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子》卷九 主術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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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吃力。

    所以能計較弄清毫厘小數的人,一定弄不清天下這大數;盤算精明到小數目都不會出差錯的人,碰到大數目就會糊塗困惑。

    這些就像不能讓狸貓去與牛搏鬥、讓虎去捕鼠一樣。

    今天有些人的才能,可以平定九州、兼并域外、挽救危難中的國家、恢複瀕臨滅絕的世族,這些人的志向在于宏揚正氣糾正邪惡、決斷處理煩難雜亂的問題,而現在卻要他們去管理一些宮内家庭事務;有些人隻具備一些小本事,卻相當機巧奸詐、善于奉承獻媚、讨好主子、追随淺陋一習一俗、低三下四地嘩衆取一寵一,卻被一交一付委任以天下大權,參與治理國家的機要大事:這種大才小用、無才重用的做法,就像是用斧頭去剪毛發、用剃刀去砍樹木一樣,都失去了它們所适宜的東西。

     君主應憑借天下人的眼光觀看事物、借助天下人的耳力聆聽聲音、憑借天下人的智慧考慮問題、依仗天下人的力量争取勝利。

    因此,君主發布的号令能夠向下貫徹,群臣的情況能夠上達;百官同心協力,群臣緊密聚集;君主不憑一時喜怒而實施賞賜和誅罰;所以君主樹立起來的權威不易廢棄,聰明廣遠不易蒙蔽;法令明察而不苛刻,耳目通達而不閉塞;善惡是非每天出現在眼前而不會弄錯。

    因此,賢能的人能充分地發揮他們的智慧,能力差的也竭盡全力;君主的恩德施予普遍而不偏私,群臣勤奮工作而不懈怠;附近居民安居樂業,邊遠民衆歸順德政。

    能夠有這樣的結果其原因何在?是在于君主采用了正确的用人選人方法,而不是隻靠君主一個人的才能。

    所以借助車馬的人,腳腿不辛苦而能到達千裡之外,乘坐舟船的人,不會遊泳而能橫渡一江一河大海。

     君主在主觀思想上,沒有一個不想集天下人智慧、用衆人力量去處事辦事的,然而那些對君主表達效忠之心的人,卻很少不使君主産生困惑的。

    因此,君主對那些言論正确的,即使是役民樵夫,也不能棄之不用、拒之千裡;對那些言論錯誤的,即使是常給朝廷出謀的卿相,也不一定非用不可。

    是非曲直,不是以地位貴賤尊卑來确定的。

    所以英明的君主聽取群臣意見時,如果他的計策管用,就沒有必要因他的地位低微而羞于采納;如果他的意見可行,就沒有必要嫌他嘴笨而不去采納。

    但是,昏庸的君王卻不是這樣。

    他喜歡那些熟悉的一習一性相近的人,即使是行為不正派,也裝作不看見;而那些他所疏遠、被看不起的人,即使是為他竭力效忠努力工作,也隻當不知道。

    或者将那些進善言的人搶白得啞口無言,或者對直言進谏的人套以罪名無辜誅殺。

    像這樣的昏主還想光照四海、撫慰萬方,這就像堵塞耳朵聽音樂、蒙着雙眼看顔色,實際上他離耳聰目明還遠着呢! 法是天下社會的度量标準,也是君主手中的準繩。

    社會制訂頒行刑法,是為了依法懲處犯法者;設置實行獎賞制度,是為了獎賞有功之士。

    這種刑法和制度一經制定,符合獎賞制度的就要嘉獎、觸犯法律的就要受罰。

    尊貴者觸犯法律也不得減輕處罰,卑賤者犯了法也不會加重處罰。

    犯法者盡管賢能也一定嚴懲,守法者雖然無能也不可無端治罪。

    所以秉公執法風氣盛行,徇私枉法之路就被堵塞。

    古代設置理官,是用來制約民衆,不讓他們恣意放縱。

    設立君主,是用來制約官員,不讓他們專行妄為。

    而宗法禮義的制定,又是用來限制君主的,不讓他獨斷專橫。

    這樣,在這個社會中沒有人可以不受限制而放縱專行,那麼&ldquo道&rdquo就占了主導地位、取得勝利,&ldquo道&rdquo取得勝利,這事理就通暢,于是便可返回到無為而治的境地。

