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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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 那童稚聲鄙夷的道:“嘿,我還以為你六親不認了呢!敢情還記得我,哥,走!咱們就出去亮亮相,看那小狐狸能把咱們怎樣?不然還以為咱們怕了她呢!” 也許那被稱作“哥”的人不願現身,又聽那童稚聲音不平地道:“怕什麼?我要是你就上去先砍他三刀……走啊!” 牟漢平一楞,不知他指的是什麼,拱手道:“那位兄台如不嫌棄,也請現身一叙如何?” 片刻,樹叢後一聲嘩響,一條瘦小人影邁着方步,搖搖擺擺的走來,正是刁鑽頑皮的銀鼠堡少堡主殷葆玲。

     韓梅蕊杏目圓睜,狠狠的向他望着,殷葆玲怪模怪樣的作了個不屑的表情,韓梅蕊大怒,嬌叱一聲,就要撲去,牟漢平慌忙攔阻,韓梅蕊揚手一掌,疾向牟漢平迎面劈來。

     牟漢平猝不及防,險險被她劈中,急切間左手一封,塌胸卸肩,仰身倒縱數尺,一股勁風拂面而過,頓時臉上一陣火辣辣的刺疼。

     急忙擡頭看時,韓梅蕊和殷葆玲在這一瞬之間,皆已不見蹤影。

     他愕得一愕,心中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滋味,淩厲的夜風,拂起他長衫,發出“劈啪”的單調響聲,他輕輕一聲歎息,陡聞身後一絲輕微的響動。

     他霍然轉身,不禁一驚,丈許之外的一棵樹下,站立着一人,正雙目灼灼的望着他,不言不動。

     牟漢平向他細一打量,不覺更為吃驚。

    但見那人身材纖細,身穿一件肥大長袍,束發無冠,死灰灰的一張臉,由頰至頸,帶着一塊長達半尺的血淋淋傷痕。

     他眼光森寒如冰,灼灼的向牟漢平望着,臉上毫無一絲表情。

    牟漢平倒抽一口冷氣,暗道:“天下竟有這醜惡的人……” 随着幹咳一聲,道:“在下牟漢平,敢問兄台……” 那人森寒的眼光,使牟漢平渾身起了一種栗栗的感覺,他遽然停住口,僵持了一會,那人森寒的眼光陡地黯淡下來。

    牟漢平呆了一呆,拱手道:“敢問兄台貴姓?” 停了半晌,那人突然聲音尖澀的道:“你要尋唐智嗎?” 牟漢平又是一愕,詫然道:“兄台……” 那人僵木的轉過身,冷冷道:“随我來!” 說畢,不待牟漢平回答,向堡中徑直走去,牟漢平呆了片刻,那人走出數步,見牟漢平并未跟來,冷木的道:“這點膽子都沒有嗎?” 牟漢平俊眉微揚,朗笑一聲,随後跟來,兩人一路默然疾行,相互皆沒說話。

    那人左彎右拐,似對堡中道路甚為熟悉,不一會工夫,來到一堵牆前,牟漢平略一辨認,卻是那片瓦房後院的圍牆。

     那人在牆邊,冷冷地對牟漢平瞥視一眼,擰身躍起,縱上牆頭。

     牟漢平随着縱身上牆,那人沿着牆頭又向右走出數丈,蓦然大袖一展,躍下地來。

     牟漢平随着躍落地下,閃眼向四周一看,卻是那座宅第的花園,那人在前邊仍急急的走着,牟漢平皺皺眉頭,正欲起步追去時,那人已在一間花房的門外停了下來。

     牟漢平走向前去,疑惑的向那人望了望,那人木澀的道:“就在這裡!” 牟漢平心中疾然數轉,猛擡右臂,一掌将門劈開…… 門開之後,一股惡濁的血腥味,由房内迎面撲出,他傍着門邊停了一刻,見屋中再無任何可疑動靜,始掏出火折晃亮,走了進去。

