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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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齊師傅走進病房時,齊海生正躺在床上吃罐頭。

    齊海生穿着病号服,胡子拉碴,腿上還綁着木闆,與之前看到的那個健壯後生全然不同。

     齊師傅說,要不是我去搬運工會尋你,還不曉得你住了院。

     齊海生說,搬一批貨,運道不好,坍了,正好壓在腿上。

     齊師傅說,傷着骨頭沒有? 齊海生說,沒有,小事情,已經調養一陣了,快好了。

     齊師傅曉得齊海生是在瞞自己,上了夾闆,定是傷了筋骨。

     齊師傅說,搬運工會的生活實在太苦。

     齊海生說,苦點算什麼,都是我自己尋的。

    當年我對你們不好,現在苦點,也算是對我懲罰。

     齊師傅聽了這閑話,沒響。

     離開醫院,齊師傅沒有回家,而是走到興國飯店,點了幾個菜。

     齊師傅說,你飯店裡食盒借我一個,我今朝不在這裡吃,要帶回去。

     方老闆應了,将菜炒了,食盒裡裝好,遞給齊師傅。

    齊師傅付了鈔票,拎起食盒要走時,又問,對了,你附近有沒有出租的店面,如果有,你幫我留心。

     方老闆說,你要開店? 齊師傅說,有這個打算。

     方老闆說,沒問題,我定幫你留意。

     齊師傅謝了,這才拎着毛竹食盒回家。

     齊師傅到家時,秀娟已經将飯菜燒好。

    齊師傅将秀娟燒的飯菜放到菜櫥裡,然後将食盒裡的菜一個一個擺上飯桌。

    秀娟詫異看着。

     你買這些菜回來做什麼? 齊師傅說,這都是興國飯店裡最好下飯,讓你嘗嘗味道。

     秀娟說,今天什麼日子? 齊師傅說,沒什麼日子,就是想吃。

    對了,我記得家裡還有瓶甯波大曲,你去拿來。

    再拿兩個酒盅。

     秀娟疑惑地将酒和酒盅拿來,齊師傅将兩個酒盅倒滿。

     秀娟,你今朝陪我喝一杯。

     秀娟說,我從來不喝酒,你這是做啥? 齊師傅說,莫問,我先敬你一杯。

     說着,拿起杯子跟秀娟碰了一下。

    秀娟遲疑着将酒喝了,齊師傅又倒滿。

    這一杯,秀娟卻堅決不肯喝了。

     秀娟說,清風,你到底要做什麼?我心裡慌張,你不說清楚這酒我定不會喝。

     齊師傅不作聲。

     秀娟說,是不是為了海生? 齊師傅愣一愣,将杯中酒一飲而盡。

     秀娟,他現在搬運工會裡上班,賣力氣吃飯。

    這生活辛苦,也危險。

    前段辰光,他被倒下的貨物壓斷了腳,我去看他,他躺在病床上,不說斷腿事情,隻是說當年對我們不好,活該懲罰。

    你不曉得,我握他雙手,才曉得他這些年吃了多少苦。

    這麼輕年歲,掌心都是老繭。

     秀娟低頭不響。

     齊師傅又說,我曉得你不歡喜他。

    但有什麼辦法,總歸是自家兒子,割不斷的。

    我心裡盤算好了,就在城裡尋一間店面。

    鄉下地方當夥計辛苦,羅成軟弱,獨自去了,未必有好前途。

    現在政策放寬,我想提早退了,把羅成帶在身邊,開一爿鹹貨行,我教他鹹貨手藝。

    羅成性子溫和,守一爿店面合适。

     秀娟說,我明白了,你是要讓海生去頂你的班。

     齊師傅歎口氣,說,你莫怪我。

     秀娟怔了半日,又給自己倒了一盅酒。

     我能怪你什麼?我曉得你脾氣,你做了主的事情,旁人就算講上一百擔閑話也沒有用場。

    清風,我隻想講一句,我這一世沒虧待過你,我講這閑話,我心裡過得去。

    以前的話,我講了,你不聽,也算了。

    現在我老了,沒别的指望了。

    我再囑托你最後一句,我隻有羅成這麼一個兒子,我就指望你能真心對他。

    這杯酒,我敬你。

     秀娟拿起酒杯,齊師傅慚愧,垂了頭,不敢面對。

     一個月後,齊師傅将退休手續辦好。

    趁夜裡衆人困時,他将自己東西打包,悄悄走了。

    三日後,頂班的齊海生到南貨店來報到。

     齊海生來時,南貨店裡的人眼睛都一亮。

    齊海生相貌跟齊師傅半分不像,生得漂亮,嘴皮薄,鮮紅,一雙單眼皮,眼角細長。

    隻有身材像齊師傅,一米八高的個子,刮挺。

    南貨店裡人多少聽齊師傅說過齊海生,以為搬運工會做生活,定是五大三粗的模樣,沒想到見了面,卻是文文氣氣,像個讀書人一般。

     齊海生禮貌好,見馬師傅,規規矩矩鞠一躬,說,馬師傅好。

    爸爸常說起你,說你最關照他。

     馬師傅搖手,說,我跟老齊同出山人,怎麼談得上關照他?你這話說得太客氣了。

     齊海生又跟秋林打招呼,說,秋林哥好。

     秋林說,你不要叫我哥,叫我名字就好了。

     齊海生說,爸爸說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