    這裡說的&ldquo無為&rdquo,不是說什麼都凝滞不動,而是說不要任何事情都由君主一個人說了算而不考慮事物本身的規律和特點。

    &ldquo寸&rdquo的度量是根據禾穗的芒長來制定的,而穗的芒又産生于有形的植物,植物生長又離不開陽光,這就是&ldquo度&rdquo的本原。

    同樣,音樂産生于五音,五音産生于十二律,十二律産生于風,這就是聲音的根本原理。

    法的情況也一樣,它産生于公衆的道義,這道義産生于公衆生活的需要,并符合最廣大民衆的心願,這就是法治社會的要害。

    所以,與這些&ldquo根本&rdquo、&ldquo本原&rdquo、&ldquo要害&rdquo相通,就不會被末節搞亂,掌握了這些&ldquo根本&rdquo、&ldquo本原&rdquo、&ldquo要害&rdquo,就不會被繁瑣搞糊塗。

    法,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也不是從地下冒出來的,而是産生于人間社會又轉過來制約人們使之正派。

    所以,自己身上有這樣的缺點過錯,就不要非難他人身上有的同樣缺點過錯;自己身上沒有的優點美德,也就不要要求别人有這種優點美德。

    由此推出,要求下層民衆遵循法律,那麼上層君主百官也應遵循法規;禁止百姓民衆不能做的事,那麼君主自身也不能做。

    這才叫法制社會。

    所謂&ldquo亡國&rdquo,不是說這個國家沒有君主,而是說這個國家沒有&ldquo法”現在說變更法制,并不是沒有法,而是有法不用,有法不用等于沒有法。

    因此,君主立法,首先自己要作出執法守法的榜樣,這樣法令就能施行于天下。

    孔子說:&ldquo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

    &rdquo所以,還是一句話,君主如能用法嚴格地約束自身,那麼法令政令就能夠在百姓中施行無阻。

     聖明君主治理天下,就好像造父駕禦馬車:善于控制缰繩、調節辔頭來使馬兒步伐整齊和諧,通過他平和的吆喝來調節車輛的快慢;駕禦馬車的法術熟谙于胸中,而竹鞭又緊緊地握在手裡;那缰繩的松緊,吆喝聲的高低,竹鞭的使用等無不傳達他的意旨,而馬兒也能領會他的意思。

    所以馬車的進退、轉彎都能符合規矩,取道上路多遠都能到達,可人馬不會感到一精一疲力竭,這都應當歸功于神奇的駕禦術。

    所以說,王位和權力是君主的車輛;而大臣則是君主的駕車馬匹。

    身體還沒在車上坐穩,馬兒又不聽使喚,就開始啟動而不出車毀人亡的危險,從古到今好像還沒有過。

    所以車、馬不協調,即使是王良也不敢驅車上路;同樣君、臣不和諧,即使是唐虞也不能治理好天下。

    掌握駕禦法術,使管仲、晏嬰的才智得以最大限度地施展出來;明确君臣名分,使盜跖、莊蹻這樣的大盜也難以作亂耍奸。

     趴在井欄朝着井水照臉,眼睛視力再好也不易看清自己的眼珠子;而用明鏡來照臉,臉上的毛孔和斑點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所以英明的君主耳目不勞累,精神不耗竭,物體來到時能看清它們的形象、事情發生了能應對它們的變化,不論遠近都能治理得井井有條。

    因此不靠偶然的機會而遵循必然規律,所以無論做什麼事,都不會有失誤。

     那優秀的駕禦手,使馬兒的體形動作和車子協調一緻,禦手的心思想法又和馬兒溝通一緻,那麼就是經過險阻,到達遠方,進退轉彎,沒有不稱心的。

    反過來說,即使有骐骥、騄駬這樣的良馬,但讓臧獲這樣的愚者去駕禦,那良馬反而變得暴躁放縱起來,沒法控制它了。

    所以治理政務的官吏,不貴在其自身行為的正确與否,而貴在不能做壞事。

    所以說:&ldquo不要助長人的貪欲,但也不要壓抑人的正常要求;不要鼓勵人争名争利,但也不要人放棄合理的競争。

    &rdquo這樣恰到好處,人欲能合理釋放,真正的公正合理之道才得以實行。

    才德皆佳的人按法度正确使用,才德欠佳的人也應放适當的位置使用,這樣,天下就成一個和諧的整體。

     如果不是根據人的才能是否稱職,而是根據他人的非議或贊譽來評品人之優劣,抛棄勤于公職努力工作的人而任用結一黨一營私之徒,那麼奇異之才就會躁進跻身處在與他才能不相稱的位置,忠于職守的官員反被堵塞而不得提拔晉升。

