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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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村子空了,到處都傳來遭撬狗兒的消息。

     先是北邊山窪裡那邊,短短一個夜晚,十多戶人家全部被撬狗兒挨家挨戶地偷了一道。

    雖說隻掉了三十多隻雞,但那撬狗兒如此大膽,卻出乎人們的意料。

     然後是草窩子那邊,這次傳來的消息更加駭人:半夜時分,有一夥撬狗兒大搖大擺地進到村子裡,像在自家院子裡一樣,不慌不忙地依次捉走了采藥人張萬才雞圈裡的三隻雞、唢呐手楊老三家的一頭小牛、呆石匠楊老五家豬圈裡的一頭大肥黑豬……據說那天晚上,整個村子裡大大小小的狗們就像變啞了一般,風輕鴉靜的,一隻隻都擅離職守,把撬狗兒們放了進來,讓他們如入無人之境,鬼子進村一般瘋狂洗劫…… 緊接着,五隊也傳來了遭撬狗兒的消息,這一次則是讓人啼笑皆非的傳聞:那五隊地處老棚子,二十來戶人家聚在困龍溝旁邊的一塊坪地上,隻有一條彎彎曲曲的獨路将這片人家和外界連接起來。

    那十多戶人在坡地上種苞谷,苞谷下套種了土豆,還有的将那長滿了荒草的坡地開辟出來,種上了杜仲等藥材。

    農閑的日子,就有人去溝裡捉幾條梆梆魚,到林中逮幾隻野兔,雖然窮點,日子倒過得悠閑自在。

     不幸的是,日子就壞在了那一個“窮”字上。

    老一輩過慣了山裡的苦日子,春種秋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心裡倒還安安靜靜的。

    誰知到了年輕一輩就不安分了,一個二個心裡像長了翅膀似的,總想撲棱一下。

     先是有一個小夥耐不得村裡日子的寡淡,去了黑石河搖橹,後來又到了縣城,過年回來時,一身行頭讓留守在村裡的小夥子眼紅不已。

    于是春節還沒有過完,老棚子的十來個小夥子便邀約着一起離開了村子。

     那狗日的撬狗兒就是在小夥子們走後鬧起來的。

    五隊的人們很快發現,打小夥子們一走,夜晚就不清靜了。

    不是這家的雞半夜時分驚恐不安地咕咕直叫,就是那家的房門被弄得吱呀吱呀響。

    起初大家都沒在意,以為是林子中出來的黃鼠狼、狐子幹的。

    直到有一天,鹞子崖村東頭芒種家的一窩雞全都不見了,空蕩蕩的雞圈裡,除了散落一地的雞毛,十多隻雞就像長了翅膀一樣,一夜之間無影無蹤。

    大家這才明白過來,一向安安靜靜的五隊也出撬狗兒了。

     芒種從此留了個心眼兒,也不再去煤窯裡背煤了,專心在家逮撬狗兒。

    然而一連三天,村子裡又風輕鴉靜了。

    他白白熬了幾天夜。

    正當他松懈下來時,像是故意和他作對似的,撬狗兒又光臨了他家。

     那天半夜,芒種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恍惚中忽然聽見外面屋檐下挂着的用來編簟子的一叢黃篾嘩嘩直響,他心裡一驚,随即反應過來:撬狗兒來了。

     然而片刻之後,屋外又是一片安靜。

    他也就沒有翻身起來,繼續睡了下去。

    可不多時,那叢黃篾嘩嘩嘩地又響了起來,似乎那撬狗兒惱怒了。

    芒種就大聲地咳嗽了一聲,說道:“你老人家真辛苦啊,這麼晚還出來出夜差。

    ” 他以為自己這樣一說話,那撬狗兒就會知難而退了,因為據他分析,凡外盜為患,必有家賊作為内應,五隊既然隻有一條獨路與外界相連,那外賊如非萬無一失,斷然不敢輕易前來。

    目前村子裡出沒的這個撬狗兒必然就是本村裡的人。

    五隊隻有這麼大,這人隻有白天在左鄰右舍間戴着面具做人,夜晚則借了黑暗的掩護,出來幹這些雞鳴狗盜的事情。

    既然隻是晚上出來,說明這撬狗兒還顧忌着白天做人的面子,他隻要這麼一吆喝,撬狗兒是知趣的,自然也就溜走了,這樣大家都還保留了幾分面子。

     芒種在肚裡盤算得精,豈料那撬狗兒聽了他的話,卻在屋外笑了起來:“那有啥子?你好生睡你的覺。

    醜話說在前頭,咱們端公出門各顧各,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你要不知趣的話,謹防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 芒種一聽,這不是吃屎的把拉屎的唬到嗎?憤憤然正要起來,卻被他婆娘一把拉住。

    他那婆娘素來膽小怕事,一聽屋外那撬狗兒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威脅後,吓得渾身打戰,對芒種耳語道:“算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