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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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我就離開了亞曆山大港,直到不久前,我又想起亞伯拉罕,那是我和另外一個行醫的老朋友,亞曆克·卡邁克爾一起吃飯,他回英國休短假。

    我在街上碰見了他,祝賀他獲得了爵士稱号,因為他在大戰中表現卓越,受到了嘉獎。

    我們約好某個晚上,叙叙舊,當我答應和他一起吃飯,他建議不要再邀請别人,這樣,我們就可以好好聊聊。

    他在安妮皇後街有一個漂亮的老宅子,裝飾優雅,足見他很有品位。

    在餐廳的牆壁上,我看到一幅貝洛托注59的畫,還有兩幅我很仰慕的佐法尼注60的畫。

    當他的妻子,一位身材高挑、滿身珠光寶氣的尤物離開我們,我笑說,你今天的生活和我們過去在醫學院做學生時相比,變化真大。

    那時,我們在威斯敏斯特橋大街一家寒酸的意大利餐館吃頓飯,都覺得非常奢侈。

    現在,亞曆克·卡邁克爾在六七家醫院兼任要職。

    我估計,他一年能賺一萬英鎊,這次受封爵士,不過是他遲早要攬到的第一個頭銜罷了。

     “我過得很好,”他說,“但說來奇怪,這一切都是因為我交了好運。

    ” “此話怎講?” “不懂吧,還記得亞伯拉罕嗎?大有前途的本該是他。

    做學生那陣兒,他處處壓着我。

    獎學金、助學金,全被他拿了,每次我都在他之下。

    如果這麼繼續下去,我現在的位子就是他的。

    對于外科手術,他簡直是個天才,誰也别想沾邊兒。

    當他被任命為聖托馬斯醫院的主任醫生時,我根本沒有機會像他那樣。

    我隻能當個全科醫生,你也知道,一個普通的全科醫生是什麼樣兒,永遠沒轍。

    但亞伯拉罕讓位了。

    我得到了。

    我時來運轉。

    ” “我想,你說得在理。

    ” “這完全是運氣。

    我想,亞伯拉罕一定是智障了。

    可憐的家夥,完全被自己給毀了。

    他在亞曆山大港醫療部門謀了個小差事——衛生檢查員什麼的。

    我聽說,他和一個又老又醜的希臘女人生活在一起,生了六七個有毛病的孩子。

    所以,我想,重要的不是腦子,而是個性。

    亞伯拉罕沒個性。

    ” 個性?我以為,一個人因為看到另一種生活更有意義,隻經過片刻思索就抛棄大好前程,這才需要足夠的個性。

    勇敢走出這一步,絕不後悔,這才真有個性。

    但我沒有吭聲。

    亞曆克·卡邁克爾繼續沉吟道: “當然,如果我對亞伯拉罕的行為故作遺憾,那就太虛僞了。

    不管怎樣,沒了他,才有了我。

    ”他吧嗒吧嗒抽着長雪茄,樣子很闊綽。

    “但是,如果這件事與我無關的話,我還真為他的浪費才華感到遺憾。

    一個人這樣作踐自己,實在太可惜了。

    ” 我很懷疑,亞伯拉罕是否真在作踐自己。

    做自己最想做的事,過自己想過的生活,心平氣和,怎麼能叫作踐自己?做一個有名的外科醫生,一年賺一萬英鎊,娶一位漂亮的妻子,就是成功?我想,這取決于你如何看待生活的意義,取決于你對社會應盡什麼義務,你對自己有什麼要求。

    但我依然閉口不言,我有什麼資格和一位爵士争辯呢? 注58黎凡特(Levant),地中海東部地區,包括希臘、埃及以東諸國及島嶼。

     注59貝爾納多·貝洛托(BernardoBellotto,1720-1780),意大利威尼斯派風景畫家。

     注60約翰·佐法尼(JohannZoffany,1733-1810),英國皇家美術學院創建人之一,擅長描繪人物衆多場面的風俗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