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兵連禍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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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邵風觀的意思。

    文侯是個獨斷的人,他需要的是手下的絕對服從。

    在這樣的人手下,既有可能高度團結,但一旦有變,馬上就會分崩離析。

    而在帝君手下,各部互相制約,不會有哪一個獨大,才能達到真正的長治久安吧。

    帥才能将将而不需将兵,同樣,一個再賢明的君主,也不及一個能放手任用賢臣的庸君。

    這個道理我懂,但是現在文侯絕不甘于放權的。

    我歎了口氣,道:“将來的事,讓将來的人頭痛去吧,眼下我們的任務就是平定蛇人之亂。

    對了,此番進攻南安,你覺得前景如何?” 邵風觀笑了笑,道:“南安蛇人隻有兩萬,拿下已不是問題。

    ” 我皺了皺眉,道:“我想也是如此。

    照理,五羊城現在招納流亡,軍力大大擴展,照理完全有實力獨力拿下南安城,為什麼甘願将南安城送給我們?我一直有些想不通。

    ” 邵風觀道:“他們在西邊相當吃緊吧,聽說戰事很緊,主力都調到那邊去了。

    ” 我道:“也許是這樣,隻是何從景會如此大度麼?閩榕原先是他們的勢力範圍,距五羊城也很近,卧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他會允許我們占了南安城,我真有些想不到。

    ” 邵風觀呆了呆,喃喃道:“是啊,他們到底有什麼居心?”他伸手敲了敲額頭,又道:“也許,你想得太過複雜了,把何從景的實力想得太強,我覺得最大的可能就是他們無法獨力拿下南安城。

    現在帝國與共和軍總算還是同盟,給蛇人占了,不如被我們占了更好些。

    ” 也隻有這樣想了。

    我沒再說什麼,隻是仍然覺得有些不對。

    文侯對何從景要求增援的提議并沒有起疑心,也許正與邵風觀一樣的想法。

    難道,我是多慮了? 邵風觀幹笑了笑,道:“不要多想了,楚兄,文侯大人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不是我們能揣測的。

    我們的任務,便是照他說的做,拿下南安城,便是我們的功勞。

    來,再吃兩塊,戰事一起,我們就沒這閑功夫吃魚了。

    ” 邵風觀這句話倒說得對。

    我們抵達東平城後,地軍團便與水軍道分道而行。

    風軍團跟随水軍團向東出海,不像以前那前随地軍團前進,畢炜的一千火軍團倒是編入地軍團出發。

    兩門神龍炮非常沉重,要從帝都運到南安城,實在不甚容易。

     在東平城休整一日,補充了糧草辎重後向南而行。

    在東平城給我們調度糧草的戶部官員面色甚是不好,戶部掌管财政,原是個肥缺,當中大可中飽,但文侯對吏制也大刀闊斧地修改了一番,删汰冗員,提拔能吏,現在戶部官員雖然待遇不變,要做的事卻遠遠比以前多了。

