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青梅竹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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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兆楠回到自己的房裡,稍事洗漱便躺倒在床上。

     然而,昏暗中,圓圓睜着的兩隻眼睛證明着他根本沒有一絲睡意——痛苦的回憶把他帶回到當年的甜蜜。

     暮後,肆虐了一天的朔風終于收斂了它的淫威,而彎彎的下弦月卻怕冷似地依在一片烏雲旁邊,仿佛是随時準備躲進彤雲後面,隻吝啬地向人間灑下淡淡如水光華。

     兩個人影一前一後,悄悄溜出村子,來到了運河邊上。

     是一男一女,何旖芳和邱兆楠—— 何旖芳天姿國色,少女時便已獲“霓裳女”美稱。

     何旖芳的興緻很好,扯了邱兆楠的一隻手在運河面上的厚厚的冰上走着,津津有味地談着村子裡的傳聞、轶事, 邱兆楠卻冷得渾身發抖,雖然也盡自己所知應答着和對方交談,心裡卻企盼着她早一些結束這次、或許也是他自己期待已久的談話—— 天太冷了,她身上的棉衣、棉褲尋常還可以禦寒,卻不是為了在晚上對付夜風的。

     何旖芳終于發現邱兆楠的心不在焉,笑吟吟地問:“楠哥,你怎麼不說話?……” 邱兆楠和何旖芳住在同一個屯子裡。

     當年,他們兩家是同樣的大車門兒,門扇上都寫着“神荼郁壘”四個大字。

    兩家人幾乎同樣地崇文尚武,隻是因為何旖芳是位大家閨秀,才沒和邱兆楠一樣地進私墊念書,卻也在家裡聘了位落第秀才教她讀書。

     他們兩小無猜、青梅竹馬,由于邱、何兩家在村子裡地位相當,兩家的老人們并不反對他們在一起玩;久而久之,這兩個人就象親姐弟,不,應該說是親兄妹一樣。

    盡管何旖芳比邱兆楠大一歲多點兒,怎奈,邱兆楠畢竟是個男子漢,無論什麼事兒都是邱兆楠讓着她;如果有哪個壞小子膽敢欺負她,邱兆楠會亳不猶豫地挺身而出——哪怕他根本就打不過人家。

     于是乎,何旖芳竟然完全忽略了他們年齡上的差異,習慣而非常自然地叫他作“楠哥”。

     他們這種純真的友情本可以順利發展下去的,無奈,天有不測風雲:一場大火把邱兆楠家燒得片瓦無存。

    邱兆楠住的房裡火起的稍晚,僥幸逃出火海。

     他的父親雖然也逃出了火海,燒傷卻非常嚴重;盡管他在縣城裡有兩家買賣,卻也沒等他的傷好就變賣幹淨了。

     邱兆楠聽何旖芳問他,覺得自己的臉倏地紅了:“你皮大衣,皮棉褲,小皮靴地穿着;可是我……” “我、我……” 邱兆楠隻怔了一瞬,随即定了定神,遲遲道:“是你找我來的,我哪知道你想說什麼事兒?” 何旖芳“格格”笑了一會兒,道:“我發覺和你在一起說話的時候總是你占理,我以後可不敢和你多說話了。

    ” “可别呦,我甯可不占理兒,你也别……” 忽然,他覺有些不對勁兒,忙閉上下口,倏地窘紅了臉,繼而,他的臉更紅了——她忽地把他的手抓在她的手裡,輕輕握着。

     他隻覺心頭一陣“嘣嘣”跳,當然是不想把手抽出來的。

     兩個人又走了一會兒,何旖芳終于把話引上了正題兒:“楠哥,我聽說你不上蔡先生那兒去讀書了,難道你真的就不想考秀才了嗎?” 邱兆楠遲疑着點了點頭,心裡有些不是滋味:“是啊,誰能不想考秀才?可是,我……”—— 既然是有話難以出口,不如索性什麼也别說。

     “你學得好好的,丢了多可惜。

    ” “我、我有什麼辦法?我們家裡那個情況,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怎麼……” 邱兆楠沒有再說下去,他感覺到握了自己手的那隻小手的手指重重地摳來一下自己的掌心,聽她喃喃道:“都怨你爹,他要是早一點兒……” 何旖芳沒有再說下去——他發覺到她的手開始發抖,仿佛從她的手上可以感覺到她的心跳…… 她沉默了好大一會兒,兩個人已經走在離冰面稍遠的、薄薄白雪覆蓋的沙灘上;看到邱兆楠仍無話可說,何旖芳象是下了什麼決心,突地站住了,遲疑了一下,道:“楠哥,要我說總還是有辦法的,就看你……”何旖芳說到這兒,突得停下了。

     邱兆楠和地面對面站着,看見了她的眼睛閃着光,熱烈的光;卻沒有理解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竟癡呆呆地問道:“你這麼看我幹什麼?” 何旖芳忽又握住他另一隻手,想說什麼,遲疑了一下,卻隻是輕輕歎了口氣,說:“楠哥,我看你好象不願意和我在一塊兒似的。

    ” 邱兆楠即刻打了幾個冷戰,癡癡道:“你可别亂想,我總覺得我們之間……”他蓦然意識到自己的話确實有些不适時宜,忙收住話頭,臉刷地窘紅了。

     或許是心有靈犀吧,何旖芳似乎猜到了他下面要說些什麼,倏地羞紅了臉,溫情地喃喃道:“這兒也太冷了,咱們找個背風的地方吧?……” 兩人手拉着手,往前走去, 運河邊上有打魚人搭的那種草寮,夏天的時候,裡面起碼有張木闆床;而到現在卻連坐的地方都沒有了,隻有幾塊不知道是誰搬進來的、幹什麼用的石頭。

     兩個人緊緊依偎在一起,坐了下來;這樣确實是暖和多了,而且,心裡更熱。

     他感覺到她的一隻胳膊從自己腰的後面圈了過來,他隻遲疑了一下,也照樣做了;他聞着她身上的誘人的氣味,品味着她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