怕死,哪怕容易老,照辦可也。

    ”不覺大笑,但他也不敢去問,随手叫差役将那份公文送交芸兒。

     芸兒看到祭酒的批辭,心中大喜,暗想祭酒大人能為自已撐腰,事情就好辦了,因此,她将自己範圍以内所有魔國權貴要員的子弟一律列入選拔名單,并無一個遺漏,凡是前來疏通說情或威脅行賄的人們,統統擋駕;嚴辭拒絕,當然她也得罪了大批的權貴和要員。

     後來這事情在魔國鬧得很大。

    國王通天教主是個精明嚴肅的角色,知道選拔青年入伍,最易發生弊端,所以,他早已密令冷面閻羅金郎君,對此事暗察明訪,收集了不少犯罪的資料。

    結果,東窗事發,許多行賄威脅的權貴和要員都受到嚴重的處分,有些犯案嚴重的,立即斬首,魔國各機關十二個聯合選拔主持人中,倒有七名納賄處死,三名營私作弊,判處徒刑十年,一名犯罪較輕,革職留任,各機關聯合選拔主持人的上司也有多人犯下各種輕重不同的罪行,受到刑罰,惟有國子監的姜芸兒不但無過,而且有功。

    冷面閻羅金郎君從芸兒的檔案中,檢出那份國子監祭酒所批過的公文—-一報告書。

    上呈國王通天教主。

    教主一看那兩句詩:“男兒不怕死,哪怕容易老”,認為極有教育作用,尤其是對于鼓勵青年從軍,有莫大的啟發,于是心中大喜,立即發出三道聖旨: (一)國子監祭酒主管選拔青年、立場嚴正,配合國家政策,厥功甚偉,着即加封為三品中議大夫官銜,另賞黃金千兩,欽此。

     (二)國子監監丞晶瑩子執行選拔青年,能承上啟下,處事正确,着即加封為六品儒林郎官銜,另賞黃金七百兩,飲此。

     (三)國子監女博士姜芸兒,主持選拔青年,不畏權勢,守正不阿,乃有巾帼英雄之本色,除傳旨嘉獎外,着令吏部,議升官職,并加賞黃金五百兩,欽此。

     當時國子監祭酒也以為姜芸兒一定堕入旋渦。

    由于下屬犯罪,上司勢必受到牽連,他心裡萬分驚駭,終日坐立不安,茶飯無心,哪裡知道錯有錯着,自己在無意中寫的兩句詩,竟然藉此立功,得到封賞,這事真是出于意表,不由喜出望外。

     他飲水思源,不得不歸功于姜芸兒。

     假如芸兒不寫報告書,國子監祭酒就沒有機會造成這種可喜的局面,時來運到,升官發财,實在太偶然了,因此,他心裡暗對芸兒萬分感激,以後對她也就處處另眼相看。

    至于那監丞,也和祭酒一樣,心裡高興極了,但他對于六品儒林郎的官銜,并不十分重視,因這是虛名虛銜,有或無都不在乎,倒是那七百兩黃金比較實惠,何況那監丞職位原是苦差使,身份清高,但平時毫無油水可撈,即使可撈,數目也極有限,起不了眼,燙不了心肺,撈了反累清名,索性懶得去撈,所以他做官多年,依然兩袖清風,手無餘錢,不料如今隻不過做了丞上啟下的工作,一舉手之勞,突然大财進門,後半世生活不成問題了,心中哪有不喜之理?不過,他又想到别的部門——像學院、太醫院、通政司、兵馬司、倉場、工部、刑部、兵部、漕院等等的主管,都因下屬犯罪,牽連上級,以案情的輕重,分别受到大辟,休緻,禁閉,交部,罰俸,革留,嚴議,軍台等處分,使魔國上下,人心惶惶,而自己托了女博士姜芸兒的福,總算逃過了大難,還得到意外之财,因此,他在心滿意足之餘,不得不對芸兒感恩難忘,存了有機會—定要報答她的心思。

