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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胎的是珀爾。

    ” “珀爾?”萊克西笑了起來,“對不起,實在是太好笑了。

    純潔無瑕的珀爾也會打胎?” “媽媽一定覺得她的懷疑是有理由的。

    ” “我用珀爾的名字預約的門診,”萊克西說,“反正她不介意。

    ”她準備走開,想了想又回過頭來,“不許你告訴任何人,穆迪、媽媽,誰都不行,明白嗎?” “你真他媽的自私。

    ”伊奇說,她猛然把萊克西推到一邊,徑直沖進了走廊,奪門而出時,差點兒撞倒塞麗娜。

     她又花了四十分鐘,步行來到溫斯洛路的小房子,剛剛來到樓下,她就意識到不對勁。

    二樓上的燈全都黑着,車道上沒有“兔子”的影子,前院裡那棵桃樹上的花朵已經枯萎,變成了褐色。

    她在門口的人行道上躊躇了片刻,然後來到房子側面,按響楊先生家的門鈴。

     “米娅在這裡嗎?”她問,“珀爾呢?” 楊先生搖搖頭:“她們大概五點鐘的時候離開了,十分鐘之前。

    ” 伊奇的心蓦然變得冰冷沉重,“她們說過要去哪裡嗎?”她問,但她已經知道了真相:她錯過了那對母女,她們已經走了。

     楊先生再次搖頭:“她們沒告訴我。

    ”他剛才無意中往窗簾外面張望,恰好看到米娅和珀爾的車緩緩倒出車道,“兔子”上堆着大包小包,母女倆開着車消失在黑暗之中。

    她們是好人,楊先生傷心地想,他希望她們一路平安,無論去到哪裡。

     伊奇突然意識到,她們一定會留下字條。

    米娅不會不告而别。

    “我能上去嗎?看看她們是否會留下什麼東西?”她說,“我保證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 “你有鑰匙嗎?”楊先生打開門,讓伊奇上樓,“萬一樓上的門是鎖着的呢?”二樓的門的确鎖了,伊奇敲了半天,又用力晃動門把手,最後終于放棄,垂頭喪氣地下樓去。

     “我沒有鑰匙,”楊先生說,他給向外跑的伊奇扶着防風門,“你問問你媽媽,她有鑰匙。

    ” 伊奇花了二十五分鐘走回家,米娅和珀爾二十五分鐘前剛剛過來,把鑰匙留在這裡,但伊奇并不知道。

    她又用了半個小時,在廚房抽屜裡找到了母親的出租屋備用鑰匙,她的動作很輕,沒去管櫃台上吃了一半的撈面和給她留的陳皮雞,以免讓房子裡的其他人聽到自己的動靜。

    等她返回溫斯洛路,已經九點半了,楊先生——他是校車司機,每天早晨四點十五分準時起床——早已睡下,所以,沒人聽到伊奇從側門進屋,打開米娅和珀爾的公寓門,溜了進去——可是為時已晚,米娅母女已經走了。

     第二天上午九點,理查德森家的人陸續出門了。

    如同每個星期六上午一樣,理查德森先生去辦公室加班,麥卡洛家的案子讓他的許多其他工作拖後了。

    萊克西正在兩英裡外的塞麗娜家的大床上睡覺。

    崔普和穆迪都不在家:為了分散注意力,崔普去社區中心打籃球;穆迪騎着自行車去了珀爾家,打算過去道歉,卻驚恐地發現大門緊閉,“兔子”也不見了。

    伊奇清楚,每個星期六早晨,理查德森太太都會去娛樂中心的泳池遊上幾圈,她母親是典型的“習慣動物”,伊奇不用看就知道她一準不在卧室裡。

    現在家裡隻有她一個人。

     這不公平,一切都非常不公平——前一天夜裡,伊奇的腦子裡翻動的隻有這兩句話。

    米娅和珀爾為什麼要走?她們不是已經決定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了嗎?她們是伊奇認識的最善良、最體貼、最真誠的人,她們被她的家人趕走了。

    每個人都是叛徒:萊克西說謊,利用珀爾;崔普也利用珀爾;穆迪有意識地背叛了珀爾;她父親是個偷孩子的;而她母親,好吧,她母親是一切問題的根源。

     她想起米娅的家——總是明亮溫暖,認識米娅之前,伊奇從來沒有開心過,母親總是批評她,萊克西和崔普總是嘲笑她,米娅與他們完全不同,也把她變成了與過去截然不同的人。

    她從未想到,自己也會變得好奇、友善和開朗,好像被施了魔咒。

    最後,她甚至覺得有種破殼而出的感覺,仿佛經曆了一場蛻變,終于打破了束縛自己的框架,獲得了無限的延展空間。

    現在,伊奇覺得她再也無法回到過去的生活之中:在他們家的漂亮、整潔、奢華的大房子裡進行的生活,這裡的草地總是修剪得整整齊齊,樹葉掃得幹幹淨淨,視野中從來不會見到垃圾,整個街區都完美有序。

    每個草坪、每棵樹和每條街道都有人打理,每座房子的外觀都協調一緻,每個人都遵循規則——無論什麼,從外表看必須是漂亮完美的,無論内裡有多麼龌龊不堪。

    她沒法假裝若無其事,米娅在她心中敞開的門,不能再次關閉。

     然後,她想到遇見米娅的第一天,米娅問了她什麼問題:你打算怎麼辦?這是伊奇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可以有所作為。

    她又想起米娅臨走前對她說的話:有時候你需要從廢土之上重新開始。

    “廢土。

    ”她說。

    伊奇知道了接下來該怎麼做。

     她已經籌劃了一個晚上,現在是時候了,她覺得自己好像靈魂出竅,站在身體之外觀看自己的所作所為。

    他們的父親在車庫裡常備一罐汽油,是用來在暴雪天氣停電時給發電機當燃料,為吹雪機供電的。

    伊奇在她姐姐整齊幹淨的床上潑了一圈汽油,然後到兩個哥哥的房間如法炮制,汽油在萊克西的印花被、崔普的枕頭和穆迪的格子床單上洇開大片的黑色油迹,從穆迪房間出來,油罐已經空了。

    她把罐子擱在父母卧室關閉的門外,然後将溫斯洛路的房子鑰匙放回廚房抽屜,拿走一盒火柴。

     記住,米娅說:有時候,你需要把一切都燒幹淨,才會有新的東西生長出來,人也是這樣,他們可以重新開始,總能找到辦法。

    想到這裡,伊奇的眼睛冒出火光,她劃亮了第一根火柴。

    她肩上的書包裡裝着一套換洗衣服和她所有的錢。

    她們不會走太遠,她想,找到她們還來得及。

    火柴頭劃在火柴盒側面的塗層上,好像指甲劃過黑闆,蹿起一絲硫黃味和一點兒耀眼的明光,伊奇把燃燒的火柴丢在她姐姐的印花被面上,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