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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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quo茶房！船多久開？&rdquo
&ldquo還在紮霧，大概九點鐘才開得成。
&rdquo &ldquo何大副起床了嗎？&rdquo &ldquo小姐，你姓李，是他表姐吧？&rdquo茶房打量了一下江姐入時的衣着問道。
江姐笑着，點了點頭。
&ldquo大副上夜班，叫我等着，你來了，就叫醒他。
&rdquo 話音剛落，何大副已披着大衣徑直找來了。
&ldquo表姐，我正等你喲，你一個人回去？&rdquo &ldquo你大哥走不開。
出來幾年了，早就想回家看看&hellip&hellip坐吧，表弟。
&rdquo江姐從床上把箱子提下來，左放不是，右放也不是，她埋怨地說：&ldquo我說不帶箱子，大哥偏要我帶，路又遠，真不方便。
&rdquo &ldquo這裡放不下，放在我那裡吧。
&rdquo何大副說着，從門外叫來一個茶房。
&ldquo把這口箱子送到我房間去。
&rdquo 茶房正要去提箱子，江姐卻攔住了他：&ldquo等一下，我拿點東西。
&rdquo她把箱子放上床，當着全艙的旅客，打開鎖，翻開粉紅色内衣，花綢夾袍&hellip&hellip把靠上面的一隻精巧的手提包，取了出來，順便拿起個藥瓶晃了一下，&ldquo大哥想得真周到，給舅母買些鹿茸，銀耳&hellip&hellip你看，魚肝油也怕鄉下買不到。
可真把我累壞了。
&rdquo她笑着，鎖上箱子，交給茶房。
&ldquo開船還有一陣，我們出去看看風景好嗎？&rdquo何大副征求意見地問。
江姐同意地點了點頭，她提起手提包，剛要和何大副一道走出艙房時，從艙房另一頭傳來了叫喊聲： &ldquo現在開始檢查啦！旅客們不要走動！&rdquo船上嘈雜的聲浪頓時沉靜下來。
兩個穿白色服裝的水上警察，從過道上走了過去，後面跟着幾個背槍的士兵，刺刀閃着寒光。
檢查正在統艙裡進行，隻聽見刺刀撬破木箱、戳穿罐頭的響聲，夾雜着孩子的尖聲号哭。
&ldquo慢點嘛，看把豆瓣打潑了！&rdquo &ldquo巴嗒！&rdquo傳來罐子落在甲闆上的破裂聲，接着便是一聲女人的尖叫：&ldquo哎呀，我的一罐榨菜！&rdquo 警察來到艙房，一位學生裝束的雙辮子姑娘，在艙房的另一端，遭到反複盤問。
江姐從容地從床上斜起身子，順手拿起剛才向對面的旅客借來的一張《中央日報》，不在意地浏覽着。
&ldquo小姐，請問你去哪裡？&rdquo 江姐把報紙慢慢放下，掃了警察一眼，冷淡地回答了兩個字：&ldquo回家！&rdquo &ldquo有證件嗎？&rdquo 江姐拿起精巧的手提包，輕輕地把拉鍊一拉，用帶着手套的食指和中指，從皮包裡夾出一份證件，随手丢在床上。
警察的氣焰，在盛裝的女客面前完全收斂了，規規矩矩地拾起那份蓋着大印的證件，倉皇地看了一眼。
&ldquo對不起，對不起！&rdquo警察畢恭畢敬地退出艙門說：&ldquo我們是例行公事，例行公事。
&rdquo 四面傳來的罵聲，把警察送下了船舷的吊梯。
&ldquo嗚&mdash&mdash&rdquo輪船起錨開航了。
江姐出了艙房，緩步走向船頭。
這時，霧散天青，金色的陽光，在嘉陵江碧綠的波濤裡蕩漾。
&ldquo山城，再見了！同志們，再見了！&rdquo江姐默默地在心頭說着，這時輪船正從長江兵工總廠前面駛過，她隐約望見了成崗住的那座灰色的小磚樓。