    講到芸兒,她是清貧人家出身的,平時不但連一隻半兩重的金元寶未曾過手,而且也沒有看到過。

    眼前國王突然賞賜給她一百隻金元寶,每隻五兩,這筆巨财将她吓得呆了。

    最初她以為自己在做夢,後來她吓勢勢地用手去拿一隻金元寶,放在手心上仔細看看,手發抖了,覺得黃澄澄,耀目的,有份量的。

    不錯,這是黃金,頓時她覺得這是事實并非做夢,但心裡不知道是喜,還是樂。

    監丞為了讨好芸兒,特别雇了一輛乾坤車,又派兩名得力的典簿一路護送芸兒帶着黃金回家,以免中途出事。

     芸兒分給那兩名典簿每人五兩金子,他們也歡天喜地,連聲道謝而去。

     平地一聲雷,國王的賞賜使芸兒全家皆大歡喜,除了自己家人各有分潤之外,她又送給貧苦親友一些金子,剩下部分都給母親作為家用。

     現在魔國,大家都知道有這樣的一個女博士,博士是“從七品”的官職。

    她還是待字閨中,年輕美貌,人品既好,又有學問,所以一般妖魔精怪,野仙散人中的未婚之輩,都想與她接近,有的挽親謀眷,尋路道,鑽門戶,有的單槍匹馬,毛遂自薦;有的三五成群,磨肩疊蹤,争相追求;有些是穿珠花,奔大家的媒婆,以及府院的師爺,說客,幫友,甚至是青年的和尚或道士等,都來搶着說親做媒,前後約有五六十名之多,使芸兒和她的家人應接不暇。

    但結果,他們都遭婉言拒絕,個個失望而去,因他們都不知道芸兒早已有了心上人。

     經過這樁整肅案件之後,芸兒的工作較前更為緊張繁冗,同時在當局嚴密檢查信劄的環境下,她為了投鼠忌器,不能常與水金書生通信。

    因此,他又來信向她訴苦,說她寫信太少。

     這一點她是明白的,尤其是他對她的想念,以及盼望她回信的心情是如何迫切,這些她完全能理解,有體會,而且她也有此同感。

    過去,每當她寫信給他之後,她幾乎是天天懷着迫切心情,等待他的回信,甚至公畢回家,拖着沉重腳步,臉上顯露着疲乏的神情,但心裡卻有着一種希望,能夠接到他的回信,以消除她一天工作的疲勞。

     當她收到回信時,她心情愉快真是無法形容。

    她自己有這樣的感覺,想來他一定也是如此,因他們在感情上是一緻的。

    可是現在,她無法滿足他的要求,讓他常懷失望的心情,一天一天地過去。

    的确,她很想寫信給他,甚至每天寫一封信。

    她高興時,就想寫信告訴他,苦悶時,也想寫信對他講,但這僅僅是存在她腦海中的想法。

    事實上,她卻沒有這樣做到。

     他來信說她這樣想法是什麼心理狀态?有時她自己也無法解釋。

    她真想能有足夠的時間,坐在燈光之下,用筆和他詳談,盡情地傾吐她對他的思念。

    在她的日記裡這樣寫着: “今天我回家較早,決定寫信給他。

     他在信中問我肯否寫甜蜜的信?我怎會不肯呢?想到他隻影單形,異地作客,有時一定會發生情緒上的苦悶,但我如何能分擔他的苦悶呢?我自己有時雖也苦悶,但我究竟是在一個溫暖的家庭裡,天倫之樂很快就會消除我的苦悶,而他就不同了,生活單調,寂寞無聊。

    他惟一的希望就是我多寫安慰信,減輕他的想念與苦悶。

     我看他寄來的畫影圖形,非常歡喜,仔細看來,他神采奕奕,多麼英俊,充滿着青春的活力。

    我每次看着他,看得出神,良久不忍釋手,簡直像要看徹他的内心。

     我癡情地對着他的畫影問道:‘你的内心是否會像外貌一樣使我歡喜,忠誠地愛我?’” * * * * * * * * * 當時,魔國為了備戰的關系。

    物資和糧食都非常缺乏,往往有錢也買不到必需的東西。

    水金書生在仙國,買了不少物品,分别寄給在魔國的芸兒和她的家人,顯然他是在争取他們的好感。

     每次水金書生寄給芸兒信裡,也經常問到她的家人,尤其是對她母親的關懷,希望她老人家體會到:他是很會做人,懂事,識事,時間一久,印象轉佳,可見他用心之苦。

    可憐的芸兒,想到有情人能成眷屬,必須要通過内外五關:母親一關,大哥一關,那是内部的;國子監一關,衙門—關,以及魔國到仙國路途遙遠的一關,那是外部的,真是為了婚事困難重重,大費周章。

     可喜的,她的家人對水金書生已有好感,而大姐更為竭力支持。

     水金書生在仙國,晚間無事,不斷地寫信給芸兒,談談日常生活,還要多次提及他們在過去時的歡樂情景,甚至連他們未完成的好事情态,也都細膩地描叙得淋漓盡緻,無端端地引起了她的春心。

