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書 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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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的情緒,他想:是遵照父親的話呢?抑是仍舊按着自己想好的方針去武當呢? 他反複思索中,覺得再要耽擱二年,時間太長了,又覺得父親用意良苦,不能不聽,在茫然中,他走出了茅屋,慎重地落了鐵鎖,投入一片漆黑的夜色中,踏上茫茫大路。

     口口口 三個月後的川北七星山麓,出現了一位白衣少年,他正是房英。

     在反複的思索下,他還是遵照父親錦囊上的指示,來到七星山,因為他覺得父親必有深意,再想到自己武功,除了會一套“七巧七式”,家傳的“七星釘”及内功,都難使得上火候,在江湖上假如沒有深厚的武功,實在無法出人頭地,更不用說查探父親的下落了。

     此刻,他的腦海上,不期而然地猜測着“大智山人”種種情形。

    他沒有見過這位伯父,隻是平日常聽父親提起,說在這世上,他是父親唯一最親近的人。

    父親與他同師十五年,也是唯一的師兄。

     又聽父親說,這位世伯淡于名利,終生與山林為伴,從不踏人江湖一步,但他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想着,想着,眼見蔥郁蒼林,峻峰飛瀑,不由暗暗道:“長年在這種美景融化中,世伯必是一個風度潇灑的長者。

    ” 行程已至山腰,群峰重疊,白雲飄忽,房英這時掏出那張地圖,依着路徑,轉身斜奔入一座山谷。

     穿過一片深林,果見谷中建着三間竹舍,奇花異卉,四周環繞,猶如人間仙境,房英不由暗暗喝采,加快腳步向竹屋奔去。

     到了竹屋門口,正要開口詢問,陡聽得屋中傳出一陣蒼老的沉喝:“嘿嘿嘿,我想你也應該來了!” 房英不由一怔,忙恭身道:“屋中可是裘世伯,晚輩房英奉父命來拜谒!” 語聲方落,竹扉呼地一聲打開,隻見一位白發長髯,氣度潇灑威嚴的葛衣老人,屹立在門口,那皺紋縱橫的臉上,微有一絲驚異之色。

     房英一見老者知道就是“大智山人”裘如山,忙躬身拜了下去,道:“這位該是裘世伯了,房英拜見。

    ” 葛衣老人傲然受了一禮,道:“你就是房師弟之子?” 房英忙肅立颔首。

     “大智山人”唔了一聲,轉身進入屋中,口中道:“剛才我還以為是房師弟來了,想不到是你……” 一提起生死未蔔的父親,房英淚水滂沱,嗚咽地道:“回禀師伯,家父生死未蔔,留言要晚輩來找師伯。

    ” 說到這裡,把藍衣秀士說的消息,詳細述出。

     那知“大智山人”毫無驚訝,更不出言慰藉,依然冷冷道:“老夫終生不入江湖,也不想插手江湖是非,現在隻問你父親要你來此作甚?” 悲傷中的房英,心底突然泛起一陣寒意,他想不到這位師伯對自己及父親毫不關心,個性這麼冷僻。

     這刹那,一股怒火,直沖腦門,但他想到錦囊上父親的指示,隻得強壓惱怒,道:“家父要晚輩來此習藝二年。

    ” “唔!”“大智山人”目光在房英身上打量一下,緩緩道:“你武功已到什麼程度?” 房英道:“七巧七式劍法,晚輩都已學會,‘七星釘’追魂三打,尚未夠火候,至于内力,晚輩僅及家父三成。

    ” “大智山人”點點頭突然向屋外走去,口中冷冷吩咐道:“随我來!” 房英怔然跟着出門,暗忖:這位世伯莫非要看我武功深淺,目光瞬處,那知“大智山人”腳下如行雲流水,毫不停留地向谷後走去。

     繞過一片花圃,已到峭壁之下,隻見“大智山人”伸手一拉壁上山藤,轟然一聲大響,一塊巨石,緩緩旋轉,現出一道門戶。

     房英心中訝然忖道:“原來這谷中還有機關石窟……” 念頭未盡,突見“大智山人”轉身道:“老夫與你父親同師習藝,論功力,隻在伯仲之間,嚴格說來,并沒有什麼奇招神功可以傳你,至于武功一道,精于鍛煉,現在你進去自己靜靜練習,假以歲月,不難有成。