晨霧初散，嘉陵江兩岸炊煙袅袅，才露面的太陽，照着江邊的。
雄壯的川江号子，從上上下下的船隊中飄來，山城漸漸被丢在船後。
陣陣江風，吹動她的紗巾，她站在船頭上，兩眼凝望着遠方，心裡充滿了美好的希望&hellip&hellip 長途汽車濺着泥漿開進車站，停了下來。
旅客從車上湧下，車頂上的行李也解開遞下來了。
在中途同江姐一道上車的華為，提起箱子，又去幫她拿行李。
江姐是初次到川北來，華為作了她的向導，為了旅途的方便，他們便以姐弟相稱。
&ldquo天下雨，路不好走，姐姐，這裡沒有力夫，我來提吧。
&rdquo &ldquo你提箱子，行車卷給我。
&rdquo 就在這時候，他們忽然聽見車站上的職員大聲招呼着： &ldquo請旅客們排隊出站，檢查行李！&rdquo 江姐愣了一下。
這時汽車司機離開車子，踱到江姐身邊，低語道： &ldquo我上一趟來沒有檢查。
這裡怎麼也緊起來了？&rdquo他從華為手上接過那隻重要的箱子，朝汽車裡司機座位上一放。
輕聲打了個招呼：&ldquo等一會兒我給你們送來。
&rdquo 江姐沒有開口，她對這裡的情況是陌生的。
華為便機靈地點了點頭，叮咛了一句：&ldquo我們在城門口等着。
&rdquo順手提起了江姐那件小小的行車卷。
在車站出口處，他們遇到了嚴格的檢查，雖然江姐拿出了證件，但是軍警還是查看了行李卷，這使江姐感到意外，清楚地看出這座縣城完全被一種特别嚴重的白色恐怖籠罩着。
如果不是司機沿途保護，他們很可能剛到目的地就出事了。
出了車站，他們放心了些，但仍不便逗留。
江姐一邊走，心中還丢不下那隻放滿藥品的箱子，又不知道司機要過多久才能送來，便問華為：&ldquo進城有多遠？&rdquo &ldquo不遠，十來分鐘就走到了。
&rdquo華為說着，心中倒很坦然，他到底年輕一些，并不在乎這件小小的意外。
在進城的路上，華為興奮地望着遠處，心情難免有些激動。
幾年以前，他在自己的故鄉讀中學，常常為媽媽跑腿、送信，參加過秘密活動，情況是很熟悉的。
他和媽媽分手，是在考上大學以後。
媽媽和同志們去年又上了山，他是在學校裡知道的。
能夠回來參加武裝鬥争，他十分高興。
因此，他不願為剛才遇到的危險擔憂，放開心懷在江姐耳邊輕聲說道： &ldquo姐姐，你瞧，那邊的山&hellip&hellip媽媽可能還不知道我回來咧！&rdquo 出發以前，江姐聽李敬原說過，華為的媽媽是個了不起的老同志，堅強而且富有鬥争經驗，老彭下鄉以後，就和她在一起工作。
因此，她對這位老媽媽有着特别親切的印象。
江姐向着華為指點的方向望去，透過飄忽的雨絲，可以看到在平坦的田野盡頭，一條連綿不絕的山脈遮住了半邊天，奔騰起伏的峰巒，被覆着蒼翠的森林&hellip&hellip她也不由得贊美道： &ldquo好雄偉的氣派！這就是有名的華蓥山脈？&rdquo 華為點點頭，盡量抑制着心裡的激動，小聲說着：&ldquo我們要和遊擊隊見面了！&rdquo 江姐笑了。
一邊走，一邊眷戀地望着郁郁蒼蒼的崇山峻嶺。
她不知道老彭是否住在這座山上。
如果真的住在這山上，這樣大的山，又到哪裡去找呢？上山的路華為可能知道，但她此刻不急于問。
不知怎的，她總覺得老彭一定住在那一座尖尖的，像劍一樣刺破天空的最高的峰頂。
這種想法，連她自己也覺得好笑，&ldquo住得那麼高，那才脫離群衆咧！&rdquo但她卻禁不住要這樣猜想。
&ldquo半山上，隐隐約約的那個白點點&hellip&hellip看見了嗎？我們就是到那裡去。
過去川陝蘇區老紅軍也在那裡設過司令部！&rdquo 果然，和她想象的完全不同，那地方，不是在山頂，而是在半山上。