    這樣一來,全國的民間風氣就被搞亂,有功之臣也因不得提拔晉升而争于朝廷。

    所以法律準則是君主用來控制下面群臣百官民衆百姓的,如果放棄不用,就好像不用缰繩嚼子、騎光背馬疾馳一樣,百官百姓反過來會戲弄君主。

    所以說君主有法術就可制禦群臣百姓,不用法術或無法術就要被群臣百姓控制。

    吞舟的大魚,離開水面跳到陸上,就會被蝼蛄、螞蟻欺侮,這是因為它離開了賴以生存的水域;猿猴離開樹林,就會被狐狸擒獲,這是因為它處在它不該處的地方。

    統禦臣民的君主如果放棄君主本應持守之道,去幹涉下屬官員分内的事,這樣使下屬官員反而感到不好辦,以無為的态度來對待自己職能範圍内的事;而那些忠于職責的官員也隻能順從君主的意願、看着君主的臉色行動以讨君主歡心;他們也隻得收藏起自己的主觀能動性和智慧不用,反将自己分内的事,乃至責任全都推到君主身上。

     在這種君主事必親躬、包攬一切的情況下,那些尊貴的卿相對于勤勞政事,通達事理的官員對于考察事理,驕橫放縱的官僚對于恭謹守職,勢必不如君主。

    君主不很好地運用群臣的才能而喜歡每事必親躬,就會每天傷透腦筋、背着所有的責任包袱無法擺脫。

    這樣,君主原本有限的統禦群臣之術就在日常事務中被削弱,辦事處事就不能合理有效;君主每天陷于繁瑣具體的國務之中,就不能很好地控制掌握天下大事。

    君主的個人智慧不足以治理天下,君主的威嚴不足以施行懲罰,這樣就無法與群臣百官産生交往。

    還有,君主如果在内心世界産生喜怒情感,就會在外表神态、言語中表現出來,這樣使那些忠于職守的人偏離正道而轉到逢迎阿附君主,有些官吏就會出于私心破壞法律來順從不正之風,于是獎賞與功勞不相符合,處罰與罪行不相對稱,上下離心離德、君臣互相埋怨。

    所以執政官員阿附逢迎君主,那麼當他們有過失時,君主就無法責備他們;而有罪不加以懲處,百官群臣就會議論紛紛心情煩躁而思想混亂,這時君主再有智慧也無法解決這些思想問題;當诽謗和吹捧風氣一旦滋生,君主再英明也無法照亮人們。

    不正本清源返回自然無為,那麼君主是越辛勞而下屬百官是越安逸,這就像代替廚師宰殺牲口,取代木匠斫削木料。

    你與馬賽跑,筋骨跑斷也追不上馬;但坐上馬車手操缰繩辔頭,那麼馬就不得不聽你的使喚,以至累死馬兒也是相當簡單的。

    所以讓伯樂去相馬、由王良來駕禦,英明君主隻須穩坐馬車廂裡,無須親手駕禦就能到達千裡之外,這就是在于能利用他人的特長才智來作為自己馳騁的羽翼。

     所以統禦民衆的君主就該持清靜無為之道而守着根本,有治國平天下的才能而無個人貪欲偏好。

    君主要知道,處處想插手表現自我,那麼讒佞就會産生;而有個人偏好貪欲,那麼阿谀就會興起。

    過去齊桓公喜愛美食,易牙就蒸煮了他的長子獻給齊桓公以騙取一寵一信;虞國國君貪好璧玉良馬,晉獻公就用璧玉良馬來滿足他的欲一望以便能借道進軍;西戎國王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