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道

關燈
凡動天感物,皆純氣也。

    至剛至柔與中和之氣皆有所感動,純故也。

    十分純裡才有一毫雜,便不能感動。

    無論佳氣戾氣,隻純了,其應便捷于影響。

     萬事萬物有分别,聖人之心無分别,因而付之耳。

    譬之日因萬物以為影,水因萬川以順流,而日水原無兩,未嘗不分别,而非以我分别之也。

    以我分别,自是分别不得。

     下學學個什麼?上達達個什麼?下學者,學其所達也;上達者,達其所學也。

     弘毅,坤道也。

    《易》曰“含弘光大”,言弘也:“利永貞”,言毅也。

    不毅不弘,何以載物? 六經言道而不辨,辨自孟子始;漢儒解經而不論,論自宋儒始;宋儒尊理而不僭,僭自世儒始, 聖賢學問是一套,行王道必本天德;後世學問是兩截,不修己隻管治人。

     自非生知之聖,未有言而不思者。

    貌深沉而言安定,若蹇若疑,欲發欲留。

    雖有失焉者,寡矣,神奮揚而語急速,若湧若懸,半跲半晦,雖有得焉者,寡矣。

    夫一言之發,四面皆淵阱也。

    喜言之則以為驕,戚言之則以為懦,謙言之則以為谄,直言之則以為陵,微言之則以為險,明言之則以為浮。

    無心犯諱,則謂有心之譏;無為發端,則疑有為之說。

    簡而當事,曲而當情,精而當理,确而當時,一言而濟事,一言而服人,一言而明道,是謂修辭之善者。

    其要有二:曰澄心,曰定氣。

    餘多言而無當,真知病本雲雲,當與同志者共改之。

     知彼知我,不獨是兵法,處人處事一些少不得底。

     靜中真味至淡至冷,及應事接物時,自有一段不冷不淡天趣。

    隻是衆人習染世味十分濃豔,便看得他冷淡。

    然冷而難親,淡而可厭,原不是真味,是謂撥寒灰嚼淨蠟。

     明體全為适用。

    明也者,明其所适也。

    不能實用,何貴明體?然未有明體而不實用者。

    樹有根,自然千枝萬葉;水有泉,自然千流萬派。

     天地人物原來隻是一個身體,一個心腸,同了便是一家,異了便是萬類。

    而今看着風雲雷雨都是我胸中發出,虎豹蛇蠍都是我身上分來,那個是天地?那個是萬物? 萬事萬物都有個一,千頭萬緒皆發于一,千言萬語皆明此一,千體認萬推行皆做此一。

    得此一,則萬皆舉。

    求諸萬,則一反迷。

    但二氏隻是守一,吾儒卻會用一。

     三氏傳心要法,總之不離一靜字。

    下手處皆是制欲,歸宿處都是無欲,是則同。

     子欲無言,非雅言也,言之所不能顯者也。

    吾無隐爾,非文辭也,性與天道也。

    說便說不來,藏也藏不得,然則無言即無隐也;在學者之自悟耳。

    天地何嘗言?何嘗隐?以是知不可言傳者,皆日用流行于事物者也。

     天地間道理,如白日青天;聖賢心事,如光風霁月。

    若說出一段話,說千解萬,解說者再不痛快,聽者再不惺憽,豈舉世人皆愚哉?此立言者之大病。

     罕譬而喻者,至台也;璧而喻者,微言也;譬而不喻者,玄言也。

    玄言者,道之無以為者也。

    不理會玄言,不害其為聖人。

     正大光明,透徹簡易,如天地之為形,如日月之垂象,足以開物成務,足以濟世安民,達之天下萬世而無弊;此謂天言。

    平易明白,切近精實,出于吾口而當于天下之心,載之典籍而裨于古人之道,是謂人言。

    艱深幽僻,吊詭探奇,不自句讀不能通其文,通則無分毫會心之理趣;不考音韻不能識其字,識則皆常行日用之形聲,是謂鬼言。

    鬼言者,道之賊也,木之孽也,經生學士之殃也?然而世人崇尚之者何?逃之徑異足以文凡陋之筆,見其怪異易以孩膚淺之目。

    此光明平易太雅君子為之汗顔泚颡,而彼方以為得意者也。

    哀哉! 衰世尚同,盛世未嘗不尚同。

    衰世尚同流合污,盛世尚同心合德。

    虞廷同寅協恭,修政無異識,圯族者殛之;孔門司道協志,修身無異術,非吾徒者攻之。

    故曰,道德一,風俗同。

     二之非帝王之治,二之非聖賢之教,是謂敗常亂俗,是謂邪說破道。

    衰世尚同則異是矣。

    逐波随風,共撼中流之砥柱,一頹百靡,誰容盡醉之醒人?讀桃園、誦闆蕩,自古然矣。

    乃知盛世貴同,衰世貴獨。

    獨非立異也,衆人皆我之獨,即盛世之同矣。

