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承奏對阿桂談政務 說笑話皇子獻色笑

關燈
轉暗,心裡思量,一是不能和那拉氏翻臉,惹得母親不歡喜,二是夫妻情分已到盡頭,也做不到雍熙敦睦,要留着“少來往”的餘地,三是有人問起王八恥幾個太監得罪情由,也要有個說法兒,還要防着蔔義說的不實,留着和好的地步兒。

    這般心中委屈滋味竟是從來未有,但也隻索暫時淡然置之……他長出一口郁氣,說道:“走吧……” 于是王廉前導,徑往慈甯宮而來,過了後側宮玻璃廊房,便聽見太後的笑聲,乾隆站住了聽,原來是颙瑆在裡頭說笑話兒: “再說個實事兒——是那年豐台大營校場演兵,打鳥铳。

    三個鳥铳手,每人試三槍。

    槍打不響,太後老佛爺知道畢力塔那人性子,拖出去就是一頓臭揍!”乾隆知道,自己一腳跨進去,立時就掃了母親的興,便在門首簾外靜等,果然聽太後道:“畢力塔我知道,先帝得用的将軍,當過九門提督——你接着說。

    ”“是,”颙瑆笑道:“三個鳥铳手,就叫他張三李四王二麻子吧。

    張三三槍順順當當打過了。

    李四上場,一手這麼端着鳥铳,一手拿火媒子點炮撚兒,誰知那炮撚兒又短又粗,這麼一沾火,嗤——嘣!——來不及對靶子就響了,滿膛火藥黑煙“唿”地一噴,眉毛胡子都燎了,臉上熏黑得跟個竈王爺似的,發了半日呓症跳到海子裡洗澡去了……輪到王二麻子,偏是那藥撚兒又細又長,在铳子裡燃,又瞧不見,王二麻子對着靶子瞄得眼酸手困,那槍隻是個啞巴一樣。

    他急了,這麼放下槍,觑着眼往槍眼兒裡瞧,忽的“砰”一聲,平地響個炸雷似的,那鳥铳就響了!把個王二麻子崩得血葫蘆似的,就地死了。

     “再說李四鳥铳走火,有人已經報信兒到家,李四老婆慌慌張張跑來,見個男人撂倒在地下,烏煙鮮血不辨頭臉,認定就是自家丈夫撲倒身上摟住就号啕大哭。

    王二麻子老婆來瞧熱鬧,在邊上勸說‘人死吹燈拔蠟,嫂子再傷心他也活不轉。

    死的自死,活的還要活。

    不是我說刻薄話,他活着時候有點銀子都塞了橋東的王四妞兒,大年下你們也沒少生氣……’ “正勸着,李四洗澡回來了,見自己老婆抱着别人哭,問:‘這是他娘的咋回事?’兩個人一看李四活着,都瞪眼兒發愣。

    一時人來說,‘死的是王二麻子’,他老婆一認,真的是自己男人!李四老婆起身,王二麻子老婆換上去,就哭得倒噎氣發昏。

    李四老婆在旁邊勸:‘人死吹燈拔蠟。

    弟妹的話,死的自死,活的還要活!我也說句刻薄話,他有點錢不都填還了葛巧兒那丫頭了?’” 他似乎是在裡頭連說帶比劃形容兒,說得活靈活現的,太後皇後一群女人都笑。

    乾隆正要進去,聽太後說道:“這個笑話拿死人開心,罪過的。

    趁你阿瑪沒來,罰你再說一個。

    他來,你就放不開了。

    ”乾隆想了想,臉上挂了笑。

    一腳跨進殿裡,笑着對母親一揖,說道:“母親這話兒子當不起,沒的我來了,倒不能招額娘開心?”一衆人等見他進來,炕上地下牆邊桌旁忽地跪倒一片,隻太後不動,那拉氏偏身下炕蹲福行禮。

