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奸和珅一石投三鳥 晦國泰密室計對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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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縣有,利津也有!要不是我買莊子和他接地,連我也不知道——這個紀曉岚,外邊瞧怎麼都是恺悌君子,原來也怕抄家——令兄信裡說的就這個意思!哈哈哈哈……”他爽氣地笑着,于易簡一時也明白過來,雙手撐着膝,身子前俯說道:“我内弟說,兩淮鹽政司盧見曾任上虧空幾萬銀子,戶部也在查他的賬。

    盧見曾可不是紀中堂的親家?我聽禮部的人說,紀中堂獻縣老家紀家大宅門和人争牛吃莊稼的事,争不過理把人下大牢裡,苦主在獄裡吞煙杆子自殺,逼出了人命!皇上雖說保了他,心裡也未必喜歡——可見紀昀也不是什麼高尚其志的人!”國泰笑道:“人哪,誰都怕拉清單算細賬——整我?我在這十八行省督撫裡頭還是清廉的呢!”他咬着下唇,蹦出兩個字來:“整他!” 這麼着一切都顯着豁然開朗,乾隆既然已對紀昀有了成見,于敏中和珅甚至李侍堯合夥湊成陣勢盤算紀昀自然順理成章,阿桂固和紀昀交好,但他遠在西甯,有力用不上,紀昀的真正靠山傅恒又命在垂危,十五阿哥颙琰的母親魏佳氏和傅府彌密,但和紀昀又是隔枝交情,颙琰出差山東,說不定也有站幹岸看河漲的心思——既是時機,整紀昀就刻不容緩,軍機處裡鬧起軒然大波,誰還顧得了山東一個小小的巡撫疼癢?說不定倒紀有功因禍得福也未可知! “我們不宜打頭陣。

    ”于易簡心中已經理出思路,他枯着眉頭,瞳仁強力收縮,閃着一股煞氣,“我哥哥也不宜出面。

    我有幾個同年在都察院,你在大理寺也有不少朋友,先零星上奏,一股風放出去,隻要皇上不加阻攔,不用我們說,一窩蜂交章論處聯折彈劾——就都起來了!” 他說着,國泰一直在笑,卻連連搖頭:“不能直接彈劾紀昀。

    要知道紀昀自己并沒有貪賄,他官做大了,親戚家人放縱無法,在外頭給他招惹出的事兒。

    皇上也就是因此沒處分他,又惜他的才,紀某的聖眷我看還在令兄之上,說不定背後還有訓誡撫慰——皇上是何等樣人?突然群起彈劾紀昀,他警覺起來,彈一指頭個個人仰馬翻!家中逼死人命的事已過了幾年,盧見曾是紀的親戚皇上也知道,他要整早就整了;他要保,你就是滿朝文武一齊來也是枉然!” “那你說怎麼辦?” “盧見——曾!” 國泰陰險地一笑,微微癟陷的腮頰吸着煙一鼓一翕,眯縫着眼,越發看不出他城府深邃淺顯:“這是皇上要整的人。

    整不下去,還是為裡頭有個紀昀,都察院和戶部礙着紀昀面子晾在那兒!從盧身上下手不但容易,也沒有風險。

    人們見紀昀保不住親家,自然要追究這位大軍機的袒護責任,唇亡齒寒,紀昀上下牙就要打顫兒了!”“真有你的!”于易簡道,“今晚我就寫信出去!”國泰點頭,說道:“我也要寫信給滕縣季春知縣,盧見曾在那裡買了好大一處宅院,問問有沒有轉移藏匿财物的事,你出牌子,放季春來作濟甯知府,叫他暗地監護姓盧的宅子!你不要忘記,季春是令兄的門生,又是十五爺的包衣奴才。

    他和你我平日交往不多,辦起這事一點顧忌也沒有的,”于易簡聽得目光流移神采照人,拊掌而笑,說道:“風起于青萍之末,遂成摧樹倒屋之狂飚!可謂天衣無縫——這是我職權裡的事,好辦。

