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關燈
毅哥一起送你到城裡。

     馬師傅說,你不要再送了。

    我不瞞你,南貨店裡隻剩愛春海生兩人,我也不放心。

     秋林說,有什麼不放心? 馬師傅沒接閑話,探頭看杜毅,說,杜毅,你稍微等一會兒,我跟小陸交代幾句。

     杜毅應聲,馬師傅扭頭跟秋林說,那匹布的事情以後千萬莫要再提。

     秋林說,不是有意,隻是突然想起,便好奇起來。

     馬師傅歎口氣,說,你後生年歲輕,不曉得以前日子難過。

    你想想,一家老小,就靠一個人工資,喂得飽幾張嘴巴?不想些辦法,家裡日子怎麼過? 秋林說,這樣做就不怕别人曉得去告發? 馬師傅說,誰會去做這樣事情?我們這一輩人各種運動都經曆過,其中厲害,都有體會。

    要是嘴巴不牢靠,将别人的事說出去,那跟殺了人有什麼區别?再說了,今朝你說了别人,明朝别人同樣也會說你,弄來弄去,一把刀還是橫到自己頭頸上。

     馬師傅朝着南貨店的方向望了一望,轉身和杜毅往城裡方向走去。

    秋林就站在路口,目送着兩人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想起馬師傅的閑話,秋林似乎有些明白,又不明白。