    太後道:“不是不開心,在你跟前都得講規矩,禮拘着,又要講說話分寸,我老天拔地的人了,愛聽俗話笑話兒,那些雅文章雖好,我聽不懂!”乾隆笑着唯唯答應。

    從腰下解了玉佩放在桌上,對幾個兒子道:“誰來盡這個孝道?就說俗故事俗笑話兒,逗樂了老佛爺,這個就賞他!” “兒子想得這個彩頭。

    ”幾個兒子互相遞了一陣眼色,八阿哥颙璇乍了膽子起身一揖笑道,“說個——傻女婿老丈母娘故事兒!” 話一出口,連乾隆也随衆笑了。

    太後道:“我就最愛聽這些個——你放膽兒說,有我在,你阿瑪也不得拘你!”“是。

    ”颙璇哈腰賠笑,打疊精神說道:“有個人,是個不夠數兒。

    老丈母過生日,兩口子回去,媳婦怕他丢醜,出門前千叮咛萬囑咐,‘這回回去要支起樣兒叫他們瞧瞧。

    告訴你,我們家門上那個輔首門環是古銅的,你進門時候盯着看看,用手敲敲,就說‘噢,是古銅的’,堂上香爐也是古銅,也要認認敲敲,就說‘嗯,這香爐也是古銅的!’我們家中堂有幅畫,見了就說‘這是唐朝古畫兒’……再有就是吃飯——别在席上張牙舞爪狼吞虎咽,我在廚屋裡筷子敲一下碟子,你就夾一口菜。

    還有和客人敬酒,要說‘酒逢知己千杯少’,别說‘話不投機半句多’……傻女婿一一答應記住了。

     “這麼交待清爽,兩口子騎驢回門。

    老嶽父家是紳士人家,這日老親故友自然不少,都知道他有個傻女婿,他們一到門上就招眼,人們都留神瞧這女婿動作。

    隻見不慌不忙搖着方步——”颙璇學那樣子,皺着眉頭,拿腔作勢向四周點頭緻意,又上下審視那“門”,用手指虛敲了敲,“嗯,這個輔首門環是古銅的!” “衆客人一聽,都是一怔:這不像是個傻子呀!說話氣派落落大方,彬彬有禮的,蠻好的嘛! “接着進正房拜壽了,那媳婦都在身邊,禮數風度都漂亮,他又走到香爐跟前,這麼伸手一敲,側耳聽着又說:‘嶽丈這香爐也是古銅的,嗯,好!’這麼着一手賣弄,人們誰也不敢小看這傻子了。

     “接着便上席。

    他是嬌客,自然和鄉大人們同坐首桌,姑奶奶回門,照例到廚屋裡幫嫂子們忙兒。

    那媳婦子摘菜洗盤子,眼裡留神丈夫,隔一會,就用筷子‘當’兒——敲一下盤子,傻女婿坐上頭,衣冠楚楚正襟危坐的,專聽這一聲響,他就夾一口菜填嘴裡滿滿嚼咽。

    ” 颙璇說着,臉上闆得一本正經,手伸着比個夾菜樣兒,“吃”到口裡,磨着嘴“嚼”了又“咽”了,逗得太後前仰後合笑不可遏,指着颙璇道:“這孩子伶俐,隻聽說是個讀書種兒,詩寫得好,說古記兒也這麼愛人的!”颙璇便忙收科,笑着斟了一小杯葡萄酒雙手捧了敬給祖母,又斟一杯捧給乾隆,道:“祖母阿瑪都笑了,這是兒子孝心虔誠,請老佛爺皇阿瑪賞臉用一點。

    ”還要敬皇後,那拉氏笑道:“皇上用了,也就有我的了,你隻管說笑,老佛爺皇上開心就好。

    ”乾隆聽這話,真覺得入情入理無可挑剔,滿心要冷淡皇後的,又複疑思不定,隻向皇後點頭微笑了一下,舉杯飲了。

     “酒席筵上丁點毛病沒出,傻女婿又過了一關。

    ”颙璇接着說道,“人們私地裡交頭接耳議論:誰說人家女婿傻?文雅端莊,活脫兒一個黉門秀才嘛! “接着老丈母下來勸酒,傻女婿就起身幫着張羅——‘來來來,今個兒高興,酒逢知己千杯少——請幹了這杯!’人們紛紛起身回敬,都來奉迎,說‘令賢婿知書達理,日後前途不可限量’‘乘龍騰達’‘慧眼識東床’之類亂嘈。

    誰想偏這時候兒出了毛病。

    ”颙璇笑着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