     當芸兒每次看到那種信的時候,她的臉兒一陣陣地發紅,羞态可掬,心跳動着,有說不出的暗喜和難為情。

    因此,她想到:他在寫那封信時,不知他的感情如何?他的記憶力真強,不僅有系統的叙述,而且還加以動人的描繪,使她看信時,忘記自己是女主角,信中講述是有關自己的過去,卻以為她自己是在看一篇愛情小說。

    當她看完信之後,就自然地産生一種情不自禁的绮思,渴望得到愛情上的安慰。

    因此,她覺得坐立不安,懶洋洋地,有着似醉似癡的神态。

    這時候,如果他在她的身邊,她就會以行動來發洩感情,體會他對她的愛心,同樣的,這也會使她更愛他。

     設想一下,假如誰來給他們開玩笑,把那封信偷看了,那麼,她将如何是好?因此,她告訴他:以後不要寫那樣的信,保留着直到彼此見面時,才由他把它當作美麗的故事來講給她聽。

    到那時,他們将會沉浸在歡樂的回憶中,并能引起雙方更進—步的要求,繼續完成以前尚未完成的願望和體驗。

    那天夜裡,芸兒在夢中與情人相會,并與他親熱,這是她過去所沒有的,可能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她認為:可惜這隻是夢境而已,假如是事實的話,那是多幺幸福呀!她希望:他們離開“這樣的事實”已經不遠了。

    一個人總是脫不了理想。

    有了理想,才有興奮的目标。

    她的理想是要與他過着豐福的生活。

    因此,她時時刻刻計劃如何實現她的理想。

     可是,在過去,他常常說:她對待他不夠熱情。

    這是男人的想法,顯然和她的想法不同。

     她隻知道對他忠誠,态度謹嚴,沉靜而不逾常規,若要她裝模作狀,讨好情人,她實在不好意思做出來。

     現在她體會到他的理想也不錯。

    哪個丈夫不希望妻子對他熱情?妻子對丈夫熱情,夫婦之間就能永久恩愛,增加閨房之樂。

     她為他守了十年,青春已逝,但她決不後悔。

    前段的青春是在斷斷續續的分離中消逝。

    當然,她還有“後來的青春”,這是她今後要積極争取的,而後來的青春雖是“遠景”,但這種遠景已從她的靈感中得到啟示。

    她深信能在不斷的努力中創造。

     對她來講,她很想早日與他共同生活。

    但話又說回來了,這事在一時之間絕難成為事實,使她極為煩惱。

    在她這裡的環境,必須有一個從長計議的機會,何況他在仙國,她居魔域,在書信上,她又不便多講,隻好用适當的暗示和隐晦的譬喻,可能他還猜不透她的用心,那真是急煞她了。

     作為申請出境的理由,芸兒想了多種的辦法:(—)要他把她的母親當作他的姨母,而他就以外甥的身份緻函姨母,先談家常瑣務,或問候請安,以後逐漸提及芸兒的婚事。

     (二)母親以患病作為掩護和藉口,由她(指芸兒)伴母同赴仙國醫治。

     (三)直爽地說明:她有未婚夫栖居仙國,所以她要申請到仙境去結婚。

    (四)申請到仙國去追讨上代祖宗或先父所借出的奇珍異寶。

    (當然這是假想的托辭,事實上仙人怎會借用凡人的珍寶?) 申請還須等待時機,環境也不允許她一想到申請,就可立刻申請,而等待時機,非有耐心不可。

    沒有耐心就等于沒有時機,假如抓不到适當的時機,就輕舉妄動,亂闖亂撞地前往申請出境,結果一定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此中關鍵,芸兒心裡非常明白。

