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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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别的師管區就是這麼幹的。

    反正,上次奉命限期送新兵三百名到昆明去補充五十三軍,是副營長趙安邦去的。

    他是個在前線差點送過命的人,死人看多了,心也狠了。

    帶了所有連、排長和班長、老兵們,從江津開始,一路上抓壯丁。

    夜裡擇荒涼、冷僻處人家敲門,有男人出來開門抓了就走。

    抓到壯丁後,先剃光頭換上軍衣,接着狠狠一頓殺威棒,打得皮開肉綻、老老實實乖乖順順的,然後進行訓練。

    隻要會立正、稍息、‘一二一’就行。

    一路行軍,一路抓,一路訓練,雪球越滾越大。

    晚上新兵全部脫了褲子光屁股睡,免得逃跑。

    想逃跑的馬上殺雞吓猴,軍法從事,當衆槍斃。

    快到昆明時,還缺二十三個人。

    怎麼辦?趙安邦本事不小。

    路過一個小鎮正逢趕場,他讓幾個排長和班長去叫了二十三個挑擔、推車賣糧食、賣蔬菜、賣柴火和水果的,說是軍隊要買,讓挑了送來。

    挑來後,如法泡制:剃光頭、換軍衣,狠狠打一頓殺威棒,所有東西全部沒收勞軍,發了筆小财,人數湊得整整齊齊。

    ” 家霆聽了心裡難受,不解地問:“這些胡亂抓來的壯丁移交給五十三軍後不會揭露嗎?” 呂營長用手搓着臉,有一種力不從心的隐痛,搖搖頭:“揭露有屁用,彼此彼此,他們自己也拉壯丁!新兵去了馬上也該上前線了,接受新兵的誰管這種閑事。

    ” 家霆無話可說。

    剛才呂營長帶着酒意說的一番話聞所未聞,連同傷兵醫院的黑暗内幕,聽了真是驚心動魄。

    江津這個小城看來平靜,實際卻像川江的江水一樣,面上平靜,裡邊水勢兇猛,到處漩渦。

    從這小城的種種看到大後方的腐敗,使他啞口無言。

    他下意識地從布滿斑斑污點的桌上拿起花生剝食。

    呂營長肯說出這些是誠懇的,也說明對同流合污并不甘心,但似又心灰意冷無法擺脫。

    他遺憾呂營長深陷在這種肮髒可怕的黑暗勾當裡,卻又不知該如何辦,就隻有沉默了。

     呂營長講了這些,看到家霆的沉默,明白家霆在想什麼,說:“小老弟,老實告訴你,我甯可上前線,也不願待在後方。

    我這人本來并不壞,現在變壞了!真的,變壞了!吃喝嫖賭我都幹,沒辦法呀,我是個渾蛋了!” 家霆脫口說:“你不壞,我相信。

    以後你就還是做個好人,别幹不好的事。

    ” 呂營長笑笑點頭:“小老弟,做人難哪,沒辦法呀!人都那樣,你偏要這樣,他們會恨你、害你!你年輕,不懂!” 隔壁房裡的牌九聲和喧嘩聲一直不斷。

    這時,忽然一個穿棉軍裝的矮胖子出現在房門口,高聲喊:“營長,大家等着你哪!不能赢了錢就跑呀,快來吧!” 家霆明白是下逐客令,代呂營長趕客人了,站起身說:“你快去吧!我回去了。

    ” 呂營長卻把桌上的橘皮向門口那個矮胖子扔去,正好擲在他臉上,說:“走走走,趙安邦!我有客!”對着家霆說:“别管他!今晚,我一定請你吃晚飯。

    你要是不吃,就是看不起我!” 家霆看出呂營長心情不好,想留客多談談,但他不想坐了,堅持告辭,由着呂營長把他送出大門。

     外邊,陰霾的天空又灑小雨花了。

     家霆回到南安街九号,進了門,見錢嫂正在門口過道裡做“風雞”。

    殺好的雞,毛不拔除,将花椒五香八角同鹽炒熱後塞進雞肚,用繩捆緊,挂在通風處吹晾,然後蒸了吃。

    見家霆回來了,錢嫂笑着說:“大少爺回來啦!”忽又笑笑說:“有客人在呢!女中的周校長,打扮得花枝招展,真要命!”她的笑容裡含有另一層意思,家霆可以意會。

    本來嘛,江津的事,“包打聽”老錢哪一件會不知道呢! 家霆朝裡邊走,鼻裡嗅到一陣随風飄來的鴉片煙香,也弄不清是法院院長鄭琪家裡還是被服廠廠長田紹曾家傳出來的。

    他皺皺眉繼續往裡走。

    他對周秀珍本來印象不好,聽了錢嫂的話心裡更不是味,覺得這個“豬油”一向禁止教職員和學生打扮,如今自己卻打扮了送上門來真太可笑。

    他正走着,恰巧見童霜威在送周秀珍出來,迎面相逢,他就閃身往旁邊讓。

    童霜威送周秀珍過去,也沒給家霆介紹。

     周秀珍今天穿的是件新墨綠色絨線外套,胖臉上塗了太多的雪花膏,腳上是雙平跟新皮鞋,黑亮黑亮,走起路來袅袅婷婷,身上香得俗氣。

    錢嫂說的“真要命”,大約來源于她臉上過多的雪花膏和身上過濃的香氣。

    童霜威将周秀珍默默送到門口,微微招呼就回來了。

    見家霆等在那兒,說:“你回來啦!”同兒子一起進屋。

     兩人在書房坐下,家霆把到呂營長處的見聞簡單說了,又把傷兵醫院的事也講了,氣憤地說:“爸爸你看,這些黑暗現象如何得了?” 童霜威搖搖頭,歎氣說:“晚唐動亂時代,詩僧貫休痛恨黑暗現實有詩說:‘誰信心火多,多能焚大國。

    ’意憤言激,說明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