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子》卷二 俶真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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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道&rdquo相去甚遠。

     萬物如同樹枝那樣舒展散布,百事就像莖葉枝芽那樣繁衍枝蔓,實際都是出自一個根源而有條不紊變化出千姿百态來。

    如此說來,蓬勃的萬物是承受了什麼後得以發展的,但其實沒有誰有意授給它們什麼:萬物所承受到的,是沒有誰有意授予的,可是沒有什麼物類不被授予的。

    所謂沒有什麼物類不被授予的,打個比方說,就像那濃雲密布,翻滾蘊蓄聚集而化成大雨,灑遍大地,淋濕萬物,而雲本身并沒有直接參與淋濕萬物這一過程。

     善于射箭的人有儀表作為尺度,就像工匠有規矩作法度一樣,他們都是用了一定的尺度标準方達到技藝神妙的境界的。

    然而造車的奚仲卻不能像逢蒙那樣善射,善禦的造父也不能像伯樂那樣會相馬,這隻是說他們隻掌握某一領域裡的知識技能,而不能通曉四面八方無窮無盡的奧妙。

     現在用涅石做成黑色染料,這染料的黑色程度比原涅石更深;用蓼藍制成靛青,這靛青的青色程度比原蓼藍更深。

    黑染料已不是涅石,靛青也不是蓼藍,它們就是再遇到涅石和蓼藍也不可能變回去。

    這是為什麼呢?因為它們經過制作加工後其質量比原體更稀薄了,更何況那些不曾有過涅石、蓼藍變為黑色青色染料關系的事物呢?它們這些變化,即使用金石刻镂、竹帛書寫,也難以記得清楚。

     由此看來,事物間的變化,新的物體莫不是從已有的原體事物中産生出來的,這樣的事物大小繁多。

    秋天獸類新生的毫毛末端,盡管細小得能插進沒有空隙的東西裡,但與無形的&ldquo道&rdquo相比,又顯得太大了;蘆葦杆裡的一層膜,薄到能飄飛到天空中,但與無形的&ldquo道&rdquo相比,又顯得太厚了。

    所以既無秋毫之末又無蘆葦之厚的&ldquo道&rdquo能夠暢通于四面八方而無止境,又沒有什麼能遏制傷害它;它能生成一精一微奇妙事物,能促使萬物生長、支配萬物變化。

    天地之間沒有什麼能和它相提并論的!疾風能将大樹刮倒,卻不能吹掉長着的毛發;人從高聳入雲的高台上摔下來會折斷脊骨迸裂腦殼,但蚊虻卻能适足飛翔。

    這些輕微小蟲靠着造化的作用,在同一個角落内獲得了形體;輕微小蟲尚可以靠這造化所賦予的形體寄托生命,更何況沒有形體的東西呢?由此看來,無形産生有形的事物這一道理是再明白不過的了。

     所以,聖人将精神寄托于内心,而複歸到萬物初始時的境界。

    這種境界,看上去幽冥昏暗,聽上去寂靜虛無;但就是在這幽冥昏暗中能看到光明,在寂靜虛無中能聽到聲音。

    他的&ldquo用&rdquo在于&ldquo不用&rdquo,而正因為&ldquo不用&rdquo才能&ldquo用”他的&ldquo知&rdquo在于&ldquo不知&rdquo,也正因為&ldquo不知&rdquo然後能&ldquo知&rdquo。

    天如不定則日月沒有承載的依托,地如不定則草木沒有生根的基礎;人如安身立命的精神不安定,則是非标準就無法辨明。

    因此有了&ldquo真一人&rdquo然後才有&ldquo真知&rdquo,你所持守的東西都不明确,那麼怎麼知道自己所認為的&ldquo知&rdquo不是&ldquo不知&rdquo呢? 積累寬厚的恩惠,将慈愛恩惠披及民衆,用聲譽和榮耀去愛撫百姓,使他們欣欣然而樂于保全應有的本性,這就叫&ldquo仁”建立豐功偉績,樹立顯赫名望,确立君臣關系,端正上下之禮,明确親疏遠近,規定貴賤等級,挽救危難的國家,恢複滅絕的朝代,決斷紛亂治理憂煩,振興被毀的宗廟,擇立絕後者的繼承人,這就叫&ldquo義”閉絕情欲,匿藏心機,抛棄智慧,返樸歸真,茫然遊蕩在塵世之外,逍遙于無為初始界域,呼吸陰陽之氣,和萬物融為一體,這就叫&ldquo德&rdquo。

    所以,&ldquo道&rdquo散逸就隻能依靠&ldquo德&rdquo,&ldquo德&rdquo流溢就隻得施&ldquo仁義&rdquo,&ldquo仁義&rdquo樹立則意味着道德的廢棄。

    百圍粗的樹木,砍斷制成犧樽,用曲鑿刻刀雕镂,塗上青黃相間的顔色,花紋華麗、金飾鮮亮,龍蛇虎豹的形象被一精一心雕刻成圖案。

    然而将另一段被扔棄在水溝中的木頭和這被雕成的華麗犧樽相比,盡管美醜相去甚遠,但兩段木頭均失去了樹木的質樸本性則是相同的。

    由此可見,精神流失的人就會表現為言語華而不實,德性蕩飛的人就會表現為行為虛假不誠;至一精一至誠的精神一旦從心中流散,浮辭僞行就會顯露在人們的眼前,并難免不受外界物質世界的驅使。