    因此,她對于上述的四個假想的理由,尚須從長計議,不敢冒失地決定。

     * * * * * * * * * 由于工作緊張,芸兒每天感到神精疲乏,怕用腦力。

    隻要稍有空暇時間,就想睡覺,因此,懶于寫信給水金書生。

    忙,忙,忙!日忙夜忙,她不知道忙些什麼,也不曉得還要忙到幾時才能不忙。

    她—到家裡,就去睡覺,甚至與家人談活也有缺乏時間的困難。

     她時時開會,直到午夜,才能回家,已經累得要命,恰正他又有信來:(由母親代收,放在她的枕邊)頓時使她精神轉強。

     她拆信一看,裡面又附着他英俊的畫像圖形,不禁芳心大喜,對着它有一種可資信任付托的親切感。

     她早已将希望完全寄托在他的身上。

    他誠心誠意地愛她。

    反過來說,她也一心一意地愛着他,否則她和他之切的愛情就不可能有這樣鞏固的基礎。

    有了這種基礎,才能發展他們刻骨銘心的愛情,随着年數的消逝而逐漸加深,萬裡距離,以及十年時間并未沖淡雙方的愛情。

    可能是她在疲勞過度之後,精神上忽然興奮,反使她失眠了。

    即使睡覺,她也感到恍恍惚惚,胡思亂想,在夢境裡,還懷念着他畫影上那種可愛的姿态,好像在她的腦子裡盤旋一樣。

     水金書生的信裡有一段這樣叔述:“我明白你工作很忙,缺乏時間,所以你不一定要急寫回信,必須多加休息,保重身體。

    ” 那些很尋常的話,使芸兒又有她的想法。

    她認為那些話才是真正意味着他對她的體貼和安慰。

     情人通信,往往是有同感的。

    有時她讀他的來信,或他讀她的去信,其内容和他們之間所感受到的心情,竟然是不謀而合。

    這種同感的基礎是建立在雙方的統一思想和願望上,因此,他們對于事物和心情所反映的感覺也就成為一緻了。

    他們時時刻刻希望“有情人終成眷屬”。

     以前,水金書生要求芸兒在信裡多寫些甜蜜的話來安慰他,或在行動上對他更多親熱。

    當然,她心裡很願意履行他的要求,可是,當她每次想這樣寫,或要這樣做的時候,她又覺得難為情了,幾次落筆都被自己塗掉,幾次行動也被自己遏止。

    她本來已想好了許多話要和他談談,但見到了他,就講不出口,她也不知道這是什麼道理。

     當時她想想隻要自己在心靈深處愛着他就好了,何必一定要在言行上表現出來呢? 其實,這是不對的。

    她不在言行上表現,他怎會了解她呢?他更不會感到她對他的愛。

     因此,他就認為她對他冷淡,引起了一些無聊的誤會,真是冤枉。

    所以,他說:情人們不應分離太遠,又不應暌違太久,否則,時間和空間就會把愛情沖淡,惟一的辦法就是他們必須要用甜蜜的情書,把雙方的愛情牽住,這一點道理,芸兒在過去還不懂得。

     可是,現在,芸兒不僅同意他的說法,而且還感到這确是她的責任。

    準備做妻子的,怎會不想使自己未來的丈夫愉快,得到安慰呢? 不過,當她寫複信時,她還沒有平靜舒暢的心境去流露自己感情。

    環境的監視,工作的繁忙,疲勞過度,以及睡眠不足,連續不斷地交迫,更兼精神上的種種負擔。

    心理上壓力繁重,都使她提不起興趣在信裡發洩對他的熱情。

    她内心暗想:“這時,如果他站立在我的前面,真正了解我的心情,那是多麼好啊!” 她對于自己苦悶的心情,暫時還不願意講給他聽,以免他為她而發愁,或為了這—點,他可能會刻苦思索此中的原因。

     為了他們的婚事,她真是費盡苦心。

     她常常想:他把事業做好,有了成就,使她對家人們更容易講話,同時她自己也幹勁十足,旨在讨好上司,使她在申請出國的問題上,能獲得國子監主管的同情和支持。

    最後的目标就是她要與他——水金書生——共同生活。

     水金書生的臉皮真厚,竟然敢用另一個假名,直接緻函姜老夫人—一芸兒的母親,要求娶芸兒為妻。

     信寫得很簡單,不夠具體,姜母也有這樣的感覺。

     因此,芸兒在旁補充了—點意見,且向慈親解釋道:“信上無法寫得具體,這是為了蒙蔽驿館檢查人員的眼睛。

    以後他會詳細告訴你老人家的。

    ”她用積極的态度,幫他說話,以補他來信所要求的内容之不足,這種至高至深的愛意。

    由他——水金書生自己去體會吧! 母親覺得他們既已确了這樣的要求,她老人家雖不反對,但也有着一些具體的意見,尚須容後與未來的女婿面談。

    因此,目前看來,母親在基本上已經答應了。

    芸兒芳心甚慰,暗想道:“第一關尚稱順利。

    ” 她把這事寫信告訴水金書生,使他安心。

    * * ** * * * * *芸兒每次收到水金書生的來信,雖很愉快,但信上所寫的某些句子,在她看來,似乎不大适當,尤其是在愛情問題上,他講得太香豔了。

    這樣是不好的,如果那種信給第三者拆閱,收信人是多麼難為情。

     她認為:他寫信給她,即使講些平淡的話,隻要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運用得體,在她看來都包含着豐富的感情,且能使她深刻地體會。

