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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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命根子&mdash&mdash杏莉時,才感到慰心些。

    對于社會的改變,她一點也不關心,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她同外界沒有聯系,這末多年的高大圍牆隔離着人們的聲音傳進來,遮住陽光射進來,她在背光的陰暗處,悄悄地悲哀地打發着日子。

     這天吃晚飯的時候,杏莉才從外面跑回來,嘴裡還哼着歌兒。

    王柬芝一向對女兒很冷淡,這回卻關心地問道: &ldquo上哪去了,這末晚才回來?不餓嗎?&rdquo &ldquo放學後到德強家去了,&rdquo杏莉接過母親遞過來的筷子,端起一碗飯,垂下眼簾不看王柬芝一眼。

    停了一下,反問道: &ldquo怎麼,不好嗎?&rdquo &ldquo哦,怎麼不好?好,很好。

    德強家是幹部,又住着區農救會長,多跟他們接近才能進步,我還要抽空去拜訪呢。

    嘿嘿!&rdquo 杏莉聽這末一說,天真地高興起來。

     &ldquo爹呀,你真開明。

    姜同志說你是開明人士呢。

    自動獻山巒獻地、又免費教學&hellip&hellip&rdquo &ldquo看你,說起就沒個完。

    還不快吃飯!&rdquo母親打斷女兒的話,催促道,一面夾一筷子菜放進她碗裡。

     王柬芝臉上也顯出笑容,說: &ldquo你以後多到他家去,聽些好事告訴我和你媽,咱們也開通開通。

    &rdquo &ldquo嗯哪!俺就高興去。

    &rdquo杏莉高興地說;她見母親苦笑了一下。

     吃完飯,王柬芝對妻子說: &ldquo今夜不要等我,我有事,和少尼在學校裡睡。

    &rdquo 夜,深沉陰冷的夜。

     院子裡脫了葉的檀香樹,和長青的柏松樹,在随風呼嘯。

    大騾子用力咀嚼着草料,發出格吱格吱的響聲。

    吃完了,它就摔頭打噴嚏,沒有人出來添草料,它又用蹄子使勁刨地,還沒有人來,它就嘶叫起來。

     &ldquo我該走啦,不早了&hellip&hellip&rdquo這是王長鎖不堅決的聲音。

     &ldquo不。

    他今夜不回來啦,天亮還早&hellip&hellip多不容易在一塊啊!&rdquo杏莉母親柔情幸福地說着,把他抱得更緊&hellip&hellip 大騾子吃了一驚:從它槽底下爬出一個人來。

    它高興地呼哧呼哧鼻子,但馬上失望了:那人根本不理它,直奔房門口去了。

     突然,一陣叫門聲傳進屋來,王長鎖急忙爬起,渾身打哆嗦,不知所措。

    杏莉母親身上也涼了半截,忙把他按到炕前的桌子底下。

     &ldquo杏莉他媽,快開門呀!&rdquo外面有人叫道。

     &ldquo哎,來、來啦。

    就、就來&hellip&hellip&rdquo她慌裡慌張,蹬上褲子,拉一件衣服披上,跑來開門。

     門開了跟着一道刺眼的手電光射進來,王柬芝帶埋怨地說: &ldquo開門這長時間,怎麼鬧的?少尼那鋪蓋少,凍醒了。

    看,睡覺大門也沒插好&hellip&hellip&rdquo 她呆在那裡,心裡象揣着個小兔崩崩亂跳。

    她把他讓進屋,什麼也答不上來。

     王柬芝若無其事地闩上門,又叫她點着燈,他那雙眼睛四處巡視着。

    杏莉母親越來越控制不住自己,端燈的手顫抖不停。

    她用身子擋着向桌子方向射去的燈光,催他快睡下。

     &ldquo咦!你這穿的誰的衣裳?&rdquo 她的臉刷一下慘白了:她正披着王長鎖的衣服。

     &ldquo哦,噢,我急着去開門,穿、穿錯啦。

    是、是夥計的,扣子掉了,下晚拿、拿來縫縫的&hellip&hellip&rdquo她的嘴唇顫抖着,忙去換衣服。

     &ldquo哦,是這麼回事。

    對啦,我的那雙皮鞋呢?明天要穿,找來擦擦。

    &rdquo王柬芝說着就要到桌子底下去摸。

     這一刻,她的心都停止跳動了!忙阻攔道: &ldquo我替你找&hellip&hellip&rdquo &ldquo啊!這是誰?&rdquo王柬芝向桌底下一摸,大叫道。