    ” 房英此刻心中一片失望,暗暗想:“早知道這樣,我在家中還不是一樣,何必千裡迢迢地跑到這裡來。

    ” 但想到,此刻既然來了,隻有安心耽下,心中不由冷冷道:“恭領師伯訓誨。

    ” “大智山人”口角抹過一絲冷峻的笑意,道:“好,現在你進去吧,到時候我自會來考驗你。

    ” 房英心中憤然道:“說不定我明天就偷偷溜走!” 話也不答,昂首進人石洞,就在這時,轟隆一聲,石壁旋轉,緊緊閉上,石窟中恢複了黑暗,伸手不見五指。

     房英心中大驚,飛旋轉身,撲近門口巨石上,雙手拚命擂着,口中狂喊道:“世伯,裘世伯……” 喊聲震得四周回音頻起,卻再也聽不到一絲回答。

     漸漸地,房英恢複了冷靜,他暗想或許這位裘世伯個性素來如此,要自己單獨好好練藝。

     這一想,他立刻靜坐在地上,松弛片刻,那知長途跋涉,憂心忡忡下,這一休息,竟沉沉睡去。

     不知隔了多久,他突被冷醒,睜目一看,眼前依是一片漆黑,根本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但他已隐隐感到腹中饑餓難忍。

     在黑暗中,他隻得摸索着,想找一些食物,可是摸遍洞中,卻不曾摸到一點東西,于是他隻能靜待師伯送食…… 一天,二天,……三天……在焦灼中的房英失望了,他開始懷疑父親過去所說的話是否真實?更懷疑這位裘世伯的動機。

     “難道他想餓死我?”他心中忖着,卻不知其中緣因何在。

     “将來我如能出去,一定要問問他。

    ”房英咬緊牙關,狠狠地自語着。

     眼前,他為了支持體力,拚命想辦法來填飽肚子。

    皇天不負苦心人,第四天,仔細搜覓下,突發現石壁上生着一朵朵寒菇,于是,他日複一日,以這種野生食物來充饑。

     石洞中無床無綿,陰森森得不能入眠,他隻能日以繼夜地靜練内功,按照吐納口訣,靜心養氣,精神旺盛時,他取出自己的佩劍,在黑暗中勤練“七巧七式”。

     日複一日。

     月複一月。

     他本具異禀的眼力卻愈來愈亮,在黑暗中已不需要搜索,而能洞察秋毫。

    在内力及劍式方面,更是進境千裡,無可比喻。

    暗器“七星釘”的追魂三打,更是百發百中,快逾星光。

     韶光流轉,已記不清多少時候,房英隻感到昔日攜帶的衣衫,穿起來短了一大截,緊繃繃地裹在身上,十分難受。

     這一天,意外地,石窟陡然轟隆一響,旋轉出一道門戶,透入一絲陽光,房英心中劇跳,再也不敢怠慢,身形一掠,搜地一聲,像離弦之箭,向門外沖去。

     隻聽得門外一聲驚噫,人形一花,飛退三丈,房英沖出洞外,定睛一望,正是“大智山人”裘如山。

     隻見這位世伯呆了一呆,突然哈哈大笑道:“二年閉關,你果然不負我所望。

    ” 房英冷冷道:“世伯望的莫非要我死麼?” “大智山人”臉色倏然一沉,厲斥道:“孩子,你怎可以對我說這種話,閉關靜修,乃是佛釋道中的無上妙法,你豈能誤會老夫一番苦心。

    ” 這時的房英,目若燦星,凝視着“大智山人”,想洞察對方的話倒底是真是假,半晌卻看不出一點破綻,才冷冷一禮道:“侄兒魯莽,請世伯恕罪,現在二年之期,既已屆滿,侄兒就告辭了,将來如遇到家父,侄兒會禀告他師伯二年收容之情!” 說完,不等“大智山人”有什麼表示,仰天一聲清嘯,身形電掣而起,向谷外掠去,隻剩下“大智山人”呆立谷中,一聲長歎,若有所思。

     房英掠出谷口,找了一座樹林,換上一套幹淨的衣服,目光又觸及那兩幅書軸,不由想起現在正是拆開第二隻錦囊的時候,不知父親又有點什麼指示! 他打開包裹,拆開第二隻錦囊一看,裡面是一張信箋和一付人面皮具,上面寫着: “因為不想幹擾你動修武功,因此許多話都沒有告訴你,為父此刻可說已存亡未蔔,見字速往安陸,追查那出懸‘賞格’的人,既可查出我的生死。

    此行關系甚大,千萬不可意氣從事。

     對方身手功力極高,你可能不是敵手,故如有倪端,速往少林求援,萬勿動手! 再,你若已看出兩幅字軸中的秘密,千萬勿上武當。

    附人面皮具一付,今後要隐姓埋名,對任何人不可露出真象。

    ” 看完這張指示,房英心頭大震,再也不敢耽擱,收拾好包裹,飛掠下了七星山。

     口口口 安陸,離洞庭八百裡,本是-座小鎮。

     但自郊外裡許的荒廟,出現那樣聳人聽聞的賞格後,頓時熱鬧起來,一批批武林人物,來來往往,他們有的是心存好奇,有的卻存染指那柄“青萍劍”之心。

     兩年來,為了那柄神劍,不知枉死了多少人,但是,事情似乎并未結束。

    迹象的顯示,除非證實“神眼”的-雙目珠确已殘廢,或是死了,出賞格的人似乎不肯罷休! 于是江湖上對“神眼”房天義的謠傳愈來愈多,對懸賞的隐身人物,更渲染得神乎其神,因為想觊觎那柄“青萍劍”的人,幾乎沒有一個能活着出廟。