     她又認為:他在某方面還不能處身于她的實際環境。

    觀察事物變幻,權衡利害輕重。

     她這樣想法并不等于她不需要愛情。

    她主張豐富的情感必須蘊藏含蓄,并非僅在信上講幾句肉麻當有趣的話,就能徹底表達愛情。

    相互之間的安慰極為重要,在情感上,他們好像已是一家人,需要相互安慰,但不必過份以有礙雅觀的“愛情詞句”在信上多寫。

    這是絕對她提出的意見,同時她說明:把“熱情”保留着,直到雙方相見,不妨充分表現。

    将來到了他們再面對面的時候,她對他所顯示的實際愛情,必将遠勝于他現在對她的紙上談愛。

     她在給他的信裡雖不多用熱情詞句,但在内心深處,她卻充滿着強烈的情感。

    她自知多愁善感,而隻是自己思,自己想,不喜多講。

    因此,無論在晚間睡在床上,或窗前燈下,或節日假期,或在快樂和憂愁之時,她總是對他懷念不已。

    在某年的新春元旦,國子監休假七天,這本是生活中最輕松而快樂的日子,可惜大除夕,芸兒的天癸忽臨,腹痛腰酸,她隻得卧在床上,不由想起了水金書生。

    如果這時有他在她的身邊,那是多麼好,至少也能減輕她不愉快的感覺,同時她又想:他在這時是否也在想着她呢?他是否正在歡渡節日,明年,不,後年元旦他們是否能在—起呢?她希望一定是可以的。

     這種“自我安慰”往往在她無聊中想得出神,那就說明了她是癡情的,随時忘不了他,也随時充滿着美妙的理想,等待着将來,信心十足。

    因此,在工作中她的幹勁很強,用她自己的勤勞來創造幸福,但她不知道他是否能懂得她的用心。

     水金書生時常寄仙國的珍品給芸兒的家人。

    母親見了很是高興,覺得他已經像她們家庭裡的成員之一。

     書生這個人應付事情,有時倒也有些手段。

    譬如他寫信給芸兒的母親,要求她老人家答應他和芸兒的婚事,同時他又另附一封信給傻大姐,叫芸兒轉交,信内有這樣的一句話:“芸妹在事實上已是我的妻。

    ” 芸兒不喜歡他這樣說。

    她明白他的用意,可是,他這樣寫未免太過份了。

    她本想不把那封信轉交大姐,但如果她不這樣做,對她來講,或者對他和她的婚事而淪,都是沒有幫助。

    因此,她隻得含羞勉強地把信交給大姐。

     當然,大姐看了之後,會把這句話告訴母親。

    他怎會知道,我在當時是多麼難堪。

    他在過去也曾講過:處處為她着想,但他寫這句話時,卻沒有顧到:一個少女的特征和尊嚴。

    難道他還不了解她的性格嗎?在這裡,她就想到:如果丈夫不能了解妻子的性格,将來他如何能滿足她的願望呢? 的确,大姐為了他們的事,出力周旋,但家裡人卻提出二個問題,都是值得考慮的:(一)他們将來的打算?(二)他在地國人間犯過色戒,應如何處理? 在魔國,犯色戒的男人雖不算犯罪,但要被人輕視。

    說真的,芸兒平時也很少談到那些事,隻是想到目前的要求。

    她的家人們認為這二個問題,如果有了妥善的安排,再加上芸兒本身的願意,他們也就不反對他和她的婚事。

    這次,她和家人們談話時,羞得真是不好意思回答,最後她隻得表示考慮後,再發表具體的意見。

     因此,芸兒就寫信告訴水金書生,叫他立即回信給她的母親,答複那兩個問題。

    主要是母親放心不下,所以芸兒就這樣叮囑他:“你要把信寫得好些。

    有些事情雖不能立即實現,但你不妨把我們的理想和美好遠景都告訴母親。

    使她老人家看了感動,可以放心。

    ” 她在信上又這樣鼓勵他:“如果你的來信能寫得把母親感動,起了重大作用,家裡的問題——除了大哥之外——就可以解決了。

    ”後來,已如上述,書生的來信,雖内容還不夠具體,果然發生了效力。

    得到芸兒的母親允諾。

     于是他們總算正式通過了第一關。

     大哥的性格是高雅的,思想正,學問好;他對一般的人都看不上眼。

    芸兒的愛人水金書生未赴天國之前,大姐曾經介紹他和大哥相識,他們做了幾年朋友,但大哥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的三妹會與水金書生戀愛。