    可濟甯的缺,你已經答應了解國珍,那頭怎麼交待呢?”國泰格格一笑,“解國珍你委他征糧道,通省錢糧從他手裡過,肥得一跺腳就冒油的差,他能不願意?” 征糧道已經許給了自己的小舅子,就等出牌子放缺了,但于易簡此刻已不能顧及這頭事兒,爽快地說道:“成,就是這樣!”說着便起身。

     “慢!”國泰擺手虛按了一下,道,“你忙什麼?就在我這裡吃晚飯,接過欽差回去再辦不遲——”待于易簡坐定,他已經變得有點抑郁,“于公啊,方才我們說的隻是一頭話,最要緊的事還是要把自己的臉洗幹淨。

    劉墉和劉統勳不同,他是辦了一輩子案的人,又年當盛壯,一條是要學他父親,做朝廷的柱石之臣,一條是要在百姓身上立名——他文章做不過紀昀,就在書法上頭另辟蹊徑。

    這件小事就能看出心志極高。

    他上次來山東殺人太多,百姓對他毀譽參半。

    這次他要收人望,一條是赈恤,一條就是拿我們開刀……說一千道一萬,這個人不能不防!……我擔心他查你的藩庫啊……” “不妨事的。

    我來就是要禀中丞,後來話題岔開了——濟南濟甯的庫銀已經充實。

    ”于易簡笃定地說道,“窦光鼐告我們用腐黴糧食敷衍赈災,現在他可以來看,盈庫積囤都是好糧,随時可以調運北京!我回折奏皇上,還附了庫裡的糧樣兒。

    至于從前的黴糧,那是我們掃庫底騰囤子掃出來的。

    下頭人辦事不力,把黴糧送出去,我們請罪,頂多落個不應就是。

    ” 國泰聽着,問道:“你盤出底賬,虧空共是多少?” “二百一十七萬兩——有七十萬是乾隆三十五年前的虧空,與我們不相幹。

    ” “二百萬銀子,是庫存的一半強,你用什麼來填充?” “借的。

    ” “借?” 于易簡無奈地一攤雙掌,苦笑道:“我不會屙金尿銀,也沒有點石成金的本事,不借有什麼法子?這裡山陝來的商人,本地的殷實大戶,還有綠營兵駐防用的軍費,能借來的都借,利息是二分五。

    我真是東奔西忙,到處羅掘俱窮,總算庫裡銀賬兩符了——告訴中丞一句話,得趕緊把劉墉這瘟神送走,他要收人望,要糧要多少給多少。

    您知道,一個月就是五萬多兩的利息呀!” “不管多少利息,能借到就好!”國泰舒了一口氣,适意地仰仰身子,臉上已沒了愁容,“要成全劉墉立功求名的心。

    北京那頭鬧起來,他回去穩穩當當光明正大地進大軍機,也就未必在這裡節外生枝了。

    如今江浙銀貴錢賤,我們山東銀價低,過後倒換一下都換成錢,再兌成銀子,今年看來又是十成大豐收,報幾個災府,好歹也能補上幾十萬的虧空。

    二百來萬銀子,幾年就填平了。

    我就是退老東山,總算無愧朝廷不慚此生了。

    ” 于易簡不禁看了國泰一眼。

    他也是發了幾十萬兩銀子财的人,卻是心裡暗得一團黑,絕無國泰這份“光明正大”。

    論起學問,他是正牌子進士出身,國泰除了爛熟一部《三國演義》閑來看看戲本子,幾乎可算一個白丁,但這裡比到閱曆膽識手面闊大,立刻便相形見绌。

     “這事不再議了,總之是‘小心’二字。

    我料接到劉墉,他準是老一套,放炮迎駕各自歸府,然後出告示閉門謝客,屏絕故人舊交朋友同年門生一概不見,辦完差使告别走人……”他倏地一笑而收,“我們一切遵命,别像做了什麼虧心事了似的狗颠屁股攆着他巴結讨好兒——來人哪!”他突然沖門外喊道。

     一個戈什哈搶步跨進來,說道:“标下在!” “叫他們上飯。

    ”國泰吩咐道,“傳戲班子那個叫天子,還有那個叫白玉蘭的都過來,陪于大人吃飯!” ———————————————————— (1)?四民:即士、農、工、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