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委欽差山東查巨案 聽謠傳侍堯畏“黑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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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中奕奕有神,湊近了小聲兒笑道:“真真的體貼心疼可人意兒的……你就瞧着辦吧!等我回來再酬勞你……”說着手伸過去,隔衣裳在她胸前撚了一下,吳氏嗔着打落他手,和珅笑着出門,一回頭見正房卷案上一封一封的桑皮紙包兒,站住了腳問道:“這都是哪來的?” “還不是前院那起子龌龊官兒!”吳氏抿嘴兒笑道,“見你得意兒升官,都趕了來送禮的!” “嗯……這樣不成。

    ”和珅皺眉道,“叫劉全原封都退還給本人。

    就說‘君子之交淡如水’,該給大家辦事還辦,每人送他們一包好茶,算我沒有慢客之意。

    往後這樣銀子一律不接——我去了。

    ” ……這裡出門打轎急行,走了約少半個時辰,隔轎窗遙遙便見順天府高大灰暗的三間倒廈門。

    順天府因是附郭皇城的首都政府,管着大興和宛平兩個附郭縣,下轄固安、霸州、昌平、通州、三河、香河、玉田、良鄉、房山、薊州、懷柔、順義、平谷、遵化……二十八個縣治東西六百九十一裡南北五百一十裡,号稱“天下第一府”,其衙門規制,主官品秩都不同于外省,知府衙門府尹是正三品官位,和奉天府尹官級一樣,衙門與各省通政司平行齊觀。

    轎子漸漸走近,和珅見一大群衙役列隊站在府儀門外照壁前大空場上,幾個吏目正在清點人數,詫異着下轎來,便見順天府尹郭英年穿着孔雀補服,雙手捧着手本一路小跑迎了上來。

    和珅情知府裡已經得了消息專候他來,站着等他行了禮,也不接手本,雙手虛擡一下笑道:“郭瑤草,你這是弄什麼玄虛?” “今日上午于中堂、紀中堂接見了我。

    ”郭英年笑得兩眼眯成一條縫,“說讓我在府裡等着大駕,有吩咐奉旨要辦的大案——今兒午飯我都是讓大夥房裡開夥,刑名上的人一個不拉都得給我等着……哎呀呀!上午内務府趙堂官來說,約我一同到府上拜賀,後來又見着福四爺,說不用過去了,和欽差今兒一天忙得未必落屋呢……啧啧……還記得上午馬二侉子請客,席上吳鐵嘴神相,說您,五嶽齊光山根明亮印堂生彩,二十五歲交大運,如來洪水猛獸不可阻擋,事事承意,行來百無禁忌。

    看看,應了不是?有旨令請先吩咐,完了事我請客!” 和珅一邊聽一邊笑,說道:“一大堆廢話,隻有最後一句有用——你知道山東省巡撫衙門看折子書房不知道?”“知道!”郭英年道,“挨着屎殼螂胡同北頭,西折那座四合院就是——怎麼,要抄宅麼?”“要抄。

    ”和珅沉重地點點頭,“不過,要掉一點花胡哨兒,不能明沖硬來……”說着,扯他過一邊牆角嘀嘀咕咕又交代了一氣。

     郭英年邊聽邊點頭“嗯”着,末了笑道:“這是外府裡如今弄錢的法子。

    把堂子裡的野雞都捉起來,審問哪些當官的去嫖過,然後抓人,連吓帶鎮乎,取保走人,送了錢沒事兒——隻是這是犯規矩,不是犯王法,您要查檢書房裡的奏折書信,我不能往裡頭攪和。

    文卷取走了,山東巡撫衙門追問,我不好交待。

    可這又是奉旨的事,您要查看,隻管查就是,就當我沒看見,這麼着可成?”和珅笑道:“怪不得人都叫你‘琉璃蛋兒’,滑溜得像條泥鳅——好,就這麼着兩便當!”郭英年還要解說北玉皇廟粥棚紛争的事,和珅一拍他肩頭道:“放——心!瑤草你我誰跟誰呀!下頭人磨牙咬屁股的事往後還有着呢!——走,辦差去,等我山東回來,你給我弄桌好席面,吃了一抹油嘴兒,咱們好朋友!”說得郭英年咧嘴兒直笑。

     ……封了山東巡撫衙門看折子書房,天色已經向黑,冬日晝短夜長,和珅看表時尚在酉正剛過不久。

    上半天會議,下半天城南城東又繞城西,家事公事攪着辦,足足奔波了五六十裡地,饒是他頑筋潑皮,腿腳心思連軸動,也覺有點乏上來。

    抄檢書房時,别的衙役們都趁火打劫,旮旯縫隙地搜細軟撲金銀,他有心的人,隻情撿着國泰的私人信函,一網包兒收取,也來不及翻看,兩隻袖子裡塞得滿都是信。

    郭英年還要請他吃飯,再三笑辭了,升轎直返繩匠胡同刑部衙門來。

    其時已經散衙,除了門上守值衙役,前院後院靜悄悄的蒼麻兒黑,連個人影兒也不見。

    他覺得内逼上來,到東廁裡倒了呂梁缸似嘩嘩一陣子,這才輕松了,挽着裆系着褲帶出來,遙見簽押房也黑着燈,自言自語道:“說是在簽押房等我的麼……怎麼不見人?”正自詫異,見幾個衙役提着燈,列隊緩步過來,走近了才看清,領隊的是刑捕廳的堂官邢建業。

    和珅和他極相熟的,叫住了,笑道:“老邢,吃過飯了?劉司寇和錢沣不是在衙門麼?這會子簽押房黑洞洞的,都到哪去了?” “啊——是和大人呐!”邢建業已年過耳順,身子還健得像頭壯牛,見是和珅,呵呵笑着聲如洪鐘似的,拱拱手說道,“都在後堂呢!于中堂、紀中堂還有李軍門,奉旨來給三位欽差送行——瞧我這眼神兒,還以為您是谳獄司的師爺下值了呢!老了……不中用了……我帶老爺過去……”說着便前頭走。

    和珅知道此人也有侍衛身份,也就不敢拿大,一邊走一邊笑道:“論說你也不容易,這麼大歲數了也該歇歇兒的了,還要來這裡查夜值崗——回頭我跟崇如大人說說,這些差使叫年輕人做就是了。

    ”邢建業道:“萬歲爺親自點我跟你們出差,這麼體面的事有什麼累?再者我是個使力不使心的,一歇就有病,犯賤!我三個兒都叫他們跟着,我得叫他們見識見識什麼叫辦差!他們太嫩也太嬌了……上回叫他們跟劉大人山東去,叫人圍了,一封告急信愣送不出去,回來還傲得大臘頭似的跟我說嘴,叫我照臉啐他們一口:幾百個泥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