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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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米娅十分确定的大麻味,她母親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才強忍怒火告訴女兒:“去睡覺。

    我們明天上午再談談這件事。

    ”上午過去了,珀爾睡到接近中午時才醒。

    看着頭發蓬亂、神情疲憊的女兒,米娅依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想讓珀爾過上更正常的生活,她提醒自己,而這正是青少年們常幹的事。

    但她也覺得自己應該多上點心,比如了解一下珀爾和萊克西是怎麼想的,她們每天都在做些什麼,可她又能怎麼辦?跟着孩子們到派對和球賽上去?或者幹脆禁止珀爾出門?思來想去,米娅最後什麼都沒有說。

    意識到母親暫時沒有什麼話要告訴自己,依舊穿着萬聖節道具服——她昨天晚上裝扮成了一碗麥片——的珀爾默默地回去睡覺了。

     不過,米娅了解女兒生活的機會很快就來了。

    萬聖節派對結束後的那個星期二,理查德森太太開車經過溫斯洛路,停在兩層出租房門口。

    “我來看看你們還需要什麼。

    ”她說,但從她在廚房裡左顧右盼、站在起居室門口探頭探腦的樣子來看,米娅判斷房東此行的目的并沒有這麼簡單,更何況她很熟悉這樣的訪問,雖然租約上标明“房東盡量減少探視次數”,但他們總是忍不住過來看看。

    米娅索性向後退了退,讓理查德森太太看得更清楚。

    雖然她和女兒已經在這裡住了近四個月,但屋裡的家具依然很少,廚房裡擺着兩把不配套的椅子,一張折疊桌少了一面側闆,桌椅都是從馬路邊上撿回來的;珀爾的房間裡是一張公主床、一隻三個抽屜的梳妝台;米娅房間裡隻有一塊床墊,衣櫥裡堆着幾疊衣服。

    起居室地闆上鋪着一排地墊,桌上的淺色碎花桌布一直垂到地上。

    廚房的油氈擦洗得很幹淨,爐子、冰箱和地毯全部一塵不染。

    米娅的床墊是用許多條床單拼起來的,看上去也很整潔。

    總而言之,雖然缺少家具,但整個公寓卻不顯得空曠。

    “我們能刷刷牆嗎?”剛搬進來時,米娅曾經詢問房東,理查德森太太猶豫了一下,回答:“隻要牆漆的顔色不是太深就可以。

    ”她當時的意思是,不要把牆刷成黑色、深藍色或者深紅色。

    第二天她才意識到,米娅可能是問能否在牆上畫畫,這位新房客畢竟是個藝術家,也許出租屋的牆上會出現疊戈·裡維拉風格的壁畫,或者是裝飾性的塗鴉。

    然而事實并非她猜想的那樣,米娅可沒在牆上畫畫,隻是粉刷了每一個房間,每間房的顔色都不一樣:廚房是日光黃,起居室是深香瓜色,卧室則是暖暖的桃粉色——整體效果就是,來客仿佛走進了一隻裝滿陽光的大箱子,哪怕室外陰雲密布。

    公寓裡到處都是照片,沒有鑲框,隻用海報膠簡單地固定在牆上,但視覺效果依然震撼。

     照片的内容包括:投射在褪色磚牆上的不同暗影的對比;粘在西克爾湖岸邊的羽毛……米娅還嘗試着在各種材質的表面上印刷照片:羊皮紙、鋁箔、報紙。

    有一個系列的作品占據了整面牆壁,是米娅花了好幾周的時間去附近的建築工地拍的。

    起初工地上什麼都沒有,隻是小山丘腳下的一片棕色空地,山丘上漸漸長出青草,變得蔥茏翠綠,山頂還冒出一叢灌木,灌木叢後面,一座三層的棕色小樓緩緩建了起來,仿佛一隻鑽出地表的怪獸,叉車和卡車在工地上穿梭往來,如同鬼魅般拖着虛影。

    最後一張照片上,一輛推土機在平整地面,像壓碎一隻肥皂泡那樣推平了整座小丘。

     “我的上帝,”理查德森太太說,“這些都是你的作品?” “有時候,我需要先把半成品挂到牆上觀察一陣子,然後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

    ”米娅環顧四周的照片,似乎把它們當成了多年不見的老朋友的舊影,需要經常看看才不會忘記他們長什麼樣。

     理查德森太太靠上去仔細看一幅皺着眉頭、穿牛仔裝的女孩照片。

    這是米娅和女兒開車進入俄亥俄州的路上,偶遇人群遊行,抓拍下的。

    “你很有創作肖像的天賦,”理查德森太太評價道,“抓拍小女孩的角度選取得太棒了,簡直可以直接看到人物的靈魂。

    ” 米娅什麼都沒說,隻是點點頭,理查德森太太覺得她在表示謙虛。

     “你應該考慮專門創作人像,”理查德森太太建議道,她頓了頓,又補充說,“當然,不是說你現在創作不專業,但你完全可以專門成立一個人像攝影工作室,比如為婚禮或者訂婚儀式提供服務,一定很受歡迎。

    ”她朝牆上的照片揮了揮手,仿佛這樣能更好地說明自己的意思,“老實說,你還可以為我們全家拍照,我會付錢的,當然。

    ” “也許吧,”米娅說,“可是如果這樣,就得遵照人物自身的意願,以他們選擇的方式展示他們想要展示的東西,而我更喜歡按照自己的意願和自己選擇的方式展示人物。

    所以,我恐怕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