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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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說法也自有其道理,因為它表明音樂和音樂之社會地位的提高,而這一點應該歸功于浪漫主義。

    浪漫主義把音樂從庸俗狹隘的地方專業主義和城市樂師們的手中解放出來,使之與偉大的精神世界、普遍的藝術和知識的時代運動發生聯系——人們不應該忘卻浪漫主義的這一功績。

    這一切均發源于最後時期的貝多芬及其複調音樂,而反對浪漫主義的人,即反對一種走出純粹音樂而進入普遍精神領域的藝術的人,始終也是反對貝多芬的晚期發展并為之感到惋惜的人,我認為這一點是極其重要的。

    你有沒有想過,同稍早的音樂相比,聲部的個性化在他最為崇高巅峰的作品裡又顯得是多麼的不同,又到底帶有幾分痛苦和意味深長的色彩?要知道,相比之下,聲部的個性化在稍早的音樂裡其實更為精湛娴熟一些。

    有些斷言因其明顯的、讓斷言者出盡洋相的真實性而令人忍俊不禁。

    亨德爾就曾經這樣說過格魯克:“我的廚師都比他更懂得對位,”——這在我看來是一句可貴的行話。

    有位在批評界不可小視的法國人,他是貝多芬創作《第九交響曲》之前的一個熱烈的崇拜者,他1850年前後曾經聲言,這部精神疲弱的作品裡充斥着一個缺乏才華的對位音樂家的死氣沉沉。

    你了解這類切中要害的錯誤判斷所給予我的巨大熱情和幽默嗎?貝多芬的賦格曲在技巧上從未達到過莫紮特所具有的那份精湛、娴熟與輕盈。

    也正因為如此,他的複調音樂才擁有了一種超越音樂并拓展音樂的精神性。

     門德爾松,你知道的,我很喜愛他,他其實就是直接從貝多芬的第三個時期,即以多聲部的風格為起點的,而這要比策爾特[4]流派重要,并且也是與之不同的。

    我對他的全部異議在于,複調音樂在他那裡變得過于簡單了。

    雖然也有女精靈和女水怪,但他仍是一個古典主義者。

     肖邦我彈得很多,我也讀點寫他的書。

    我熱愛他那同雪萊十分相似的天使般的形象,而同時又是神秘無比的朦胧、不能容忍、逃避,他的存在的平淡無奇,不聞世事,拒絕體驗素材,他那美妙無比的想象力和藝術的誘惑力的高雅結合。

    而德拉克洛瓦[5]深表關注的友情又是如何力挺這個人的啊,他在給他的信中這樣用法文對他寫道:“我希望今晚見您,但這個時刻卻無法讓我變得瘋狂起來。

    ”對于繪畫界的這位瓦格納,什麼都是可能的!當然,肖邦這裡在和聲方面,同時也在普遍精神之意義上,能夠立刻超越而不僅僅隻是預告瓦格納的東西,倒也确實并不算少。

    你就拿升c小調夜曲作品第27号之編号2,還有那首二重唱來說吧,這首二重唱是根據升C大調和降D大調的等音交換來開始的。

    這在刻畫絕望的美妙音樂方面超越了《特裡斯坦》的全部瘋狂——而且是以鋼琴式的親密,而非淫逸的大戰和鬥牛式的堕落粗俗的戲劇神秘。

    你也可以首先拿他同調性的關系為例,拿他那種取笑逗弄的方式,拿他那種藏而不露、那種否認拒絕、那種飄蕩懸浮、那種對預兆的含譏帶諷為例。

    他在那裡的步子可謂邁得大、邁得遠,完全是那種令人欣喜和震撼的遠大…… 他在信的結尾用拉丁文高呼“你自己看信吧!”,且緊跟着補充寫道:“不言自明,此信看後立即銷毀。

    ”落款是他姓名開頭第一個字母的花體大寫,是L,而不是A。

    —— [1]拉丁文,字面意思為“音符對音符”,“對位法”一詞便源于此。

    對位法是音樂史上最古老的創作技巧之一,是複調音樂的主要寫作技術。

     [2]約翰·約瑟夫·富克斯(1660-1741):奧地利作曲家和音樂理論家,創作了包括彌撒曲、清唱劇、追思曲、歌劇、教堂奏鳴曲等在内的五百多首作品。

    他1725年用拉丁文所著《對位津梁》一書系統闡述對位作曲規則,被認為是嚴格對位的範本,對後世對位法教學影響深遠。

     [3]原文為Iamsatisest,為古希臘羅馬和人文主義時期書信結尾處常用的一句套話,意思是:“我今天就寫這麼多/就此擱筆。

    ” [4]卡爾·弗裡德裡希·策爾特(1758-1832):德國作曲家,1809年在柏林創立世界上第一個男子歌唱協會,1822年成立皇家教堂及學校音樂研究所。

     [5]歐仁·德拉克洛瓦(1798-1863):法國浪漫主義畫家,對印象主義畫家影響深遠,因其作畫猶如獅子吞食獵物一樣,一氣呵成,故有“浪漫主義獅子”之稱;代表作有《但丁的小舟》,反映1830年革命的《自由領導人民》,以及《肖邦像》和《喬治·桑像》等肖像畫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