江姐忍不住抿着嘴唇笑了。
&ldquo那裡叫東海寺。
地形險要，左邊是懸岩，右邊是天池，傳說天池通東海，所以叫東海寺&hellip&hellip&rdqu
&rdquo &ldquo何大副起床了嗎？&rdquo &ldquo小姐，你姓李，是他表姐吧？&rdquo茶房打量了一下江姐入時的衣着問道。
江姐笑着，點了點頭。
&ldquo大副上夜班，叫我等着，你來了，就叫醒他。
&rdquo 話音剛落，何大副已披着大衣徑直找來了。
&ldquo表姐，我正等你喲，你一個人回去？&rdquo &ldquo你大哥走不開。
出來幾年了，早就想回家看看&hellip&hellip坐吧，表弟。
&rdquo江姐從床上把箱子提下來，左放不是，右放也不是，她埋怨地說：&ldquo我說不帶箱子，大哥偏要我帶，路又遠，真不方便。
&rdquo &ldquo這裡放不下，放在我那裡吧。
&rdquo何大副說着，從門外叫來一個茶房。
&ldquo把這口箱子送到我房間去。
&rdquo 茶房正要去提箱子，江姐卻攔住了他：&ldquo等一下，我拿點東西。
&rdquo她把箱子放上床，當着全艙的旅客，打開鎖，翻開粉紅色内衣，花綢夾袍&hellip&hellip把靠上面的一隻精巧的手提包，取了出來，順便拿起個藥瓶晃了一下，&ldquo大哥想得真周到，給舅母買些鹿茸，銀耳&hellip&hellip你看，魚肝油也怕鄉下買不到。
可真把我累壞了。
&rdquo她笑着，鎖上箱子，交給茶房。
&ldquo開船還有一陣，我們出去看看風景好嗎？&rdquo何大副征求意見地問。
江姐同意地點了點頭，她提起手提包，剛要和何大副一道走出艙房時，從艙房另一頭傳來了叫喊聲： &ldquo現在開始檢查啦！旅客們不要走動！&rdquo船上嘈雜的聲浪頓時沉靜下來。
兩個穿白色服裝的水上警察，從過道上走了過去，後面跟着幾個背槍的士兵，刺刀閃着寒光。
檢查正在統艙裡進行，隻聽見刺刀撬破木箱、戳穿罐頭的響聲，夾雜着孩子的尖聲号哭。
&ldquo慢點嘛，看把豆瓣打潑了！&rdquo &ldquo巴嗒！&rdquo傳來罐子落在甲闆上的破裂聲，接着便是一聲女人的尖叫：&ldquo哎呀，我的一罐榨菜！&rdquo 警察來到艙房，一位學生裝束的雙辮子姑娘，在艙房的另一端，遭到反複盤問。
江姐從容地從床上斜起身子，順手拿起剛才向對面的旅客借來的一張《中央日報》，不在意地浏覽着。
&ldquo小姐，請問你去哪裡？&rdquo 江姐把報紙慢慢放下，掃了警察一眼，冷淡地回答了兩個字：&ldquo回家！&rdquo &ldquo有證件嗎？&rdquo 江姐拿起精巧的手提包，輕輕地把拉鍊一拉，用帶着手套的食指和中指，從皮包裡夾出一份證件，随手丢在床上。
警察的氣焰，在盛裝的女客面前完全收斂了，規規矩矩地拾起那份蓋着大印的證件，倉皇地看了一眼。
&ldquo對不起，對不起！&rdquo警察畢恭畢敬地退出艙門說：&ldquo我們是例行公事，例行公事。
&rdquo 四面傳來的罵聲，把警察送下了船舷的吊梯。
&ldquo嗚&mdash&mdash&rdquo輪船起錨開航了。
江姐出了艙房，緩步走向船頭。
這時，霧散天青，金色的陽光，在嘉陵江碧綠的波濤裡蕩漾。
&ldquo山城，再見了！同志們，再見了！&rdquo江姐默默地在心頭說着，這時輪船正從長江兵工總廠前面駛過，她隐約望見了成崗住的那座灰色的小磚樓。
晨霧初散，嘉陵江兩岸炊煙袅袅，才露面的太陽，照着江邊的。
雄壯的川江号子，從上上下下的船隊中飄來，山城漸漸被丢在船後。
陣陣江風，吹動她的紗巾，她站在船頭上，兩眼凝望着遠方，心裡充滿了美好的希望&hellip&hellip 長途汽車濺着泥漿開進車站，停了下來。
