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肖家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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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聞聲,急忙讓開一條道,中間閃出一人,但見他賊眉鼠眼,一個幹瘦的腦袋象是用筷子插在肩膀上。

    這就是肖家鎮上有名的無賴楊百順,仗着他老婆“紅牡丹”和蘇金榮睡覺,便狐假虎威,成了肖家鎮上一霸,老百姓給他起了個外号叫做“楊大王八”。

     楊百順把腦袋一歪,沖着那年輕人奸笑了一聲,說道:“我當是誰哩,認識認識,這不是馬莊馬老山的兒子嗎?馬英,聽說你到南宮共産黨那裡留洋去了,怎麼樣,弄了個什麼官?帶回來多少人馬?多少杆槍?” 馬英用那兩道深沉的眼光丁住楊百順,嚴肅地說:“沒有人,也沒有槍,我帶回來的是共産黨抗日的主張,冀南人民和全中國人民抗日的意志!” “哈哈哈……”楊百順一陣奸笑,“共産黨這一套我早就領教過了,就是會賣膏藥,胡弄老百姓還可以,東洋人可是不聽這一套。

    ”說到這裡,他突然把臉一變,眉眼鼻子擰在一起:“我老實告訴你,這裡沒你的戲唱,少管閑事!” 馬英用手朝楊百順一指,喝道:“什麼閑事!難道你們就可以拿着窮人的命開玩笑嗎?這是大家的事,這是群衆的事,你楊百順當的什麼家!” 在場的群衆對楊百順早已恨之入骨,隻是敢怒而不敢言,這時見馬英将他搶白了,心裡暗暗高興,都替馬英助勁,用那不平的眼光瞪着楊百順。

     楊百順見風頭不對,順勢一把将馬英的手腕抓住,喝道:“你不要在這裡逞能,有本事去見蘇會長!” 馬英一聽,怒火萬丈,把胳膊一掄,吓得楊百順倒退幾步。

    刹那間,多年積壓在這個年輕人心中的仇恨,就象要從他的胸腔裡一齊爆發出來! 原來馬英家是蘇金榮的佃戶,因為積年累月借下蘇家的債還不清,就把馬英的姐姐——十七歲的蘭妮送到蘇家去邦工,工錢雖說寥寥無幾,可家裡總算少了一口人吃飯。

     一天,馬英的父親馬老山給蘇金榮到衡水拉洋貨去了,家裡就剩下馬大娘和馬英母子兩個。

    一場巨大的暴風雨來了,風卷着雨在猛烈地沖擊着這個村子,象要把這村子洗平似的,窗紙被打破了,雨點涮打在炕上,馬大娘一手抱着馬英,一手拿被單子就去堵。

    轟隆一聲,一個巨雷在他們的院空響起,屋裡照得通亮,馬英吓得哇哇哭起來。

    俗話說:“巨雷報信必有災!”馬大娘心驚肉跳起來,莫非他爹在外出了什麼事?……就在這一霎時,蘭妮披散着頭發,渾身濕淋淋地從雨水中跑進來,臉色慘白……。

    “娘,娘……”她一下撲到馬大娘的身上便哭成淚人一樣。

     “怎麼啦,孩子?你又受委屈啦,你說啊!”馬大娘緊緊抱住自己的兩個孩子,馬英也不哭了,瞪着兩隻元溜溜的小眼睛望着姐姐。

     “娘,她,我……我叫他家的二……東家……”蘭妮哭着說不出口,她把頭埋在娘的懷裡。

     “孩子,孩子,你……你叫他……”馬大娘的聲音顫抖着,嚎啕起來。

     “娘,”蘭妮把頭緊緊貼在娘的胸上,低聲說,“我沒臉見人了。

    你是我的親娘,我才對你說,你不要對别人說,人活在世上,總要有臉,我雖說死了,一家大小還要活着……”馬大娘不哭了,女兒的每句話,都象是一根根的鋼針刺在她的心上:“孩子,你說的是啥啊!” “娘,不要告訴我爹,就說我病死的,他老人家脾氣倔,不要鬧出亂子,隻希望你們能過個平安日子就好了。

    等馬英長大,他要有出頭日子,再告訴他替我報仇!”蘭妮說罷,抱住馬英,在他的小臉旦上親了兩下,就往外走;馬大娘丢下懷中的馬英,一把将女兒拉住:“孩子,你上哪去?你不能……”這時她才發覺女兒的手這樣滾燙,再一摸她的額頭,燒得要命。

    蘭妮被母親拉回來,一頭栽到炕上,馬大娘撲到女兒身上,搖着她問道:“孩子,你到底怎麼啦?” “我……我吞了煙土啦。

    ” “啊!——”一聲辟雷,馬大娘搖着女兒哭!喊!叫!……雷鳴!閃電!暴雨!可憐十七歲的少女,在她對這世界還茫然的時候,便結束了她短短的一生。

     仇恨!仇恨!暴風雨能把這世界洗平,可是也洗不清這仇恨啊!……第二天,馬老山回來了,問女兒怎麼死的。

    “病死的。

    ”馬大娘轉過臉去說。

     “好好的怎麼會病死,準是在他家折磨死的!”馬老山瞪着那滿布血絲的眼吼道,“你告訴我,孩子究竟是怎麼死的!”馬大娘被逼不過,隻得将實情原原本本告訴了他。

    馬大爺頭上的青筋立刻暴起來,拍着桌子罵道:“祖祖輩輩給他種地,到頭落不了好死,不過啦!” 第二天,馬老山請人寫了一張狀子,在縣衙門告下了蘇家的二東家蘇金榮。

    那縣官說沒有真憑實據;蘇金榮在大堂上還一口咬定自己是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