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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我偷吃幹淨;我的肚子,我以為是十分靠得住的地方。

    佛桌下面橫搭着一塊闆,托着很厚的塵土。

    塵土,在器物上,是多少有點可怕的,所以我很久就想動一動闆子上的東西,可是許多次手到那裡又縮了回來。

    最後,我攢足了膽量去探險,我在那裡發現了三本《三俠五義》與好幾本《五虎平西》。

    前者的紙很綿軟,字兒很小而秀氣,而且有一本全是小人兒。

    後者極不體面,紙黃,本子小,字兒大而模糊。

    我把那有小人兒的一本當作了寶貝。

    姑母雖不識字,可是據說姑父在世的時候是個唱戲的,所以姑母懂得許多戲文,許多故事,閑着的時候也喜歡去聽大鼓書詞和評講《包公案》什麼的,并且還能評判好壞,因為姑父是地道内行的戲子呀。

    她看了看那本書,告訴了我哪個是包公,哪個是老陳琳,于是我就開始明白:除了我所認識的人以外,還有些人是生長在書裡的。

     佛爺桌的對面是一口大缸,缸上橫着一塊長石闆兒,放着個小瓦罐。

    我看不見缸裡的水,可是我會把嘴張在石闆兒的一頭下,等着一滴滴的水落在我的口中。

    在夏天,什麼地方都是燙手的熱,隻有這口缸老那麼冰涼的,而且在缸肚兒以下出着一層涼汗,摸一摸好像摸到一條魚似的,又涼又濕。

     總之,外間屋是空靈靜肅的。

    每天早上初次由裡間走出來,我總感到一些暢快;雖然裡外間隻是一簾之隔,可是分明的有兩樣空氣與情景。

    晚飯後,還不到點燈的時候,佛龛前便先有六個安靜的火星兒,徐徐的冒着些香煙。

    竈王與财神是每天享受三炷香的。

    不過,有時候我隻看見一炷香孤立在爐中,我便知道母親的袋中又沒了錢,而分外的老實一些,免得惹她生氣。

    自然,還有時候連一炷香也沒有,神們和人們就都靜默無言,很早的都睡了覺。

     我不常到姑母的屋中去。

    一來是她白天不常在家,二來是她好鬧脾氣;所以除非她喊我進去,我是不便自動的跑去讨厭的。

    況且我還不喜愛那間屋子呢。

    姑母屋中有我們那麼多的東西;不,恐怕是比我們的東西還多呢,比如說,她的大鏡子與茶葉罐,便是我們所沒有的。

    母親與小姐姐梳頭,隻用一面很小的鏡子,每次都會把鼻子照歪了的。

    姑母的這麼些東西都放在一間屋子裡,無疑的是彼此擠着,壓着,好像誰也喘不出來氣。

    在這裡,我覺得憋得慌。

    還有呢,姑母若是急于出去聽鼓書或摸索兒胡,便不顧得收拾房間,盆朝天碗朝地的都那麼撂着。

    母親不喜愛這項辦法,所以小姐姐與我也就不以為然。

    更使我們看不上眼的,是姑母獨自喝茶的時候,總是口對壺嘴,閉住氣往下灌。

    到有客來的時候,她才陪着用一次茶杯。

    我們很自幸不是她的客人,永遠不喝她的茶;我們也暗中為客人們叫苦,可是無法給他們點警告。

     脆快的說吧,我對這間屋子的印像欠佳。

    自然,若是有人強迫着我報告那裡都有什麼東西,我是不會失敗的。

    不過,我真不願去細想,因為東西和人一樣,一想起便頭疼的總是關閉在心中好;過于直爽的人,我看,是不會作詩的。

     關二大媽的那兩間東屋沒有隔斷,一拉門便看見屋中的一切,那鋪大炕是那麼大,好像是無邊無岸的,以至于使我想到有朝一日它會再大起來,而把一切的東西都吞并下去。

    這可也并不很難實現,因為屋中是那麼簡單,簡直沒有什麼東西可以阻住大炕的野心的。

     東西雖然不多,可是屋中,在夏天,非常的熱;窄長的院子的陽光與熱氣仿佛都灌到此處來。

    關二大媽在屋中老是光着脊背,露着兩個極大而會顫動的乳。

    她的身上,與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