     那是一間冬天焙花的暖房,四壁無窗,隻在山牆上砌出兩條磚縫,以備通風。

    房中花台處處,盆泥堆積,靠門處一片零亂,盆破花折的狼藉一地,一座塌毀的花台上,正仆卧着一具屍體。

     那具屍體俯面跌卧,左臂似已折斷,虛虛的軟搭在花台上,背心衣衫破碎,頭顱一片血肉模糊,腦後赫然深嵌五隻爪痕,淤血已在發際凝結,厥狀至為可怖。

     牟漢平在屍體上撕下一塊衣角,略略将他臉上血迹擦淨,認出這人正是那“千手靈狒”唐智。

     他恨恨地猛啼一下牙根,站起身,陡聽那人在背後寒聲道:“你何不搜搜他懷中,也許留下線索也說不定。

    ” 牟漢平驚詫的擡頭望了望他,那人“哼”了一聲背過身去。

    他急急在唐智身上搜了一遍,除了暗器火折和一些散碎銀子以外,并沒有什麼可疑之物。

     正欲站起身來,突覺身側勁風一拂,牟漢平大驚疾閃,回頭望時,見那怪人正站在唐智屍體旁邊,面目冷木的伸手抓向唐智淤血凝結的發絲之中。

     牟漢平詫愕的望着他,隻見他在血污的發叢中一陣撥動,抽回手時,卻抓出一塊血迹斑斑的布條來。

     那怪人兩指夾着布條,生怕玷污了自己手指似的,向牟漢平晃了晃,尖聲道:“接着。

    ” 說着抖手向牟漢平甩了過米,牟漢平避過正面,側身接住布條,那怪人冷冷的道:“這布條細小不能束發,藏在發絲之内必有用意,你何不仔細分辨一下?” 牟漢平将布條展開細看,因血迹污染,雖隐約能見一絲筆墨痕迹,但瞧不甚清,望了一會沒有結果,就撕下一片衣角,将布條包了塞在懷中,拱手向那人道:“兄台指點盛情,牟某感激萬分。

    ” 那怪人不答,隻冷冷的“哼”了一聲,牟漢平又道:“如兄台不棄,可否賜告……” 那怪人尖澀的截斷他的話,道:“我姓邢。

    ” 牟漢平道:“邢兄可要等候葆玲老弟麼?” 那怪人澀聲道:“等不等都不關緊要,他自己會回去黃陵。

    ” 牟漢平道:“兄台和葆玲老弟既也宿在黃陵,你我先回客店坐候如何?” 那怪人雙目灼灼的望了他一會,點點頭,于是兩人走出房來,飛身躍過圍牆,徑直向黃陵奔去。

     一路上,牟漢平思潮翻湧,心中極為紊亂,幾次想停下步來返身回去,他倒并不擔心韓梅蕊會有差池,以韓梅蕊的武功,應付殷葆玲的戲弄綽綽有餘,隻是他總覺得心中不安,他不知為什麼想起要丢下她,匆匆回去,他霍然想起韓梅蕊那凄苦幽怨的眼神,那悲切哀恸的啜泣…… 她雖然出身惡邪,但看得出對自己倒是一片真心,可以說她抛棄了一切……唉,她付出那麼大的代價,卻換得我對她的疑忌! 我不該刺傷了她的心,我必須要向她妥為解釋,我要告訴她,我并不對她的出身歧視,她背叛了淩雲崖,孤苦無助,心裡的暴躁猜忌是免不了。

     我必須要容忍她一些,一個背叛師門的人,她心裡的惶恐和不安,是可以想像得到的。

    一個月以來,她的形貌因愁苦而憔悴,不是顯而易見的麼?她為了我,唉!她付出的代價太大了。

     我不能在她痛苦的心靈上,再增加痛苦的刺激,她一切都是為了我呀…… 想着他幾乎脫口喊了出來,他霍地煞住腳步。

    那姓邢的怪人在一旁冷冷的道:“怎麼?” 他“唔啊”地支吾了一聲,不自覺的又擡起步來,前邊黃陵的城垣,已隐隐在望了,他歎了口氣,腳步越來越乏力起來。

     那怪人突然冷哼一聲,牟漢平轉頭望了望他,不覺一愕,眉頭陡地緊皺起來。

     他轉頭之間,适巧看到那怪人面部的側影,那輪廓的線條顯得熟悉已極,他想不出這輪廓像誰,但知道這是一個非常熟悉的人,但一時又說不出這人到底是誰。

     那怪人平穩而迅捷的走着,顯得輕身功夫很有根底,他望也不望牟漢平一眼,寬袍大袖,使他行路的姿勢有點不倫不類。

     他頭上的發絲烏黑閃亮,那閃亮的烏發下面,生了那樣一張可怖的面孔,簡直使人無法相信,牟漢平邊走邊偷偷的向他打量,突然他心中一震,不覺腳步又戛然停了下來。

     方才那一時想不起的熟悉輪廓,像極了荊娘。

     那怪人見他又突然停下步來,不耐的尖聲道:“你是怎麼啦?” 牟漢平隻得又“唔啊”應了兩聲,重新擡起腳步。

     他心中越發的紊亂了,他偷眼望去,不隻側面的輪廓極為相似,漸漸他發現那身材,那尖澀的嗓音…… 突然他想起殷葆玲現身前的那句話,他心中狂喜起來,但偷眼一瞥身邊那醜惡的面孔和冷森直視的眼光,歎息一聲,又低下頭來。

     來到黃陵城下,兩人縱身躍上了城牆,那怪人冷木的道:“目下天色就要大亮,街上遇到行人不便,在下先行一步……” 說着不待牟漢平答話,身形暴射而起,幾個起落,即隐入幢幢房舍黑影之中,失去蹤迹。

     牟漢平呆得一呆,輕輕一聲歎息,也自回到客店。

     當夜韓梅蕊沒有回來。

     第二天牟漢平在客店中等候了一天,韓梅蕊仍然沒有回來。

     牟漢平心中感到焦急了,他想不出韓梅蕊,為什麼會遲遲不回來的原因,是賭氣他去,還是遭到了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