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補卷

關燈
〔凡十三篇〕 〔增補一〕 ●答李如真 弟學佛人也,異端者流,聖門之所深辟。

    弟是以于孔氏之徒不敢輕易請教者,非一日矣。

    非恐其辟已也,謂其志不在于性命,恐其術業不同,未必能開我之眼,愈我之疾。

    我年衰老,又未敢泛泛然為無益之請,以虛度此有限時光,非敢忘舊日親故之恩,如兄所雲“親者無失其為親,故者無失其為故”之雲也。

    念弟非薄人也,自己學問未曾明白,雖承朋友接引之恩,切欲報之而其道無由,非能報之而不為之報也。

     承兄遠教,感切難言。

    第弟禅學也,路徑不同,可如之何!且如“親民”之旨,“無惡”之旨,種種“不厭”“不倦”之旨,非不親切可聽,的的可行。

    公念弟至今德尚未明,安能作親民事乎?學尚未知所止,安敢自謂我不厭乎?既未能不厭,又安能為不倦事乎?切恐知學則自能不厭,如饑者之食必不厭飽,寒者之衣必不厭多。

    今于生死性命尚未如饑寒之甚,雖欲不厭,又可能耶?若不知學,而但取“不厭”者以為題目功夫,則恐學未幾而厭自随之矣。

    欲能如顔子之好學,得欤?欲如夫子之忘食忘憂,不知老之将至,又可得欤?況望其能不倦也乎哉!此蓋或侗老足以當之,若弟則不敢以此自足而必欲人人同宗此學脈也。

     何也?未能知學之故也,未能自明已德故也,未能成己、立已、盡己之性故也。

    惟德有未明,故凡能明我者則親之;其不如己者,不敢親也;便佞者、善柔者皆我之損,不敢親也。

    既不敢親,則惡我者從生焉,我惡之者亦從生焉,亦自然之理耳。

    譬如父之于子然,子之賢不肖雖各不同,然為父者未嘗不親之也,未嘗有惡之之心也。

    何也?父既有子,則田宅财帛欲将有托,功名事業欲将有寄,種種自大父來者,今皆于子乎授之,安能不以子為念也?今者自身朝餐未知何給,暮宿未知何處,寒衣未審誰授,日夕竊竊焉唯恐失所尚,無心于得子,又安知有子而欲付托此等事乎?正弟之謂也。

    此弟于侗老之言不敢遽聆者以此也。

    弟非薄于故舊之人也,雖欲厚之而其遭固無從也。

    籲!安得大事遂明,輪回永斷,從此一聽長者之教,一意親民而宗“不厭”“不倦”學脈乎! 且兄祗欲為仁,不務識仁,又似于孔門明德緻知之教遠矣;今又專向文學之場,精研音釋等事,似又以為仁為第二義矣。

    雜學如此,故弟猶不知所請教也,非薄之調也,念兄未必能并弟之眼,愈弟之疾也。

    大抵兄高明過于前人,德行欲列于顔、闵,文學欲高于遊、夏,政事不數于求、由,此亦惟兄之多能能自兼之,弟惟此一事猶惶惶然恐終身不得到手也。

    人之賢不肖懸絕且千萬餘裡,真不可概論有如是哉!弟今惟自愧爾矣。

    (李溫陵集·卷一) ●答何克齋尚書 某生于閩,長于海,丐食于衛,就學于燕,訪友于白下,質正于四方。

    自是兩都人物之淵,東南才富之産,陽明先生之徒若孫及臨濟的派、丹陽正脈,但有一言之幾乎道者,皆某所參禮也,不扣盡底蘊固不止矣。

    五十而至滇,非謀道矣,直糊口萬裡之外耳。

    三年而出滇,複寓楚,今又移寓于楚之麻城矣。

    人今以某為麻城人,雖某亦自以為麻城人也。

    公百福具備,俗之人皆能頌公,某若加上辭,贅矣。

    故惟道其平生取友者如此。

    (李溫陵集·卷一) ●與焦從吾 此間自楚倥去後,寥寥太甚,因思向日親近善知識時,全不覺知身在何方,相看度日,真不知老之将至。

    蓋真切友朋,死生在念,萬分精進,亦自不知故耳。

    自今實難度日矣。

    去年十月曾一到亭州,以無處館宿,不數日即回。

    今春三月複至此中,拟邀無念、曾承庵泛舟白下,與兄相從。

    夫兄以蓋世聰明,而一生全力盡向詩文草聖場中,又不幸而得力,故于死生念頭不過一分兩分,微而又微也如此。

    且當處窮之日,未必能為地主,是以未敢決來。

    然念兄實不容不與弟會者。

    兄雖強壯,然亦兒于知命矣。

    此時不在念,他年功名到手,事勢益忙,精力漸衰,求文字者造門日益衆,恐益不暇為此矣。

    功名富貴等,平生盡能道是身外物,到此反為主而性命反為賓,奈之何?我與兄相處,惟此一事,故不覺如此。

    (李溫陵集·卷二) ●又與從吾 無念來歸,得尊教,今三閱月矣,絕無音使,豈科場事忙不暇作字乎?抑湖中無鴻雁,江中少鯉魚也?都院信使不斷,亦可附之,難曰不便也。

    此中如坐井,舍無念無可談者。

    雖時時對古人,終有眼昏氣倦時。

    想白下一字如萬金,兄何故靳不與耶? 念弟實當會兄。

    古人言語多有來曆,或可通于古未必可通于今者,時時對書,則時時想兄,願得侍兄之側也,此弟之不可少兄者一也。

    學問一事,至今未了,此弟之不可少兄者二也。

    老雖無用,而時時疑著三聖人經綸大用,判若黑白,不啻千裡萬裡,但均為至聖,未可輕議之,此又弟之不可少兄者三也。

    若夫目擊在道,晤言消憂,則半刻離兄不得,此弟之所以日望兄往來佳信也。

    聞霍丘有高中門生,便一往賀,順道至此,慰我渴懷,然後赴京,不亦可欤?萬勿以多事自托也。

     《福建錄》《孝第策》冠絕,當與陽明《山東試錄》并傳。

    “朱紫陽斷案”至引伯玉四十九、孔子七十從心,真大手段,大見識,弟向雲“善作者純貶而褒意自寓,純褒而貶意自存”是也。

    兄于大文章殊佳,如碑記等作絕可。

    蘇長公片言隻字與金玉同聲,雖千古未見其比,則以其胸中絕無俗氣,下筆不作尋常語,不步人腳故耳。

    如大文章終未免有依仿在。

    後輩有志向者何人,暇中一一示我,我亦愛知之。

    世間無根器人莫引之談學,彼不為名便是為利,無益也。

    (李溫陵集·卷二) ●又與從吾孝廉 《經》雲:“塵勞之俦,為如來種。

    ”彼真正具五力者,向三界中作如意事,入魔王侶為魔王伴,全不覺知是魔與佛也。

    願兄早了業緣,速登上第,完世間人,了出世法,乃見全力雲。

    近居龍湖,漸遠城市,比舊更覺寂寞,更是弟之晚年便宜處耳、謂百姓生而六十,便免差役,蓋朝廷亦知其精力既衰,放之閑食,全不以世間事責問之矣,而自不知暇逸,可乎! 《弘明集》無可觀者,隻有一件最得意事。

    昔時讀《謝康樂》,自負慧業文人,頗疑其誇;日于集中見其辨學諸篇,乃甚精細。

    此其自志學之年即事遠公,得會道生諸名侶,其自負固宜。

    然則陶公雖同時,亦實未知康樂,矧遺民諸賢哉!謝公實重遠公,遠公實雅愛謝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