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國之重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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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東平城之退,勢必馬上将戰火引到北甯城來,事不宜遲,提前畢業的事又提前了一次。

     看着一個個英姿飒爽的年輕人上台受領佩刀,台下那批低班學生一個個連手都拍紅了。

    在他們看來,這批年輕的軍官何等威風,一個個羨慕得不得了。

     這些年輕的好男兒,有一半要倒在疆場上吧?也許,他們也正情窦初開,開始有喜歡的少女,可有誰知道,明年還能不能見到他們? 這時台下忽然哄然一聲,幾乎全場的學生都歡呼起來。

    那是授到最後了,這最後一個名叫鐘禺谷,聽說是今年畢業生中成績不論馬上槍、步下刀、兵法都名列第一位的天才學生。

    雖然畢業生剛畢業,按成績的好壞都授予百夫長或什長,但最後的十個号稱“金刀十傑”,授予的佩刀是鎏金的,與一般有些不同,當初我畢業時也沒能拿到。

    這十個人未必後來都能成大器,但軍中偏将軍以上的軍官中幾乎有一半當初都拿到過金刀。

    這個鐘禺谷是金刀十傑第一名,而且槍、刀、兵法都是第一名,更是難得,可以說是天生的名将。

    他年紀也不過十八九歲,氣宇軒昂,穿着一身筆挺的軍服,顯得精悍潇灑,接過佩刀時,單腿跪下,大聲道:“殿下與大人愛兵如子,吾等感激涕零,必當沖鋒陷陣,奮勇殺敵,以報君恩之萬一。

    若有怯懦,天人共誅之。

    ” 這個鐘禺谷看來真的是文武雙全,這兩句話言簡意赅,铿锵有力,不過也可能是教官預先準備好的。

    授刀完畢,下面就是升軍旗,唱軍歌,那批畢業生就要開拔了。

    因為時間太過緊迫,軍歌唱得有些亂,但仍是氣壯山河,響徹雲霄: 執節堂堂,以向四方。

     挽天河之水兮洗我刀槍。

     金戈鐵馬,萬裡鷹揚。

     如日出東海兮赫赫煌煌, 吾土吾民,吾國吾邦。

     執節堂堂,以守四方。

     看長風獵獵兮吹我征裳。

     開疆拓土,萬裡龍骧。

     如日之正中兮赫赫煌煌, 粉身碎骨,歸報君王。

     軍中本來以那庭天的《葬歌》為軍歌,後來的第二代帝君覺得這歌不吉利,命翰林院學士作此歌。

    這歌曲調雄壯,辭藻也夠華美,但不知怎麼,我總覺得不及那《葬歌》更能打動人心。

    隻是那些學生都唱得熱淚盈眶,在歌聲中,那一面旗幟漸漸升起。

    天空中白雲朵朵,這面血紅的戰旗迎風招展,也真象是天空中沾上的一灘血迹。

     在歌聲中,陽光燦爛,如同億萬道金色長槍射下,穿胸裂眦。

    我不禁一陣暈眩,一時也不知身處何世。

    粉身碎骨,歸報君王麼?也許,将士血戰疆場,隻是為了報答那毫無來由,甚至有些可笑的“君恩”而已。

    在帝君和宗室眼裡,世上的所有人,也實在隻是為帝國開疆拓土、守禦四方的工具罷了。

    縱然征戰厮殺,立下汗馬功勞,在帝君他們看來,充其量隻是“鷹揚龍骧”。

     我不知道别人有沒有注意到我的樣子有些異樣,隻是我有些想笑,想要冷冷地笑。

     歌聲響徹雲霄,那些歌唱着的年輕人心中,也許正燃燒着渴欲為國捐軀的熱情吧。

    曾幾何時,那種火一樣的激情我也有過,隻是漸漸地就熄滅了。

    在血雨紛飛的戰場上,在生死一線的搏鬥中,再熱的血也會冷的吧。

     文侯站在台上,在他的眼裡閃動着微弱的淚光。

    在他心裡想着什麼?也許是看到了這些學生,在擔心東平城裡甄以甯的安危吧。

    甄以甯這人沒有一點纨绔子弟的驕奢氣息,文武雙全,這次多虧了他,文侯才會如此盡力救我。

    文侯不準東平守軍撤退,甄以甯隻怕也在城中。

    過去了幾個月,他的傷總該好了,第一次見到甄以甯時,他還是畢炜手下的參軍,從小舟上一躍而起跳上我的座船,身手矯健,以這樣的本領,應該不會有事吧? 會開完後,太子馬上走了。

