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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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仿佛問:“你看怎麼辦?”家霆心裡想:咦,真想不到事情急轉直下!馬悅光拟這八條,花費的腦子比誰都多,周到,符合心意。

    但卻故意說:“我們要拿回去給同學們看看。

    ” 馬悅光點頭:“可以!”又雙關地說得有滋有味的:“文字的協議不可沒有,但也不能全相信、依靠它。

    事情複雜,邵校長一心認為學校裡有異黨分子,也可能有漢奸。

    他是個會用鐵腕的人。

    因為不想事态擴大,才對你們客氣些。

    因此,有些條文含混些或不符合心意,過分挑剔也就不必要了。

    重要的不是現在,而是将來。

    我是怕夜長夢多,所以希望這個協議的通過能順利些。

    ” 家霆覺得,他是在把這些事透露給我們知道。

     馬悅光又說:“俗話說,‘貓和貓能相處,貓和老鼠難攀親!’現在,是解決問題的好時機。

    我想,抓緊辦好不好?” 家霆體味着他的話,說:“可以!”窦平也點頭表示可以。

     馬悅光笑了,從容不迫地說:“我喜歡青年人的活力和朝氣,但你們應當在自己身上不斷地生發和積聚力量,冷靜、機敏、堅韌不拔。

    作為一個學生,在學校裡最重要的是當一個好學生。

    我是從愛護青年才說這些話的。

    ” 家霆笑了。

    真有趣,他講的話就像八卦圖,可是我聽得明白,說:“我們以後要做好學生!” 馬悅光臉上浮現着令人捉摸不透的表情,說:“我想,以後我們會談得來的,你們以後要做好學生的決心我要報告邵校長的!” 窦平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看着家霆。

    他不了解馬悅光,正面話也是要作為反面話聽的。

    他一定覺得家霆的話也很玄。

     外邊,有同學在大聲叫:“窦平!童家霆!”聽出是“博士”“南來雁”他們的聲音。

    他們一定是不放心,所以在外邊高喊助威。

    家霆給窦平做手勢:“你去,跟他們說一說,我們馬上就談完了,免得他們不放心。

    ” 窦平應了一聲拔步外出。

    他這裡剛出門,馬悅光忽然笑着向家霆點點頭。

    一股熱浪“轟”地沖上了心頭,家霆洋溢着喜悅,也笑着點頭,覺得心是相通的。

     這天半夜裡,又下開了霏霏的小雨,蚯蚓在草叢泥土縫中被雨水淋得斷斷續續哀鳴,荒村的狗吠聲也時而響起在耳邊。

    這正是四川多雨時節。

    在蜘蛛穴下的青石闆路上,那支士兵押運的由囚犯和騾馬組成的運煤隊伍又在淅瀝的雨聲中,在漆黑的暗夜中從西向東負荷着沉重的煤炭路過了。

    鈴聲先傳來,然後,慢慢地,鐵鍊聲、騾馬的蹄聲接着傳來。

    一下下都仿佛敲打在家霆心上,久久地鳴響在耳際,萦回不斷。

     家霆仰面躺在竹床上,周圍是昏天黑地的夜。

    他清醒地沉默着。

    穿着舊藍布長衫的趙騰老師戴着眼鏡、頭發蓬松的面容,又浮現在眼前。

    仿佛聽到趙老師在說:“曙光從黑暗中誕生,春天從冰雪中走來。

    ”立刻,又出現了那摔倒在面前遞橘柑過來的白胡子犯人的身影。

    趙騰老師是不在人世了!今夜,在這運煤隊伍中,白胡子的革命者一定又正在皮鞭下邁着艱難的步伐吧? 家霆的心凄恻哀痛,卻又充滿着信念和希望。

    同寝室的“博士”又在咬牙了,“南來雁”也在打鼾,家霆感到“老大哥”施永桂并沒有睡着,聽到他有輕微的唏噓聲。

    家霆明白:他心裡想的一定和我一樣。

     就在那一個夜晚,當運煤隊的鈴铛聲在迷茫的黑暗中遠遠逝去後,家霆又聽到了幾江洶湧的江水在默默中奔流的“嘩嘩”聲。

    它引人想起黎明時船夫在川江上拉纖時唱的“川江号子”。

    家霆似乎領會到了生與死搏鬥的嚴峻,一種神聖的獻身感情在心中萌發。

    他覺得自己突然更成熟一些了。

     學校裡的風潮似乎要平歇了,誰知風雲突變,第二天早飯後,想不到竟發生了一件絕對意想不到的大事。

     早晨,仍舊下着毛毛雨。

    吃早飯時,家霆、“老大哥”“博士”都還沒有起床,托“南來雁”吃早飯時替他們用缸子盛點稀飯帶回來。

    “南來雁”去得遲。

    忽然,他慌忙跑回來了,說:“快快快,不得了啦!你們快起床來看!……” 家霆第一個翻身起來,問:“怎麼啦?” “老大哥”也赤膊起身,穿上舊襯衫問:“發生什麼事了?” 隻有“博士”仍舊像熟睡着。

     “南來雁”喘息着說:“我想,可能是中毒了!喝了粥吃了早飯的人,都在劇烈嘔吐。

    從上邊飯廳一路下來,到這宿舍裡,人全站在路邊哇哇地吐,臉色都變了!有的喊肚子疼,蹲在路邊站不起來了!” 家霆和“老大哥”都随“南來雁”急急跑出寝室。

    “博士”聽到,也馬上跟着跑出來。

    隻見确像“南來雁”形容的那樣,從上邊半山食堂附近起,沿路上到教室那裡,沿路下到寝室這裡,都有人在彎腰嘔吐。

    有的捧着肚子蹲着,有的站立,有的互相攙扶,真是驚人。

    誰也沒有見到過這種景象。

     “南來雁”說:“我上去得遲,見喝粥的人都在吐了,就沒敢喝。

    大家都說:準是誰在粥裡下了毒!” “博士”說:“我看準是邵化這渾蛋派人下的毒!他恨我們,要破壞……” “老大哥”說:“先救人要緊!小翰,你趕快到得勝壩鎮上請徐校醫來!”校醫住在得勝壩,平時她總在校本部,每周隻到男生分校來一次。

    罷課後,她當然幹脆不來了。

     “博士”應了一聲:“好!”空着肚子邁步朝下山的路飛也似的跑步去得勝壩了。

     家霆心裡火燒火燎,說:“我去發動未中毒的同學都來救護中毒的人,把中毒的人都集中扶到寝室睡下。

    ” 施永桂老練,向“南來雁”說:“你去飯廳,把稀飯桶找人保護起來,不讓破壞。

    再舀些稀飯趕快過江,找衛生所化驗。

    看看中的什麼毒,有了結果,問了解毒方法馬上回來。

    最好能買藥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