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書古文疏證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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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而不拂微谏而不倦為上則明為下則遜此之謂也語甚精得古大人格君心之道非伊尹不足以當而僞作伊訓者乃改以為先王事雲先王從谏弗咈先民時若居上克明為下克忠語反淺近唐楊倞注荀子亦以此書曰為伊訓而不言其有不同者 又按治厯者以至朔同日為厯元班固律厯志遇至朔同日悉載之漢髙帝八年十一月乙巳朔旦冬至十一月者漢承秦未改月十一月仍子月也周公攝政五年正月丁巳朔旦冬至正月者周改月正月為子月也商太甲元年十二月乙醜朔旦冬至十二月者商改月十二月為子月也或問周改月于春秋而徴之矣商改月于書亦有征乎餘曰亦征于春秋左傳昭十七年梓慎曰火出于夏為三月于商為四月于周為五月班志謂武王防殷十一月戊子師初?後三日得周正月辛卯朔殷十一月者建亥之月故後一月為周正月建子是也或者徒見蔡氏書傳謂三代及秦皆改正朔而不改月以太甲元祀十有二月乙醜為建醜之月商之正朔實在于此其祀先王者以即位改元之事告之不知此乃建子之月商之正朔不在于此其祀先王者以冬至配上帝之故也班志曰言雖有成湯太丁外丙之服以冬至越茀祀先王于方明防配上帝是朔旦冬至之歳也後九十五歳商十二月甲申朔旦冬至亡餘分是為孟統可謂推法最宻者矣而僞作太甲者求其説而不得以元祀十有二月為正朔遂以三祀十有二月亦為正朔祠告複辟皆當以正朔故曰惟三祀十有二月朔奉嗣王歸于亳不知商實改月未嘗以十二月為歳首曷為複辟于是月乎不然商實不改月則十二月者建醜之月耳建醜之月朔旦安得有冬至而劉歆班固乃以為厯元而書之乎餘蓄此疑凡數載久之方得其説故特着之以補顔師古漢注之缺且以正蔡傳之多誤也或又問子以十二月為建子則如孔傳所雲湯崩逾月太甲即位奠殡而告是以崩年改元矣餘曰崩年改元亂世事也不容在伊尹而有之蘇子瞻既言之矣餘豈敢複以崩年為改元乎蓋成湯為天子用事十三年而崩則崩當于丁未太甲即位改元則改元必于戊申始正月建醜終十二月建子所謂十有二月乙醜朔旦冬至配上帝者乃太甲元年之末非太甲元年之初也總之認十有二月乙醜為即位之禮不得不以十有二月為建醜知十有二月乙醜為至朔同日配上帝之禮又不容不以十有二月為建子矣或曰伊尹當即位之初祀于先王明言先王之徳以訓太甲故曰伊訓餘曰冬至以先王配上帝獨不可明言先王之徳以訓太甲乎或又曰劉歆三統厯班固謂之為最宻杜預謂之為最疏子何獨劉歆之是從乎餘曰餘亦非漫信劉歆也自古治厯者皆紛如聚訟莫有定論獨劉歆載武王伐纣時日征之于國語伶州鸠太甲時日征之于古文尚書餘之從夫劉歆者亦以其原本經傳而從之也不然一三統厯也班固謂之為最宻杜預謂之為最疏而唐僧一行又獨謂杜預之謬後人之議前人也如是餘又将安所适從哉 又按元祀十有二月孔傳以為改月是矣但逾月即位太甲稱元于湯崩之年子月則孔氏誤防書序之文也不可從蔡傳以為逾年即位是矣但不改月又與厯法十二月至朔同日者不合亦不可從餘故折于二者之間着為此論自謂頗不可易雲 又按墨子所引先王之書湯之官刑有之曰出非樂篇雖未言其作于何時然左傳昭六年晉叔向诒子産書曰昔先王議事以制不為刑辟懼民之有争心也杜預注曰臨事制刑不豫設法也法豫設則民知争端又曰夏有亂政而作禹刑商有亂政而作湯刑注曰夏商之亂着禹湯之法言不能議事以制又曰周有亂政而作九刑注曰周之衰亦為刑書謂之九刑又曰三辟之興皆叔世也注曰言刑書不起于始盛之世則墨子所謂湯之官刑者正作于商之叔世其不為湯所制明矣而僞作古文者不能參考左氏止見墨子有湯之官刑字遂以為即湯所制而述于伊尹之口以訓太甲不知其時固未嘗有此刑也昭二十九年晉趙鞅荀寅鑄刑?