     秋林回到店裡,剛想進房間,突然又想起什麼。

    于是,他便學馬師傅,仔細檢查店裡門窗有沒有關好,有無煙火,酒埕蓋是否壓好,餅幹桶有沒有擰緊。

    一切檢查妥當,秋林才放心回到自己房間。

     秋林躺在床上,又想剛才送馬師傅場景。

    馬師傅說他不放心愛春海生,可自己問他,他又不肯明說,到底什麼意思?秋林想了一陣,想不明白,又盤算剛才學馬師傅樣子店裡各處檢查,總感覺好像遺漏了一樣東西。

    想來想去想不起,有些煩躁,正要關燈困覺,突然腦子裡一閃。

     秋林從床上爬起,走到樓梯口。

    聽見樓上斷斷續續傳來愛春和海生兩人說話的聲音。

    秋林擡頭,響亮地喊一句,時辰不早,都好困覺了。

     3 秋林起得早,将門闆一面一面取下,敞開店門,然後拿塊布頭,将櫃台裡裡外外擦幹淨。

    今朝是馬師傅離開第一日,要有新氣象。

    一想到現在自己是店裡最老資格,扮演馬師傅角色,秋林便有些激動。

     秋林擦完櫃台,樓上還沒有動靜。

    秋林有些不高興,他往樓梯上走,故意将腳步走得噔噔響。

     秋林敲愛春房門,說,該起床做生意了。

     愛春裡頭慌張應一聲。

    随後,秋林又敲齊海生的門,可齊海生屋裡卻是沒有絲毫動靜。

    秋林剛要叫海生名字,突然腦子一閃光,想到件事情。

    頓時臉上發燙,轉身匆匆下樓。

     過了六七分鐘,齊海生和愛春依次下來,去後面院子洗漱。

     秋林站在櫃台前,想起剛才敲門場景,覺得頭痛。

    難怪馬師傅臨走時特意囑托,他這前腳剛一走,就被自己印證,真是倒竈。

    雖然都是未婚男女,畢竟此地是公家單位,怎好做這樣事情?但自己又能怎麼樣?自己隻是代理店長,說話依舊不響。

    煩躁一陣,秋林想隻要不是太出格,自己也隻能糊裡糊塗過去,等扶正了再說。

     秋林沒有猜錯,愛春和海生果然沒有拿他這個代理店長當筆事情。

    店裡三條人,愛春齊海生走得近,秋林倒成了光杆司令。

    特别是愛春,秋林跟她講閑話,她根本不予理睬。

    齊海生比愛春聰明,秋林哥秋林哥嘴巴應得好,轉眼間卻不曉得跑到哪裡去了,像條鳗一樣,根本抓不住。

    秋林問他做什麼去,總有各種理由,不是幫村民做這個生活就是做那個好事。

    秋林自然不信,但又奈何不得,隻是暗暗生悶氣。

    除了兩個活寶,秋林最緊張一樁事是店裡保險箱。

    他是代理店長,保險箱鑰匙在他手裡,店裡每日進項都鎖進保險箱,秋林時刻擔心會出差錯。

    原先節假日還能回城,皮帶上吊了這枚鑰匙,日日提心吊膽,幾乎半步離不開南貨店。

     秋林心裡暗暗歎氣,以前看馬師傅一日到夜笑呵呵,以為當店長輕松,現在換到自己,才曉得肩上擔子沉重。

    秋林沒有辦法,隻是盼着縣社能安排個中用的人過來,幫自己分憂。

     盼星星,盼月亮,終于一日調來一個新人。

    新人名字叫曲大寶,四十多歲年紀,頭頂都秃了,看上去很老氣。

    新人來了,秋林店長的正式任命也來了。

    這下秋林如同領了一把尚方寶劍,心裡有了底。

    很快,他便做了當店長後的第一個安排,讓曲大寶與齊海生調房間,曲大寶睡樓上,齊海生搬到樓下。

     秋林說,海生年歲輕,睡樓下。

    萬一值班時有人半夜來店裡買東西,耳朵靈光,可以聽周全些。

     齊海生沒什麼意見,愛春卻是一百個不樂意。

     愛春說,陸店長莫亂講亂話,又不是什麼醫院藥店,哪有人半夜來買東西? 秋林說,我們南貨店的宗旨就是為周邊村民服務,半夜來南貨店的人是少,但真來了,到時沒有人開門,怎麼向群衆交代? 愛春聽了,沒有辦法,隻是白了秋林一眼,忿忿走開。

     秋林當了店長,南貨店裡總算回到正常軌道。

    海生愛春安分了許多,但這個新來的曲大寶又是個怪人。

    平時叫他名字,無論何時何地,臉上總是一副擔驚受怕的神情,似乎做壞事被人撞穿一樣。

    平時也不喜歡講話,但旁人說話,他就會站到旁邊聽。

    别人厭煩他,他也像是感覺不到。

     這一日落班,曲大寶輪休回家。

    吃罷夜飯,秋林回房間看書。

    自從許同志叮囑過,秋林便養成看書習慣,看完,還會拿出筆記本寫上幾句感悟。

    沒多少辰光,竟寫了滿滿一本。

    秋林正看書,有人敲門。

     秋林問,誰? 門外愛春應道,是我。

     秋林問,有什麼事情? 愛春說,你先開門再說。

     秋林将門打開,雙腳一腳踩在門外一腳踩在門内。

    愛春要進來,秋林說,有什麼事情就這樣說好了。

     愛春說,我要向你檢舉。

     秋林驚訝,檢舉?檢舉什麼? 愛春說,檢舉曲大寶。

    我在房間裡換衣裳,他趴在門縫上偷看。

     秋林說,你怎麼曉得? 愛春說,我聽見他在門口喘粗氣。

     秋林說,光聽見喘氣聲不能說明問題,還有什麼證據? 愛春說,他喘氣拉風箱一樣響,還不算證據? 秋林說,愛春,這可不是小事情,口說無憑。

    你想,曲師傅年紀比我們都大,有兒有女,你這樣說了,人家受多大影響? 愛春說,他受影響?他有兒有女,偷看我做什麼? 秋林皺眉,說,那你說怎麼辦? 愛春說,好,你說他有兒有女,那我不為難他。

    但為安全考慮,我要求将海生調回我隔壁。

     聽到此處,秋林終于明白愛春用意。

     你也說了,要為安全考慮,我認為這是合理提議,畢竟你是南貨店唯一女同志。

    我尋幾塊闆,門上有縫,先把門縫釘上。

     愛春愣了,說,就這樣?釘塊闆就算數了? 秋林說,調房間事情,我上次就講清爽了,是為服務村民。

    現在你說的是門縫的事情,擔心安全,那我就幫你處理門縫,我這樣做不對嗎? 愛春說,對對,你店長說什麼都對。

    算了,不用你費力,釘門闆的事情海生會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