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子》卷九 主術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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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業生産,然而他卻不能讓禾苗冬天生長。

    這難道是他們還沒有将本事全部發揮出來?不是的,而是自然的趨勢不允許!如果勉強去做那些自然趨勢不允許的事情、不遵循事物客觀規律,那麼你盡管是聖人神仙也是無法将事情辦成功的,又何況你還隻是當今的普通君主呢?車載負荷沉重而馬又疲弱,這時你就是是高明的駕禦手&mdash&mdash造父都難以駕車趕路去遠方;反過來說,如果車輛輕便、馬兒健壯,你就是是一般性的駕禦手都能駕車疾馳。

    所以,聖人辦事豈可違背事物規律、乖悖自然本性,将生來彎曲的變為筆直的、将原本卷屈的變為舒展的?他無不依循事物的本性天資而加以利用的。

    所以積聚衆力來辦事,沒有什麼不能勝任的;利用衆人的智慧來做事,沒有什麼不能成功的。

    聾人可以讓他去嚼生牛筋,而不能派他去伺聽;啞巴可以叫他去看守馬圈,而不能派他去傳話。

    這是因為他們生理形體上有缺陷,因而有些功能就不具備。

    所以有哪種功能的就安排他處在合适這種功能的崗位上,有哪種技能的就讓他幹合适這種技能的事情。

    他的能力能勝任這項事情工作,那麼他就不會感到壓力重;他的能力和他做的這項事情相稱,那麼他就不會覺得困難。

    所以,不論能力大小、水平高低,讓他們幹适宜自己能力和水平的事,那麼天下人都可以一樣發揮各自的作用,以至于不會有因無法勝任而出現的過失。

    這就是聖人兼容并蓄使用各種人才,所以天下也就沒有什麼無用的人。

     君主看重和推崇正直忠誠的人,讓他們身處高位,擔任要職,執政理事,那麼讒佞奸邪之徒就無機會往上爬,這就好像方圓不能相合、曲直不能相入。

    鳥獸不能同群,是因為他們不是同類;虎鹿不能同遊,是因為他們力量不等。

    所以聖人受重視處高位,這讒佞奸邪之徒如果想要幹擾破壞,那就像小鳥碰到鹞鷹、老鼠遇到狸貓一樣,必定要喪命的。

    所以君主的每一個舉動,都不可不慎。

    如果君主用人得當,那麼國家就能治理得好,上下和洽,群臣親和,百姓歸附;如果君主用人不當,那麼國家就有危險,上下乖悖,群臣怨恨,百姓動亂。

    所以君主一次政策失誤,便會終身受害。

    這國政的得失,關鍵在于君主。

    這就好比上面的繩墨取得正,下面的木材就必定直,這并不需要工匠花費多少力氣的,隻要按拉直的墨線順勢修整就可以了。

     所以君主如果誠信正直,那麼國家政權也必定由正直人士來執掌,讒佞奸邪之徒就沒有活動的市場;反之,君主如果不誠信正直,那麼得志者必定是讒佞奸邪之徒,忠貞之士就隐退藏匿。

    人之所以不去剖裂玉石而去剖裂開瓠瓜做瓢,這是什麼原因呢?因為剖裂玉石沒有什麼用處,再加上玉石堅硬不易剖裂。

    如果君主公平正直,就像用繩墨水準測定曲直高低一樣,那麼大臣中盡管有人敢搞歪門邪道,但這結果必定是像以卵擊石、以火投水那樣。

    這就說明君主在治理國家中的主導作用。

    正因為這樣,所以楚靈王喜歡楊柳細腰,楚國百姓則紛紛效仿縮食減肥;越王崇尚勇武,越國百姓則紛紛處危争死。

    由此看來,君主的權勢,足以産生影響以緻移風易俗。

    當堯還隻是一個平頭百姓時,他的仁慈感化不了同一巷子裡的鄰居;而夏桀占居了帝位,便能令行禁止,推行他的一套。

    再由此看來,賢明倒反而治理不了天下,而權勢卻能移風易俗,這也是再清楚不過的事實了。

    《尚書》說:&ldquo一個人做了善事,萬民都依仗着他。

    &rdquo說的就是這種情況。

     天下人常常被一些表面的名聲所迷惑,而很少去考察這些名聲的實際内容。

    所以那些隐士就常常借着人們對他的稱譽而獲得尊貴,遊士則常常憑着善辯而顯達。

    考察他們之所以尊貴、顯達的原由,實在是沒有什麼其他的原因,隻是由于君主沒有很好地明察他們的真實本領而一味相信衆人的溢美之辭而已。

    但如果要治理好一個國家就不能這麼簡單了,那就需要君主對談論國事的說客一定要深究他們的言論是否符合國法,對那些仕人一定要放在官職上來考校他們是否真有才幹勝任;君主也一定要以官職的名分來要求下屬百官必須名實相符克守本職來奉獻功績;而下屬百官也一定要言論符合實際、行為符合法規;這樣才能使群臣緊密一團一結在君主身邊,沒人敢挾制君主。

