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今夕何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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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是她刺殺了教王!就在他趕到昆侖山的前一天,她搶先動了手? 她為什麼不等他?……為什麼不多等一天呢? 他一直知道她是強悍而決斷的,但卻還不曾想過、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病弱女子竟然就這樣孤身一人、以命換命地去挑戰那個天地間最強的魔頭! 那是整個中原武林,都不曾有人敢去做的事情啊…… 他無力的低下了頭,用冰冷的手支撐着火熱的額頭,感覺到胸口幾乎窒息的痛楚。

     那麼,在刺殺之後,她又去了哪裡?第二日他們沒在大光明宮裡看到她的蹤迹,她又是怎樣離開大光明宮的? 忽然間,霍展白記起了那一日在烏裡雅蘇台雪原上和妙風的狹路相逢,想起了妙風懷裡抱着的那個人——那個看不到臉的人,将一隻蒼白的手探出了狐裘,仿佛想在空氣中努力地抓住什麼。

     他的臉色忽然蒼白—— 原來……那就是她?那就是她麼?! 他們當時隻隔一線,卻就這樣咫尺天涯地擦身而過,永不相逢。

     永不相逢! 那一瞬間,排山倒海而來的苦痛和悲哀将他徹底湮沒。

    霍展白将頭埋在雙手裡,雙肩激烈地發抖,極力壓抑着自己的情緒,卻終于忍不住爆發出了低低的痛哭。

     南宮老閣主站在一旁,驚愕地看着。

     這,還是他十幾年來第一次看到這個年輕人如此失态地痛哭。

     “咦……”屏風後的病人被驚醒了,懵懂地出來,看着那個埋首痛哭的男子,眼裡充滿了驚奇。

    她屏聲靜氣地看了他片刻,仿佛看着一個哭泣的孩子,忽然間溫柔地笑了起來,一反平時的暴躁,走上去伸出手,将那個哭泣的人攬入了懷裡。

     她輕輕拍着他的後背,喃喃:“乖啦……沫兒不哭,沫兒不哭。

    娘在這裡,誰都不敢欺負你……不要哭了……” 她拿着手絹,輕柔地去擦拭他眼角滑落的淚痕,就像一個母親溺愛自己的孩子。

     那種悲恸隻爆發了一瞬,便已然成為永久的沉默。

    霍展白怔怔地擡起頭,有些驚訝地看着多年來第一次對自己如此親近的女子,眼裡露出了一種苦澀的笑意。

     “秋水。

    ”他喃喃歎息,伸出手觸及她的面頰。

     她溫柔的對着他笑。

     ——原來,真的是命中注定?他和她,誰都不能放過誰。

     就這樣生生糾纏一世。

     ――――――――――――― 三個月後,鼎劍閣正式派出六劍做為使者,前來迎接霍展白前往秣陵鼎劍閣。

     在六劍于山莊門口齊齊翻身下馬時,長久緊閉的門忽然打開,所有下人都驚訝地看到霍公子地站在門後——他穿着一件如雪的白衣,那種白色仿佛漫無邊際的雪原。

    他緊握着手裡純黑色的墨魂劍,臉上尚有連日縱酒後的疲憊,但眼神卻已然恢複了平日的清醒冷銳。

     “走吧。

    ”沒有半句客套,他淡然轉身,仿佛已知道這是自己無法逃避的責任。

     “沫兒!沫兒!”前堂的秋夫人聽到了這邊的動靜,飛奔了過來,“你要去哪裡?” 她的眼神驚惶如小鹿,緊緊拉住了他的手:“别出去!那些人要害你,你出去了就回不來了!” 衛風行和夏淺羽對視了一眼,略略尴尬。

     霍展白的眼裡卻滿含着悲傷的溫柔,低下頭去輕輕拍着她:“别怕,不會有事。

    ”然後,他溫和卻堅決地拉開了她的手,擡起眼示意,旋即便有兩位一直照顧秋水音的老嬷嬷上前來,将她扶開。

     他在六劍的簇擁下疾步走出山莊,翻身上馬,直奔秣陵鼎劍閣而去。

     “展白!”在一行人策馬離去時,隐隐聽到了門内傳來一聲尖利的呼喊。

    秋水音推開了兩位老嬷嬷踉跄地沖到了門口,對着他離去的背影,清晰地叫出了他的名字,“展白,别走!” 霍展白握着缰繩的手微微一顫,卻終究沒有回頭。

     “青染對我說,她的癫狂症隻是一時受刺激,如今應該早已痊愈。

    ”衛風行顯然已經對一切了然,和他并肩急馳,低聲,“她一直裝作癡呆,大約隻是想留住你——你不要怪她。

    ” “我知道。

    ”他隻是點頭,“我沒有怪她。

    ” 衛風行頓了頓,問:“你會娶她吧?” 霍展白沉默,許久許久,終于開口:“我會一輩子照顧她。

    ” 衛風行眼神一動,心知這個堅決的承諾同時也表示了堅決的拒絕,不由長長歎了口氣。

     兩人又是默然并騎良久,衛風行低眉:“七弟,你要振作。

    ” “是。

    ”霍展白忽然笑了起來,點頭,“我會當一個好閣主,你就放心的去當你的好好先生吧!” 在遠征昆侖回來後的第四個月上,霍展白和六劍陪伴下來到秣陵,在天下武林面前、從老閣主南宮言其手裡接過了象征着中原武林盟主的黃金九鼎,攜着墨魂劍坐上了閣中的寶座。

     全場歡聲雷動——然而,那個新任的武林盟主卻隻是淡淡的笑,殊無半分喜悅。

     ——衛五,是的,我答應過要當好這個閣主。

     雖然,我更想做一個你那樣、伴着嬌妻幼子終老的普通人。

     南宮老閣主前去藥師谷就醫的時候,新任盟主盡管事務繁忙,到底還是陪了去。

     白石陣依然還在風雪裡緩緩變幻,然而來谷口迎接他們的人裡,卻不見了那一襲紫衣。

    在廖青染帶着侍女們打開白石陣的時候,看到她們鬓邊佩戴的白花,霍展白隻覺得心裡一陣刺痛,幾乎要當場落下淚來。

     廖青染看着他,眼裡滿含着歎息,卻終于無言,隻是引着南宮老閣主往夏之館去了。

     “霍公子,請去冬之園安歇。

    ”耳邊忽然聽到了熟悉的語聲,側過頭看,卻是霜紅。

     不過幾個月不見,那個伶俐大方的丫頭忽然間就沉默了許多,眼睛一直是微微紅腫着的,仿佛這些天來哭了太多場。

     他咬緊牙點了點頭,也不等她領路,就徑自走了開去。

     那一條路,他八年來曾經走過無數遍。

     而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