旅客從車上湧下，車頂上的行李也解開遞下來了。
在中途同江姐一道上車的華為，提起箱子，又去幫她拿行李。
江姐是初次到川北來，華為作了她的向導，為了旅途的方便，他們便以姐弟相稱。
&ldquo天下雨，路不好走，姐姐，這裡沒有力夫，我來提吧。
&rdquo &ldquo你提箱子，行車卷給我。
&rdquo 就在這時候，他們忽然聽見車站上的職員大聲招呼着： &ldquo請旅客們排隊出站，檢查行李！&rdquo 江姐愣了一下。
這時汽車司機離開車子，踱到江姐身邊，低語道： &ldquo我上一趟來沒有檢查。
這裡怎麼也緊起來了？&rdquo他從華為手上接過那隻重要的箱子，朝汽車裡司機座位上一放。
輕聲打了個招呼：&ldquo等一會兒我給你們送來。
&rdquo 江姐沒有開口，她對這裡的情況是陌生的。
華為便機靈地點了點頭，叮咛了一句：&ldquo我們在城門口等着。
&rdquo順手提起了江姐那件小小的行車卷。
在車站出口處，他們遇到了嚴格的檢查，雖然江姐拿出了證件，但是軍警還是查看了行李卷，這使江姐感到意外，清楚地看出這座縣城完全被一種特别嚴重的白色恐怖籠罩着。
如果不是司機沿途保護，他們很可能剛到目的地就出事了。
出了車站，他們放心了些，但仍不便逗留。
江姐一邊走，心中還丢不下那隻放滿藥品的箱子，又不知道司機要過多久才能送來，便問華為：&ldquo進城有多遠？&rdquo &ldquo不遠，十來分鐘就走到了。
&rdquo華為說着，心中倒很坦然，他到底年輕一些，并不在乎這件小小的意外。
在進城的路上，華為興奮地望着遠處，心情難免有些激動。
幾年以前，他在自己的故鄉讀中學，常常為媽媽跑腿、送信，參加過秘密活動，情況是很熟悉的。
他和媽媽分手，是在考上大學以後。
媽媽和同志們去年又上了山，他是在學校裡知道的。
能夠回來參加武裝鬥争，他十分高興。
因此，他不願為剛才遇到的危險擔憂，放開心懷在江姐耳邊輕聲說道： &ldquo姐姐，你瞧，那邊的山&hellip&hellip媽媽可能還不知道我回來咧！&rdquo 出發以前，江姐聽李敬原說過，華為的媽媽是個了不起的老同志，堅強而且富有鬥争經驗，老彭下鄉以後，就和她在一起工作。
因此，她對這位老媽媽有着特别親切的印象。
江姐向着華為指點的方向望去，透過飄忽的雨絲，可以看到在平坦的田野盡頭，一條連綿不絕的山脈遮住了半邊天，奔騰起伏的峰巒，被覆着蒼翠的森林&hellip&hellip她也不由得贊美道： &ldquo好雄偉的氣派！這就是有名的華蓥山脈？&rdquo 華為點點頭，盡量抑制着心裡的激動，小聲說着：&ldquo我們要和遊擊隊見面了！&rdquo 江姐笑了。
一邊走，一邊眷戀地望着郁郁蒼蒼的崇山峻嶺。
她不知道老彭是否住在這座山上。
如果真的住在這山上，這樣大的山，又到哪裡去找呢？上山的路華為可能知道，但她此刻不急于問。
不知怎的，她總覺得老彭一定住在那一座尖尖的，像劍一樣刺破天空的最高的峰頂。
這種想法，連她自己也覺得好笑，&ldquo住得那麼高，那才脫離群衆咧！&rdquo但她卻禁不住要這樣猜想。
&ldquo半山上，隐隐約約的那個白點點&hellip&hellip看見了嗎？我們就是到那裡去。
過去川陝蘇區老紅軍也在那裡設過司令部！&rdquo 果然，和她想象的完全不同，那地方，不是在山頂，而是在半山上。
江姐忍不住抿着嘴唇笑了。
&ldquo那裡叫東海寺。
地形險要，左邊是懸岩，右邊是天池，傳說天池通東海，所以叫東海寺&hellip&hellip&rdq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