     世間物一無可戀,隻是既生在此中,不得不相與耳。

    不宜着情,着情便生無限愛欲,便招無限煩惱。

     安而後自慮,止水能照也。

     君子之于事也,行乎其所不得不行,止乎其所不得不止;于言也,語乎其所不得不語,默乎其所不得不默。

    尤悔庶幾寡矣。

     發不中節,過不在已發之後。

     才有一分自滿之心,面上便帶自滿之色,口中使出自滿之聲,此有道之所恥也。

    見得大時世間再無可滿之事,吾分再無能滿之時,何可滿之有?故盛德容貌若愚。

     相在爾室,尚不愧于屋漏,此是千古嚴師;十目所視,十手所指,此是千古嚴刑。

     誠與才合,畢竟是兩個,原無此理。

    蓋才自誠出,才不出于誠算不得個才,誠了自然有才。

    今人不患無才,隻是讨一誠字不得。

     斷則心無累。

    或曰:“斷用在何處?”曰:“謀後當斷,行後當斷。

    ” 道盡于一,二則贅;體道者不出一,二則支;天無二氣,物無二本,心無二理,世無二權。

    一則萬,二則不萬,道也,二乎哉?故執一者得萬,求方者失一。

    水壅萬川未必能塞,木滋萬葉未必能榮,失一故也。

     道有一真,而意見常千百也,故言多而道愈漓;事一有是,而意見常千百也,故議多而事愈偾。

     吾黨望人甚厚,自治甚疏,隻在口脗上做工夫,如何要得長進。

     宇宙内原來是一個,才說同,便不是。

     周子太極圖第二圈子是分陰分陽,不是根陰根陽。

    世間沒有這般截然,氣化都是互為其根耳。

     說自然是第一等話,無所為而為。

    說當然是第二等話,性分之所當盡,職分之所當為。

    說不可不然是第三等話,是非毀譽是已。

    說不敢不然是第四等話,利害禍福是已。

     人欲擾害天理,衆人都曉得;天理擾害天理,雖君子亦迷,況在衆人!而今隻說慈悲是仁,謙恭是禮,不取是廉,慷慨是義,果敢是勇,然諾是信。

    這個念頭真實發出,難說不是天理,卻是大中至正天理被他擾害,正是執一賊道。

    舉世所謂君子者,都在這裡看不破,故曰道之不明也。

     二女同居,其志不同行,見孤陽也。

    若無陽,則二女何不同行之有?二陽同居,其志同行,不見陰也。

    若見孤陰,則二男亦不可以同居矣。

    故曰:“一陰一陽之謂道。

    ”六子雖具陰陽之偏,然各成一體,故無嫌。

     利刃斲木綿,迅炮擊風幟,必無害矣。

     士之于道也,始也求得,既也得得,既也養得,既也忘得。

     不養得則得也不固,不忘得則得也未融。

    學而至于忘得,是謂無得。

    得者,自外之名,既失之名,還我故物,如未嘗失,何得之有?心放失,故言得心。

    從古未言得耳目口鼻四肢者,無失故也。

     聖人作用皆以陰為主,以陽為客。

    陰所養者也,陽所用者也。

    天地亦主陰而客陽。

    二氏家全是陰。

    道家以陰養純陽而啬之,釋家以陰養純陰而寶之。

    凡人陰多者,多壽多福;陽多者,多夭多禍。

     隻隔一絲,便算不得透徹之悟,須是入筋内、沁骨髓。

     異端者,本無不同,而端緒異也。

    千古以來,惟堯、舜、禹、湯、文、武、孔、孟-脈是正端,千古不異。

    無論佛、老、莊、列、申、韓、管、商,即伯夷、伊尹、柳下惠,都是異端。

     子貢、子夏之徒,都流而異端。

    蓋端之初分也,如路之有岐,未分之初都是一處發腳,既出門後,一股向西南走,一股向東南走,走到極處,末路梢頭,相去不知幾千萬裡。

    其始何嘗不一本哉?故學問要析同異于毫厘,非是好辨,懼末流之可哀也。

     天下之事,真知再沒個不行,真行再沒個不誠,真誠之行再沒個不自然底。

    自然之行不至其極不止,不死不止,故曰明 則誠矣。

     千萬病痛隻有一個根本,治千病萬痛隻治一個根本。

     宇宙内主張萬物底,隻是一塊氣。

    氣即是理。

    理者,氣之自然者也。

     到至誠地位,誠固誠,僞亦誠;未到至誠地位,僞固僞,誠辦僞。

     義襲取不得。

     信知困窮、抑郁、貧賤、勞苦是我應得底,安富薄榮、歡欣如意是我倘來底,胸中便無許多冰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