    聽說此事便是由南宮聞禮全權操辦,戶部尚書邢曆被斬殺後,蒲峙改任戶部尚書。

    隻是蒲峙年事已高,加上蒲安禮封侯到五羊城為質,他也已被文侯架空,隻有一個虛銜而已,戶部的實事全是升為戶部侍郎的南宮聞禮一手把握。

    我在帝都時,南宮聞禮也來拜見我幾次,當初他有什麼難辦的事,一向郡主請示便迎刃而解,現在他仍然有這種習慣。

    其實說到政事我根本插不上嘴,南宮聞禮隻是恪守郡主要他效忠我的遺訓吧。

    他這人十分能幹,現在甚受文侯看重,從禦史大夫升到戶部侍郎,官雖然升得不快,實權卻大大增強。

     第二天天還沒亮,陳忠和錢文義在東平鎮守,其餘人随我離開東平城浩浩蕩蕩向南進發。

    仁、廉、勇三營兩萬餘人出發時幾乎毫無聲息,我騎馬走在隊伍中間,看着整齊的軍容,心中也頗為得意。

    文侯一直想要訓練一支無敵的雄師,對軍紀抓得極嚴,四相軍團中,最先達到文侯之願的倒是人數最多的地軍團。

     這支隊伍縱不能說是無敵,也當能夠縱橫天下,勢不可擋。

    看着一列列士兵無聲地出城,整齊劃一,動作迅速,我胸中也升起一股豪氣。

     名将之号,離我也已不遠了吧。

    南安城位于東平與五羊兩城之間,依海而建,與五羊城一樣是個靠海的城市。

    與海靖伯孫琢之的海靖省隔海相望。

    海靖省是個大島,一片荒涼,人煙稀少,阖島之民不過六十萬,大帝得國後,伽洛王遺臣在此還割據十餘年,直到十二名将中的孫英跨海東征,方才歸降。

    孫英降服海靖後,被封為海靖伯,世代鎮守,現在的孫琢之也是孫英的第十一代子孫了。

    因為海靖省地廣人稀,兩百多年來,地位一直和西部偏僻的朗月省不相上下,加上曆代孫氏城主都比較寬厚,海靖省兩百年來未被兵災,加上孤懸海外,民風淳樸柔弱,據說孫琢之的兩萬兵戰鬥力比禁軍還差,當初五峰船主的海賊縱橫海上,孫琢之實力遠在他之上,卻對他毫無辦法。

    南安城雖然名列十二名城之一,也因為夾在五羊城與東平城之間,外圍又有海靖省作為屏障,所以連兵都沒有,結果蛇人兵鋒所向,南安城幾乎毫無抵抗就陷落了。

     到現在,蛇人在南安經營也有數年之久,不知這座城池被它們改建成什麼樣了。

    在地軍團停下來打尖的時候,我一個人坐在帳中,一邊讀着那部《皇輿周行記》,一邊想着。

    就在這時,帳外響起了馮奇的聲音:“楚将軍,我們抓到幾個奸細。

    ” 我吓了一大跳,蛇人居然将奸細派到這裡來了?我撩起帳簾,走到外面,一邊道:“有幾個?有沒有逃掉的?”剛走到外面,隻見馮奇他們押着的,并不是蛇人,卻是幾個衣衫褴褛的男子。

    這些人瘦得皮包骨頭,面有菜色,身上也很髒。

    我詫道:“奸細指的是他們麼?” 馮奇道:“是,将軍,他們居然敢來偷取我軍糧食,被曹将軍抓到了十來個,我們想定然還有另外的,查了查,果然在這兒抓到他們兩個。

    ” 是被蛇人趕出南安城後,四處流浪的難民吧。

    我心中一酸,道:“快放開他們吧。

    ” 馮奇道:“楚将軍,他們可是……” “就算他們是被蛇人趕來的,那也是迫不得已,叫人煮點粥給他們喝。

    ”我看了看四周,又道:“曹将軍捉到的那些人呢?” 馮奇有些遲疑,道:“大概都被曹将軍斬了吧,方才我就聽見他罵人。

    ” 我急急向外走去,道:“馮奇,叫夥房多煮些粥。

    ”我知道曹聞道性子很急躁,說不定真會殺人,所以連忙向他的營地走去。

    曹聞道的營地就在我邊上,地軍團的營帳成一個大圈的樣子,首尾相連,我就在楊易和曹聞道兩營之間搭了個小帳篷,小王子則在中心。

     剛到曹聞道的帳外,便聽他大聲道:“姓楊的,雖然你是五德營的首将,不過我姓曹的可輪不到你來教訓!”聽聲音,大是氣憤,大概與楊易有了口角。

    當初楊易出走,一半是覺得自己是邢鐵風遠親,終究不會為文侯所容,另一半也是與曹聞道相處得不太好,覺得曹聞道與我十分接近,他定不能為我信任。

    隻是曹聞道人雖有些粗莽,但頗識大體,也知道自己不及楊易有才能,因此楊易成為仁字營統領後,他并不反對,可兩人終究尚存芥蒂,現在這怒火終于發洩出來了。

    我生怕他們吵起來,快步走了兩步,正要說,卻聽得楊易和聲道:“曹将軍,你勇猛無敵,在下佩服之至,隻是這些人分明隻是難民,還是饒了他們為是。

    ” 原來他們也是為了難民的處置起了争執。

    我走到曹聞道帳外,兩個衛兵見是我,打了個立正,道:“楚将軍到!” 他們話音剛落,曹聞道已一頭從帳中鑽了出來,道:“統制,這麼晚了你還過來麼。

    ” 我道:“老遠就聽得你的聲音,出什麼事了?” 曹聞道道:“統制你來得正好,方才我抓到幾個奸細,楊将軍說他們是難民,要我别殺他們。

    ” 楊易自己也做過死囚,因此更能理解這些難民的難處吧。

    我默默地歎了口氣,小聲道:“曹兄,有件事我想求你,請你答應我。

    ” 曹聞道正要撩起帳簾,聽我說得這麼鄭重,呆了呆道:“統制,你有什麼吩咐直說便是。

    ” “就算那幾人真是奸細,也别傷他們,把他們放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