     為了芸兒的婚事,在禮節上和道理上,她必須要通過大哥的一關。

     大哥是本家的長子,自從父親去世後,家中一切事情都要由他作主,所謂長子代父,這也是妖魔國傳統的習慣。

     芸兒婚事是她家裡重要的事情之一,那是決不能瞞着大哥進行的。

     雖然芸兒與水金書生之間的戀愛,從仙佛神聖的眼光看來,很不體面,但在弄假成真的情況下,木已成舟了,何況從他們初戀起,直到現在為止,已有十年之久,使她最寶貴的青春已經為他而蹉跎,更兼她在長時期中觀察,覺得他的文才武功,品格道行,确能使她既敬且愛,因此,烈女不事二夫,她堅決要委身相事,追随左右,隻要他能待她好。

    情之所鐘,願意與他同甘共苦。

     她常在暗中考慮:依她看來,認為家庭裡的問題并不嚴重。

    婚姻之權是操在他們自己的手裡,特别是取決于他要娶她,以及她願意嫁他的願望。

    目前他在仙國,她不知道他對于她作出了什麼妥善的安排,的确,他對她是很好的,但她覺得還不夠。

     這也許是她要求過高,認為在愛情上尚未滿足,需要進一步。

    到了進一步之後,又要更進一步,一步一步地直到最高峰,但頂峰的愛情或許還不能感到滿足,也說不定。

    愛情是自私的。

    情人之間的愛可能永久沒有滿足的一天,但她最後認為他一定會滿足她的愛情。

     她為什麼對他有這樣堅定的信念呢?她還不是為了他那顆誠實的心。

    十年來他對她始終如一,沒有絲毫的改變,因此,她對他要求非常之高,希望他是世界上最關心她和最了解她的好人兒,作為終身伴侶。

     他來信說:“我要直接寫信給大哥,要求他答應我們的婚事……” 她反對他這樣做,理由是:她與大哥天天見面,為什麼她自己不能向大哥面談婚姻大事,而卻要由他(指水金書生)來信求親?這顯得她和大哥之間有了距離或隔膜,同時,他這樣做對她來講,是使她不好意思的。

     他聽從了她的意見,把“直接求婚”之舉暫作罷論。

    然而,她已是老處女了,決不能再虛度光陰,在家終老,事實上她很需要一個好丈夫的安慰。

     就對方而言,說真的,他也是如此。

    為了這事,他時時刻刻把她放在心裡,用心之專,使她深切體會。

    十年戀愛的時間不算短,但他與她依然如故,未能獲取進一步的事實,那怎麼會叫他們不心焦呢?所謂機不再來,時不可失,他們應該争取時間,争取機會,可惜,時間過得很快,而她和他始終沒法争取機會。

     等待,等待,在時機兩失中,又過了半年。

     他更心急了,她也有同感。

    男女雙方極感苦惱。

     在仙魔兩國的環境上講,彼此都想不出妥善的辦法。

     在這一年的下半年,不知如何,他忽然福至心靈,想出了一個巧妙的辦法,那就是他假借了她的口氣,意志和身份,替她代作了四首七律詩,并不直接寄給大哥,而由他寄給她,再由她故意把那粉紅色詩箋放在她自己床上的枕底,半掩半現,露出—部分在枕邊,用意是要引誘大哥自己發覺,因此而查明真相,到那時,大哥—定會召集家庭會議,讨淪這事。

    如果大哥詢問,她就可乘機講明自己的意志,以博取他的同情,井希望水到渠成。

     果然,這計劃使大哥進入彀中。

    那時,芸兒不在家裡,可能是她故意回避以免當場受窘。

    後來據母親告訴芸兒:“阿大看到了那張露出在枕外的詩箋,就去拿來看。

    當時他十分緊張,不久,他拿着詩箋,走到桌旁坐下,神态漸漸地平靜下來,仔細而又反複地看了又看,終于他了然于胸。

    ” 大哥向母親道:“那幾首詩是誰作的?” “聽說是小妹的男友。

    ” “是誰?誰是她的男友?” “水金書生。

    ” “什麼!是他?你不會弄錯吧?” “是他。

    ”“是水金書生!怎麼我一些也不知道?”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 “那怎麼行?聽說水金書生前在地國人間犯了色戒之罪,後被仙國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