     這一天,安陸鎮中,出現了一位白衣少年,他臉色蠟黃,倒八字眉,容貌長得奇醜已極,腰懸一柄短劍,施施然地進了一家食鋪,匆匆打了尖,急步向鎮外那座荒廟走去。

     他就是房英,此刻,他心中有着一份迫切的感覺,煎熬了二年,現在應該是行動的時候了,同時一路上所聽到的謠傳也太多了,對他來說,都是極為惡劣的,有的說他父親早!已死了,有的卻說他父親殘廢雪隐了,而且江湖上把那名懸賞的仇家形容得武功神出鬼沒無俦。

     房英的心頭是沉重的,他不相信這些謠言,現在他決心要查出那仇家究竟是誰? 裡許路程,瞬眼即到,遠見荒廟門口,卻與鎮上情形相反,一片冷清。

     這是因為那支“青萍劍”要到夜晚子時才出現的關系。

     時已下午,房英走到廟門口觸目的就是兩張布告。

    其中一張正如“藍衣秀士”所說的一樣,另一張上面卻寫着:“凡有人能查探出許昌城所傳,出金購眼的少女來者,一樣以青萍劍為酬。

    ” 這時的房英,星眸中陡然閃起一層層憤怒的火焰,伸手一掀,嚓地一聲,兩張布告,俱撕了下來,正想搓碎,心中倏興起一念,卻看了看,疊好帖身藏入懷中。

     然後,他大步走人廟門,但見小園中,艾蓬及膝,滿眼荒涼之色。

     他目光四下一掃,昂然經過荒園,踏上台階。

     剛進入殿門,目光一掃間,混身倏然冒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隻見煙黑的牆壁上挂着許多人手。

    這些人手皆已枯幹漆黑,像是風幹的膠肉一般,細數之下,竟有十四雙手。

     左邊壁上血淋淋地寫着四個大字:“貪盜者死!” 中央神案上神龛高踞,中間供奉着一座純陽,全身發黑,顯已年代久遠,荒廢日久,無人看管。

     荒殿、鮮血、人手、交織着一層攝人的陰氣,使房英呆站在殿門口,周身泛起陣陣寒意。

     他定了定神,仔細搜查四周,在确定沒有人以後,才緩步而入,就在左牆一角,依牆合膝而坐。

     此刻,他緊張地期待着,腦海中思緒沉厚,亂如蠶絲。

     蓦然鼻中倏聞香風一陣,一怔之下,擡頭一看,不知何時,殿門口竟站立着一位嬌豔異常的紫衣少女。

     他心頭一震,不由暗暗忖道:“看她年紀與自己差不多,來時竟毫無聲息,顯然具有一身不俗的武功!” 那紫衣少女瞥見殿中竟先有人在,神色也不禁一呆。

     二人四日相交,房英臉上一熱,慌忙避開視線,心中一陣劇跳。

     但那紫衣少女卻黛眉一皺,鼻中不屑地一哼,走到右邊牆角,端正地盤膝而坐,像也在等待什麼? 房英心中大感奇怪,他不知道對方來此,是懷着什麼心意,再三轉念間,不由偷偷向她望去,卻見紫衣少女秀眸緊閉,垂簾入定起來。

     這刹那,房英暗叫一聲“慚愧”,喃喃道:“我為什麼胡思亂想,忘了父親的第三隻錦囊。

    ” 忖念中,急急掏出錦囊,拆開一看,裡面又是一張指示:“為父最後嚴格囑咐你,非不得已切勿動手,以查出對方的來龍去脈為主。

    ” 房英看完,默默搓碎,父親的一再告誡,使他心中感到甚為不服,喃喃自語道:“我就不信對方有什麼厲害?” 俗語說:初生犢兒不怕虎,房英年僅十八,初入江湖,正是這種個性。

     時光在等待中漸漸消逝,天色漸黑,夜幕低垂,破廟之中,光線立刻幽黑一片。

     但房英眼力,本具異禀加上在七星山兩年不見天日,早巳習慣黑暗,此刻星眸一掃,卻見紫衣少女早巳睜目,直瞪瞪地望着神像,似在察看什麼? 他循着她的視線望去,卻并未看到有什麼令人驚奇之處。

     忽聽得紫衣少女道:“喂!你在等候什麼?” 房英轉目望去,隻見紫衣少女已轉目望來,神色間,充滿冷削之意,不由微惱,暗忖道:“我沒有問你,你倒問起我來!”口中立刻冷冷反诘道:“請問姑娘在等候什麼?” 紫衣少女嬌容突現怒容,喝道:“喂,是我問你?還是你問我?” 房英冷笑一聲道:“彼此,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