     王長鎖爬出來,搗蒜般的磕頭。

    杏莉母親撲到炕上,大哭起來。

     &ldquo好哇,你們做的好事!啊!這還了得&hellip&hellip&rdquo王柬芝破着嗓子叫起來。

     &ldquo我&hellip&hellip我錯了。

    都是我的罪過。

    是我自個來的,不怨她!校長、掌櫃的、開開恩吧&hellip&hellip&rdquo王長鎖跪着求饒。

    他這一刻,全被巨大的恐怖控制住,悔不該當初失了足,這不單是害了自己,而且戕害了她,害了摯愛着自己的人。

    他的求饒,完全是為了她。

     &ldquo不,是我叫他來的,沒他的事。

    該殺該打打我吧!啊,天哪&hellip&hellip她哭嚎着。

    這女人倒沒有懊悔自己行為的意思,隻是覺得不該被人發覺,從而破壞了他們的幸福。

    如果說要把他們拆散,她倒甘願不拆散忍受這種羞辱好些。

    她雖然哭,可沒有向丈夫屈求的意願。

     王柬芝又罵了一頓,顯出無可奈何的神情,說: &ldquo唉!你們這些賤人,敗壞家風,叫我怎麼有臉見人!&rdquo &ldquo掌櫃的,開開恩吧!叫我爬刀山過火海我都去。

    隻要你饒了俺們這回。

    &rdquo 王柬芝沉下臉來,說: &ldquo長鎖,你可知道你們犯下多大的罪,就是我能饒你們,要叫八路幹部知道了,哼,不是刀殺就是活埋!&rdquo 杏莉母親隻是哭嚎。

    王長鎖不住聲地苦苦哀求。

    王柬芝長歎一聲,說: &ldquo唉,好吧。

    碰上你們這些不争氣的人,我也跟着丢臉,我不是那舊腦筋的人,就饒過你們吧。

    不過,長鎖,人要有良心,你以後可得聽我的話!&rdquo他又瞪妻子一眼,說: &ldquo你呀,反正不願跟我,我也是外面的人,那就随你們的便吧!可是不能被外人知道了。

    這對我是小事,你們可就别想要命了!&rdquo 他倆剛上來還不信這是真的,後來聽到要用着王長鎖了,才半信半疑地答應下來,向這個&ldquo大恩人&rdquo叩頭。

    &hellip&hellip 幾天以後,王長鎖找着村長,開了通行證。

    他對老德順說要到西山村姑家去走親戚。

    西山村離日本的據點&mdash&mdash道水,隻有五六裡路。

     中午。

     晴朗的天空上,鋪挂着一塊塊白皚皚的雲彩。

    學校裡,傳出童音的清脆歌聲: 月牙彎彎 星兒閃閃 我們都是兒童團 站崗放哨 又當偵察員 盤查行人 抓漢奸 鬼子來了 我們就跑 找到八路去報告 領着八路 手拿槍刀 殺退鬼子 把家鄉保&hellip&hellip 杏莉站在平時先生上課站的講壇上,揮舞着兩臂指揮。

    坐在下面的穿着各種破破爛爛衣服的男女孩子,都齊聲地唱着。

    在她那如月芽似柳葉一樣的細長眉毛下,有同她母親一樣妩媚好看的細眯着的眼睛,薄薄的小嘴唇靈巧地動着,發出比誰都清亮的銀鈴般的聲音,由于害羞,小臉蛋紅紅的。

     德強站在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