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關燈
,或者(更有可能)去東克利夫蘭的那片綠化不足的三角地碰運氣——那裡經常被誤認為是唐人街,房租異常低廉,到處都是被遺棄的舊房子,警笛每晚至少會響一次。

    況且,楊先生把溫斯洛路的出租屋當成自己的房子來愛護,他會親自修理漏水的水龍頭,修補門前的水泥地,還把那個簡直比郵票大不了多少的後院整治成了郁郁蔥蔥的小花園。

    每年夏天,他都會把自己在園子裡種的“中國瓜”分給她,仿佛繳納十一稅,雖然理查德森太太不知道這種異國瓜果——綠玉色的皮上布滿皺紋和令人不安的細小絨毛——該怎麼吃,但她贊賞他的體貼。

    總之,楊先生正是理查德森太太想要的房客:心地善良,值得她以善良回報,也同樣會感念她的善意。

     為樓上的房子找租客的過程卻沒有那麼成功,而且幾乎每年都要換一次房客:第一位來租房子的是個剛剛被音樂學院聘為教師的大提琴手,第二位是個四十多歲的離婚女人,然後是一對剛從克利夫蘭州立大學畢業的年輕夫婦。

    他們或多或少都有點兒符合她心目中的理想房客的條件,然而沒有一個待得久的:大提琴手應聘克利夫蘭交響樂團首席大提琴的職位失敗,黯然離開,去了别的城市;離婚女人隻談了四個月的戀愛,閃電般地再婚,和新丈夫搬進了萊克伍德的嶄新公寓;而那對看上去彼此深愛的年輕夫婦,卻在十八個月斷斷續續的争吵之後分道揚镳,先後離開出租屋,他們不僅違反了租約,還摔碎了好幾個花瓶,在牆皮上留下三處摔花瓶造成的裂痕,其中一處竟然在天花闆上。

     理查德森太太決定接受教訓,這一次,她會更加小心地選擇房客。

    她請楊先生修補了樓上的牆皮,然後開始慢慢地尋找滿意的租客。

    溫斯洛路18434号信箱(上戶)足足空置了将近半年,她才迎來了米娅·沃倫和她的女兒。

    米娅是單身母親,談吐文雅,還是搞藝術的,女兒也讓她教育得彬彬有禮,看上去既可愛又聰明。

     “我聽說西克爾的學校是克利夫蘭最好的,”米娅說,“珀爾現在已經開始選修大學課程了,可我負擔不起私立學校。

    ”她瞥了一眼安靜地站在空蕩蕩的起居室裡的珀爾,女孩扣着兩隻手,規規矩矩地擱在身前,臉上挂着腼腆的微笑。

    母女倆彼此對望的溫柔眼神觸動了理查德森太太的心弦,她立刻向米娅保證說,西克爾的學校的确是最好的,珀爾入校後可以參加大學預修班,學校裡有科學實驗室、天文館,還能選修五種語言。

     “如果她感興趣的話,可以加入戲劇社,”她補充道,“我女兒萊克西去年在戲劇社的《仲夏夜之夢》裡演海倫娜。

    ”她告訴米娅,西克爾高地的教育圈有句廣為流傳的名言:“社區好不好,看學校就知道。

    ”所以,盡管西克爾的房地産稅是周邊最高的,可這筆錢交得絕對物有所值。

    “雖然你隻是租房子,但也能享受到本地居民享受的所有福利,而且沒有任何負擔。

    ”理查德森太太笑着說,想象着面前這個女人和她的女兒在溫斯洛路的公寓裡安頓下來,珀爾在廚房的桌子上做功課,米娅在可以俯瞰後院的小陽台上畫畫或者做雕塑(當然這也是理查德森太太的想象,米娅并沒有告訴房東她是搞什麼藝術的),她感到心滿意足。

     聽了母親對新房客的描述,比起米娅的“藝術家”身份,穆迪對她女兒的“聰明”更感興趣。

    母女倆搬進新居之後,沒過幾天,他的好奇心占了上風,決定騎車過去一探究竟。

    他的自行車是一輛“施文”牌的死飛,還是他父親很久以前住在印第安納的時候買的。

    西克爾高地沒人騎自行車,也沒人搭公交:大家要麼自己開車,要麼坐别人開的車,但是穆迪除外,因為春天時他才滿十六歲(開車的年齡),他也不願麻煩萊克西或者崔普開車載他。

     穆迪蹬車出了家門,騎過帕克蘭路的一長段拐彎和鴨池塘(他從沒在這個池塘裡見過什麼鴨子,隻有一群脾氣暴躁的加拿大野鵝),穿過範-阿肯大道和幾條輕軌鐵路,來到溫斯洛路,雖然不怎麼到這邊來——理查德森夫婦不會讓孩子們幫忙照料出租屋的事——但他知道出租屋的位置。

    穆迪還小的時候,有那麼幾次,他母親曾經開車帶他經過出租屋,把車停在門口,母親進去放東西,他坐在沒熄火的車裡等她時,他會漫不經心地打量院子裡的那棵桃樹,撥弄車上的收音機。

    可他母親也不是經常過去(尋找租戶的時候除外),出租屋大部分時間都是由房客自己打理。

    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