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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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處夏季,卻有嚴冬的感覺。

    回到家裡,進了書房,見童霜威正在給人家求字的人寫對子。

    見家霆來了,他放下手中的大筆,說:“去哪裡了?” 家霆把看望呂大鵬的事說了,未提托呂營長找徐望北的事。

    接着把呂營長提的建議說了。

     童霜威聽了,沉吟着在書房裡踱方步,思索着,過了一會兒,說:“唉,我再慎重考慮考慮吧。

    他的意見是對的。

    為了你,應當走!再說,重慶究竟是陪都,比住在這小縣裡不一樣。

    現在,日機想轟炸似乎也力不從心了。

    隻是,要走,也有一些實際問題要解決。

    比如住處,比如你的上學問題。

    事情未安排好之前,不宜聲張。

    ” 家霆點頭說:“爸爸說得對。

    是不是我能先去一趟重慶?找找馮村舅舅,讓他幫着想想辦法。

    我也想去重慶稽查所大牢看望一下窦平和靳小翰,也不枉相交一場。

    ” 童霜威看着兒子誠摯的面容,聽着兒子發自肺腑的聲音,心裡有的是寄居一隅的窘迫和無所着落的悲涼,說:“唉,你的心意我明白。

    可是,你不能再惹事了!稽查處那種地方少沾為好!” 家霆央求:“爸爸答應我這一次吧!您給我托托熟人,我隻是想見他們一次,看看他們怎麼了?送點吃的和零用錢給他倆。

    他們無辜,隻是不像我有您這樣一個有地位的爸爸。

    而且,也許,這就是同他倆最後一面了。

    如果不這樣做,我永遠不會原諒自己的。

    ” 童霜威心軟了,點頭說:“唉,我總是依着你、依着你,不知會把你縱容成什麼樣。

    以後,你可不能再交華蓋運了,自己處處得謹慎小心些。

    你去,帶我的名片,我再給你寫一封信給杜月笙的秘書胡叙五,讓他找稽查處的人讓你探監看望。

    這點小事我看胡叙五是辦得通的。

    ” 家霆點頭應允,不由自主地深深噓了一口氣,似是想把胸中郁悶全吐出來。

     童霜威從書架上拿下《曆代刑法論》的厚厚一大沓原稿,感慨地說:“我這部書也快寫好了,隻剩下一點點了,我趕一趕,把它結束了,再寫個序就完成了。

    你在重慶時,為我帶去給馮村,交給他出版。

    這部書命運多舛,從戰前寫到今天,拖的時間夠長了,應當殺青了!也算是我在江津賦閑的一點成就,做個紀念吧。

    ”又說:“還有,你到重慶,找到馮村,要他給找找房子,住處小些不要緊,隻要地段好些,進出方便,價錢不太貴,房屋不要太蹩腳就可以。

    我們去,最重要的是這一條。

    去不去,首先也決定在這一條。

    ” 家霆應諾了,走上前去,翻閱着爸爸《曆代刑法論》的手稿。

    開頭戰前寫的那部分,紙質已經發黃。

    看到那一筆老練、工整的毛筆小楷,家霆能體會到爸爸為這部書付出了多大的心血和工夫。

    家霆看得出爸爸去重慶的主意大緻是定了,心裡滿意,說:“我去重慶,也想尋找一下歐陽。

    ” 童霜威不禁歎了一口氣,說:“是呀,是該尋找。

    這孩子,我總懸念她。

    人海茫茫,她會到哪兒去了呢?唉!”說着,心裡難過起來,“上次給杜月笙寫了信,托他轉托戴笠,說是正在查找,如石沉大海,沒有答複。

    給葉秋萍寫了信,卻說不知下落,無法查找。

    你去,又怎能找到她呢?” 家霆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心潮被攪動了,一種淡淡的哀愁侵襲着他的心。

     後來,兩人閑聊起來。

    談起物價飛漲,糧價最近每石米上漲一百四十元至一百六十元。

    童霜威又談起盟國自卡薩布蘭卡港會議後,制訂了先解決德意、後解決日本的戰略計劃,說:“事實上,中國在這場反法西斯戰争中,曆時最長,損失最大,獨自拖住日本這麼多侵略軍,可是西方盟國一直抱着一種輕視中國輕視東方的偏見,确實令人氣惱。

    ”又談到龐炳勳[1]叛國投敵;談到用美械裝備的大軍已調去準備閃擊延安,日前重慶《新華日報》刊登了朱德緻蔣介石呼籲團結、避免内戰的電文。

    ……這些消息,有些是《江津日報》的編輯來說的,有的是童霜威從鄧六爺處聽說的。

    總之,時局使人煩惱。

    童霜威拿起桌上的半包香煙,抽出一支,擦亮了火柴,兩股青煙從鼻孔裡冒出來。

     家霆突然發現:爸爸又吸煙了!戰前爸爸偶爾吸煙,在“孤島”上海時,是見他吸過煙的。

    來大後方後,在外邊應酬,有時吸一支半支,在家裡卻未見他再吸煙了。

    可是,現在又見他在家裡吸煙了。

    是兒子被捕使他痛苦和焦灼造成的?還是阢陧的時局使他煩惱和憂慮造成的?啊!可能都有呢。

    啊,爸爸又抽煙了!又抽煙了! 後來,吃中飯時,呂營長來了,請呂營長一同吃飯,他堅決不肯。

    家霆請他到自己卧室裡談。

     呂營長說:“我去了,徐望北因為母親生病,回了一次家,他家在重慶江北,剛剛回來。

    我去時,他外出了,人家問我找他什麼事,我胡扯了一通,說我有個遠房表親也叫徐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