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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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d="w5">[5]的眼皮子底下吧。

    别以為受過高等教育,就可以如此傲慢無理、不修邊幅。

    顯然,這位Contadino[6]對那個上過大學的家庭成員懷有某種敵意,而現在他終于可以在這裡找到一個絕妙的借口來發洩他的這種敵意了,盡管——或者說正因為——阿爾佛先生同所有姓馬納爾迪的人一樣,從骨子裡佩服這位律師,看重他,把他當作心目中的政治家。

    不過,兄弟倆在世界觀上也存在着多重分歧,律師的思想更趨保守、更趨莊嚴謙卑一些,阿爾佛恩佐則相反,是個無神論者、自由主義思想家和批評家,具有叛逆精神,反對教會、反對王權、反對政府,聲稱它們統統掉進腐化堕落之深淵,難以自拔。

    “Hacapito,chesaccodibirbaccione?[7]”“什麼混賬東西呀,盡是騙人的把戲,你明白嗎?”他常常這樣結束他的控訴——比律師要伶牙俐齒得多,而後者呢,會先用嘶啞的聲音進行抗議,但也就一到兩個回合而已,之後便會生氣地埋下頭去,自顧自地看他的報紙而不再理他。

     這三個兄弟姐妹還有一個堂兄弟,是内拉太太那死去的丈夫的兄弟達利奧·馬納爾迪,一個溫和、胡子灰白、拄着拐杖走路的鄉下人,他和他那不起眼的病怏怏的妻子一道生活在這棟家族小樓裡。

    但他們倆卻是自己單獨開火,而我們七個,這兄弟倆、阿美莉亞、那兩個常住客人和我們這對臨時來訪的夫婦,則由西格羅拉·佩羅内拉從她充滿浪漫氣息的廚房裡給我們供給膳食。

    她為我們端上一道又一道菜肴,不知疲倦,慷慨大方,其情其狀,我們所交的那點膳宿費根本不能與之相比。

    您瞧,我們津津有味地享用着營養豐富的濃菜湯[8]、小鳴禽配油煎玉米餅、馬爾沙拉甜葡萄酒泡煎牛肉片、羊肉或野豬肉配糖拌蔬菜,還有很多的沙拉、奶酪和水果,我們的朋友們呢,則一邊品着清咖啡,一邊抽起他們的國家專賣香煙來,每當這時,她就會用一種提建議和想出一個高招的口吻問大家夥道:“先生們,現在——來點魚如何?”——有一種紫色的農家葡萄酒,律師在聲音嘶啞的情況下仍舊大口大口地像喝水一樣地喝它,這種葡萄酒,其實酒性烈得很,故而不适宜一天兩次地當作高級飲料來喝,但像我們這樣把它兌上水用以解渴,則又未免太可惜了。

    女主人于是就會用下面的話來勸我們痛飲它:“你們喝啊!你們喝啊!Fasangueilvino[9]。

    ”但阿爾佛恩佐此時卻會向她指出這種說法是迷信。

     我們下午到外面去美美地散步,途中會時不時地被呂迪格爾·席爾德克納普說的一些盎格魯-撒克遜笑話逗得忍俊不禁,我們順着山谷而下,在兩旁長滿桑樹的小路上徜徉,偶爾也會離開小路一段,進入精耕細作的田野,領略鄉間的橄榄樹和宛如彩帶的葡萄藤,欣賞那裡的劃分為一個個小莊園的良田沃土,那些莊園以牆為界,幾乎稱得上是巨大的正門都開在牆上。

    這片古典主義的天空在我們長達數周的逗留期間萬裡無雲,彌漫在這塊土地上的仿古之風又時時會栩栩如生地通過一個噴泉的邊緣、一幅牧人形象的繪畫,通過潘神[10]那隻惡魔般的公山羊頭迎面吹來,而除此之外,我原本就因為能夠再次同阿德裡安呆在一起而心情激動,所以啊,這一切加起來就别提又該讓我有多高興了,難道我非要這樣說不可嗎?不言而喻,阿德裡安隻會用微笑點頭、含譏帶諷的方式來分享我這個人文主義者發自内心的欣喜。

    這些藝術家很少關注他們周圍的現實,這個現實同他們的創作天地不直接發生關系,他們生活在他們自己的創作天地裡,因此,這個現實充其量也隻會被他們視為一個中性的、多少有利于創作的生活環境而已。

    ——返回小鎮的路上,我們會仰起頭來觀看日落,傍晚的天空壯麗無比,類似的情形我還從未見過。

    一層塗得厚厚的粘稠如油的被绯紅所環抱的金色漂浮在西邊的地平線上,絕對的獨一無二,美輪美奂,隻要看上一眼,忘乎所以之情便能油然而生。

    盡管如此,當總能用自己的幽默逗阿德裡安發笑的呂迪格爾·席爾德克納普指着那神奇美妙的景象高喊他的那句“您快看看那個吧!”,從而又一次讓阿德裡安爆發出那種感激的大笑之時,我這心裡仍然感到了一絲不悅。

    因為,我覺得,他是在利用這個機會對我和海倫的激動,對自然現象的壯觀绮麗同時一并加以嘲笑。

     坐落在小鎮上方的那個修道院花園我在前面已經提到過,我的朋友們每天早晨都要背着包爬到上面去,然後再分開坐下幹自己的工作。

    他們曾經去找過院裡的修士,請求允許他們呆在那裡,人家溫和地答應了他們的請求。

    我們也常常陪同他們前往,那是一片雜草叢生、圍牆破碎、但卻馥郁芬芳的林蔭地,一俟進去,我們就會立即讓他們去忙他們各自的事情,我們自己則不聲不響地找個他們倆看不見的地方(他們倆也都呆在彼此看不見的地方),躲在夾竹桃、月桂和染料木交織而成的灌木叢裡,自力更生地度過一個越來越炎熱的上午:海倫幹她的鈎織活兒,我看我的書,不過,我這心裡卻是既滿足又好奇的,因為我知道,阿德裡安就在附近給他的那部歌劇作曲,他的這項工作正在向前推進。

     《〈愛的徒勞〉,可愛的任性的喜劇》是這部作品1598年用過的名稱,裡面的一些部分已經完成,為它所用的管弦樂隊也是經過再三挑選的,而且大部分配器也都已經完成,在我們逗留期間,他曾用那架放在兩個朋友起居廳裡的五音相當不全的桌式鋼琴為我們彈過——可惜隻有一次——其中有代表性的段落和幾個完整的舞台過渡:第一幕,包括在亞馬多家的出場,以及他用先現音逐一處理過的後面的好幾場:特别是俾隆的那些獨白,那可是他一開始就特地定下的目标,——既包括在第三幕結尾處以詩行形式出現的那一個,又包括第四幕裡不拘于格律的那一個——Theyhavepitch’datoil,Iamtoilinginapitch,pitch,thatdefiles[11],這裡表現了那個愛上花心黑美人的騎士的絕望,一種真切、深刻、卻又始終充滿滑稽和怪誕的絕望,以及他的發洩憤怒的自嘲——BytheLord,thisloveisasmada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