    如果下面官吏所做的事不合常規,但隻要于國有利、能輔佐國政,就必須加以反複檢驗、考校後加以推行,君主還應暗中查訪官吏來觀察他們的歸向,并全面地聽取多方意見來觀察他們的變化;不偏聽偏信片面之辭,也不偏私地根據偶然一事作出結論。

    因此,君主能夠站得中正,看得全面,洞察一切;群臣們都公平正直,不敢做出邪惡事情;百官們都忠于責職,緻力于政績功績。

    在上的君主精明審察,在下的百官勉力從事,奸佞之徒滅絕,衆人的功業日益進步。

    這樣,有智者勤于職事、有勇者盡力于軍事。

    動亂的國家就不是這樣了,隻要是衆人稱譽的人,沒有功勞也受到獎賞;忠于職守的人,反而無罪受到懲罰;君主昏庸糊塗,群臣百官結一黨一營私沒有忠心;說客們搖唇鼓舌争辯标榜,仕人們争先恐後追逐名利;君主發布政令,下屬官員就開始非議诽謗;法令明禁的東西,下屬官員就用歪門邪道加以觸犯;憑智謀混飯吃的人就熱衷于搞計巧,靠勇力謀職位的人就全力以赴搞争鬥;大臣專權,下吏持勢,結一黨一拉派,戲弄君主。

    這時國家表面上掌握在君主手裡,但按古人的說法是早已名存實亡了。

    再說那些不稱官職、不能披甲上陣、不懂稼穑而徒有&ldquo賢聖&rdquo虛名的人,是不能由他們來實施國家教化的。

    骐骥、騄駬,是聞名天下的千裡馬,但如果驅趕它它不前止,勒住它它不停止,那麼這種情況下,笨蛋也知道不能去騎它。

    現在國家治亂的關鍵像車轍那樣清楚地擺着,可是當代君主卻不能察覺,這就是治國之道阻塞不通的原因。

     權力帝位是君主的車子,爵位利祿是君主駕禦人臣的缰繩和嚼頭。

    因此,君主掌握着權勢要害和控制着封賞爵祿的權柄,所以能謹慎地把握着處事緩急的分寸、施予剝奪的節奏,因而天下人也能竭盡能力而不倦怠。

    君臣相處,關系和感情沒有像父子那樣親密深厚,也沒有骨肉之間的親情,但下屬官員卻能竭盡全力、不惜為君主犧牲生命,這是為什麼呢?這是國家君主所利用的權勢而導緻他們這樣做。

     以前有個豫讓,本是晉國範氏中行文子的家臣。

    智伯攻打中行氏,吞并了中行氏的領地,豫讓背叛了原先的主子中行文子而投奔智伯。

    後來智伯為争奪土地與趙襄子開戰,在晉陽城智伯慘敗被殺,由他掌握的晉國也因此分為韓、趙、魏三國。

    豫讓為了報答智伯的知遇一寵一愛之恩,決心向趙襄子報殺主之仇。

    他用油漆塗滿全身,讓身上生出惡瘡,并吞下木炭改變自己的聲音,又敲掉門牙,改變容貌以便能行刺趙襄子。

    同樣是長着一顆心的豫讓卻先後侍奉兩個主子,對先前主子背叛離棄,而對後來主子卻甘心奉獻生命,難道是豫讓根據主子的權勢大小厚薄來決定自己的取舍?不是的,而是主子的恩澤決定了豫讓的取舍去留。

    纣王占據整個天下,使諸侯無不對他朝拜,凡有人迹的地方、車舟相通的區域,無不稱臣降服。

    然而,周武王隻率三千甲卒就将纣王打敗,難道是周朝百姓願為君主效死、殷朝民衆生就背叛的個性所決定?不是的,而是周武王對民衆德義深厚導緻他們能聽從号令并加以執行。

    風大則波浪自然興起,林大則鳥雀自然聚集,自然界的現象就是如此。

    因此,下屬官員如果不能從君主身上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那麼君主也就休想從下屬官員那裡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

    君臣之間的施予,就是這樣有施有報。

    所以下屬大臣竭盡全力、不惜犧牲生命來事奉君主,那君主就該按功勞大小賜爵封位對待臣下。

    因此君主就不該賜賞無功臣子,臣子也不會替無德之君拼死賣力,君主的恩澤如果不能遍灑人民群衆,卻想要他們乖乖聽驅使,這就像用鞭子去降服烈馬一樣,也好比不降雨水就希望莊稼成熟豐收一樣,根本不可能有這種統禦之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