    以他的性格,在這樣的場合自然呆不下去,我打發了班上的學生,正想回去,有個人過來道:“楚休紅,文侯大人有請。

    ” 文侯叫我過去?我不禁有些摸不着頭腦,跟着他走了過去。

    文侯是軍校副祭酒,也是實際管轄軍校的人,有一間很大的公署。

    我走到門口時,隻見門口立了兩個侍衛,大門緊閉,帶我來的人向我一請道:“楚先生,請進。

    ” 我叩了叩門,文侯在裡面道:“進來。

    ”我推開門走了進去,跪下行了個禮道:“小人楚休紅,叩見大人。

    ” “起來吧。

    ” 我站起來,文侯又指了指門道:“把門關上。

    ” 我掩上門。

    不知為什麼,我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文侯叫我不知有什麼事,但我總覺得似乎有點問題。

    文侯正坐在大椅上,屋裡彌漫着一股酒氣。

    我又躬了躬身道:“大人,不知喚小人前來有何事?” 文侯擡起頭看了看我。

    他的目光象是一柄刀子,刺得我心中猛地一跳,正擔心是不是又有什麼壞消息,我連這教席也坐不穩,文侯已經道:“你今年幾歲了?” “小人虛度二十有三。

    ” 我惴惴不安地道。

    文侯問我年紀到底要做什麼?不要接下來說一句“活到這歲數也已經夠了”之類的話吧?我正在胡思亂想着,文侯歎了口氣道:“比以甯大四歲啊。

    ” 是說甄以甯麼?我微微一笑道:“甄參軍雖然年輕,但文武皆能,實是了不起的人才,小人除了癡長幾歲,實在遠不及他。

    ” 文侯看着我,似乎想看看我這話是不是言不由衷,我心中又有些發怵,隻道自己說錯了什麼話,文侯卻又長歎一聲道:“是啊,你比以甯差遠了。

    ” 如果說别人,就算說我比路恭行差遠了,我也不太服氣,但是說起甄以甯,我卻有點心悅誠服。

    他雖然年紀還輕,但是實在已有了不世出名将的影子,象他這樣心細如發,身手矯健,又寬厚仁慈的人,我還真不曾見到第二個,以他這樣的家世和本領,日後成為超越文武二侯的名将也完全有可能。

    文侯有這樣一個繼承人,實在是萬民之福,當他百年後甄以甯繼文侯之位,我在甄以甯手下那一定更能如魚得水了,這麼看來,文侯要是壽命短點倒是好事…… “楚休紅,你說,人壽修短不一,難道真是天公注定?” 我吓了一大跳,一下跪在地上,磕了個頭道:“小人該死。

    ”頭也猛地大了。

    文侯難道也會讀心術麼?我方才可是在咒他早點死,文侯準要惱羞成怒了。

    我正自發抖,文侯卻聲音顫顫地道:“你……你也知道了?” 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他的話不是因為我說的麼?我想着,突然,心頭靈光一閃,我失聲道:“甄以甯他……” 文侯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重重放在桌上,道:“都是我害了他,他……他才十九歲啊。

    ” 這一聲歎息沉重得如萬鈞巨石,我也已驚得呆了。

    甄以甯戰死了?我象是腳下踩了個空,人不由一歪,差點摔倒,連忙扶住桌子道:“這消息确不确實?大人,吉人自有天相,說不定隻是誤傳。

    ” 文侯哼了一聲:“不用寬我的心了。

    ”他走到中堂前,看着挂着的那張帛畫,又長歎一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