    人們的言行舉止都是精神世界外化的表現,精神是會有耗盡的時候,而行為卻不會終止的,假如神不守舍,就會心神不定迷失生命的根本方向。

    人的精神守持不定,就會沉溺于世俗的風氣中,一旦失誤失足,内在的純潔本性就受到污染而渾濁,因而會彷徨一生,得不到片刻的甯靜。

     所以聖人注重人的内在修養而不在乎外表裝飾仁義。

    不宣洩情欲、顯示聰明而遨遊于精神的和諧。

    這樣他可以下探三泉、上尋九天、橫廓四方上下、貫通天下萬物。

    這些就是聖德之人的行為表現。

    至于那&ldquo真一人&rdquo更飄動在虛無的區域,遨遊于無形的境界;他騎着蜚廉神獸,帶着敦圄侍從,馳騁于世俗之外,休閑在宇宙之中,讓十個太陽照明,使風雨聽從使喚,讓雷公當臣子、誇父為役仆,納宓妃為妾,娶織女為妻。

    天地之間哪有什麼可值得留戀的。

    所以說虛無是道的立足點,平易是道的本性。

     人們過度勞碌心志而擾亂自己的精神,費盡心思去追求物質利益,這些都會耗損人的精神元氣而使精神離開了人的身心。

    所以,得寒症的人即使在春天還得借助衣服來禦寒,而得熱症的人就是在秋天還是希望冷風來解熱。

    體内有病者,必定會在氣色上有所體現。

    穢木浸水能治療青翳,蝸牛唾液能治療蝸睆,這些均是治療眼疾的良藥,但如果無緣無故使用一定會傷害人的眼睛。

    聖人之所以驚駭天下,真一人從來不去過問;賢人之所以矯正世俗,聖人也從來不去過問。

    那牛蹄踩出的小水窪是容不下一尺長的鯉魚的;土丘似的山坡是長不出參天大樹的。

    這是什麼原因呢?都是因為狹小的範圍容不下巨大的東西,更何況要容納無形的天地呢?它們離深淵高山的規模和氣勢還遠着呢。

    人們沉溺于世俗社會,必定身形受系絆而同時精神散逸,所以不免會虛弱。

    如人被名利欲念所羁絆,必定是精神散逸在外,也必定會受系累。

     在道德最純的時代,人們酣眠于虛無混沌的區域裡,遨遊在浩瀚無邊的領域中,扶持天地而委棄萬物,以鴻濛作圭表,飄浮在沒有疆域的地方。

    因此聖人呼吸陰陽二氣而衆生仰慕歸依、内心和順。

    那時,沒有人有意治理引導,但人和萬物循性順理悄然形成生長,渾渾然然,純粹質樸的道德沒有散逸,磅礴渾然一體而萬物悠遊自得。

    因此,即使有後羿的智慧也使用不上。

    時代發展到伏羲氏的時候,天下道術仍然渾厚茫然,蘊含道德和氣,布施德澤頗為盛廣,但人們的智慧開始萌發産生,似乎若有所知,并開始失去童稚蒙胧之心,觀察起天地間的各種事物。

    所以伏羲氏的道德雜亂煩多而不專一。

    到了神農、黃帝時代,他們開始分離道統根本,通理天地,順循自然法則形制,掌握陰陽變化,調和陰陽剛柔,分解聯貫,使萬物百事均有秩序條理。

    這樣百姓無不張目直視,無不踮腳仰視聆聽君主命令,仰頭察看君王臉色。

    所以神農、黃帝雖然能治理好天下,但卻不能夠和諧自然。

    社會延續到昆吾、夏後時代,人們的嗜好欲一望被外界誘一惑,聰明受外界引誘,因而失去了天然本性和賴以存在的道德。

    到了周室衰亡時期,敦厚淳樸的風氣被沖淡散失,辦事行為背離道德、偏離德性,因而奸巧狡詐也随之産生。

    周王室的衰敗使王道廢弛,墨、儒也開始宣傳标榜起自己的學說來,招聚門徒争論是非。

    于是各家學說均以博學來比拟聖人,實際是用華而不實的言辭來欺騙脅迫民衆;他們行施禮樂歌舞,拿《詩》、《書》來文飾門面,為的是在天下沽名釣譽。

    與此同時,他們又實行繁瑣禮節,裝飾绂冕禮服,并使之等級化;聚集民衆變化着無窮無盡的花樣,積聚财富來滿足無法滿足的消費。

    在這種社會風氣下,老百姓也開始誤入歧途,不明事理,卻又想施展智巧,迎合世俗,不擇手段撈取名利。

    這時人們都奔波于邪道斜路上,喪失了&ldquo道&rdquo之根本。

    世人之所以淪喪純正的天性,并日益衰落,其産生根源由來很久了。

     因此聖人學習,是要将心性返歸到最初質樸狀态而讓心神遨遊于虛無之境;達人學習,是要将心性與曠漠無邊相通而在寂靜淡漠中覺醒。

    若是世俗之人的學習就不是這樣了,他們拔去德性,擾亂心胸,損傷耳目,老是糾纏、追求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