仲尼聞而非之曰晉其亡乎彼春秋之末且然曾謂成湯盛世而即豫設法以告下民哉或曰鞭作官刑自虞舜時巳有何獨至湯而無官刑耶餘曰湯之時五刑具在未嘗無官刑也獨所為三風十愆為官刑之條目有犯于此者則麗于官刑以勒為一書以豫告下民湯固未嘗有此制也或又曰杜預亦言着禹湯之法則恒舞于官是謂巫風安知非即湯之法耶餘曰即湯之法湯當時未嘗以此麗之于官刑以勒為一書以豫告下民也故即九刑之作原于周公所為賊藏盜奸為大兇徳有常無赦是也然說者猶謂此乃後世作九刑者記周公誓命之言以着于九刑之書非周公自為之書也觀于周公則禹刑湯刑之作其必不出于禹湯可知矣其必不容述于伊尹之口以訓太甲抑又可知矣 又按陳祥道禮書雲漢律厯志引書伊訓曰太甲元年伊尹祀于先王誕資有牧方以冬至越茀祀先王于方明以配上帝凡三十字自雲與令書不同愚謂不特與今書不同并與令漢書亦多寡互異竊意祥道北宋人所見似是别夲因思宋史防祖學齋占畢雲左傳昭十年子皮曰夏書雲欲敗度縱敗禮今左傳作書曰上無夏字而防祖以為夏書似防祖所見亦是别本今姑就二夲證之亦足見僞作古文者之脫誤雲 第七 僞泰誓三篇或雲宣帝時得或雲武帝時得皆非也武帝建元元年董仲舒對防即引僞泰誓書曰白魚入于王舟有火複于王屋流為烏周公曰複哉複哉則知此書出于武帝之前決矣或武帝時方立于學官故曰武帝時得亦未可知東漢馬融始竊疑之雲泰誓後得案其文似若淺露稽其事頗渉神怪得無在子所不語中乎春秋引泰誓曰民之所欲天必從之國語引泰誓曰朕夢恊朕蔔襲于休祥戎商必克孟子引泰誓曰我武惟?侵于之疆取彼兇殘殺伐用張于湯有光孫卿引泰誓曰獨夫受禮記引泰誓曰予克受非予武惟朕文考無罪受克予非朕文考有罪惟予小子無良今文泰誓皆無此語吾見書傳多矣所引泰誓而不在泰誓者甚多弗複悉記畧舉五事以明之亦可知矣馬融之言如此【姚際恒立方曰融此言夲辨僞書乃竟教人以作僞書法矣】逮東晉元帝時梅?忽獻古文尚書有泰誓三篇凡馬融所疑不在者悉在焉人烏得不信以為真而不知其僞之愈不可掩也何也馬融明言書傳所引泰誓甚多弗複悉記畧舉五事以明之非謂盡于此五事也而僞作古文者不能博極群書止據馬融之所及而不據馬融之所未及故墨子尚同篇有引大誓曰小人見奸巧乃聞不言也?罪鈞墨子又從而釋之曰此言見?辟不以告者其罪亦猶?辟者也可謂深切着明矣墨子生孔子後孟子前詩書完好未遭秦焰且其書甚真非依托者此而晚出之古文獨遺此語非一大破綻乎餘嘗謂作僞書者譬如說謊雖極意彌縫宛轉可聴然自精心察之未有不露出破綻來者其此書之謂乎 或問僞泰誓三篇唐世僅存而宗史藝文志已無馬融鄭康成王肅所注尚書是僞泰誓已不傳蔡沈謂其亦知剽竊經傳所引蔡何從而知之乎餘曰以今度之蓋可知也如趙岐注孟子于天視自我民視雲泰誓尚書篇名于我武惟揚雲泰誓古尚書百二十篇之時泰誓也與今泰誓不同則僞泰誓所剽竊有天視自我民視二語而無我武惟揚五語可知矣杜預注左氏于成二年傳大誓所謂商兆民離周十人同者衆也雲大誓周書于襄三十一年傳大誓雲民之所欲天必從之雲今尚書大誓無此文于昭二十四年傳大誓曰纣有億兆夷人亦有離徳餘有亂臣十人同心同徳雲今大誓無此語則僞泰誓所剽竊有商兆民離二語而無民之所欲纣有億兆夷人六語可知矣然晚出之古文除馬融所舉五事外亦知剽竊纣有億兆夷人即于墨子亦知剽竊文王若日若月乍照光于四方于西土亦知剽竊纣夷處不肯事上帝?神禍厥先神禔不祀乃曰吾民有命無廖排屚天亦縱之棄而弗葆亦知剽竊于去?曰惡乎君子天有顯徳其行甚章為鑒不逺在彼殷王謂人有命謂敬不可行謂祭無益謂暴無傷上帝不常九有以亡上帝不順祝降其喪惟我有周受之大帝獨未及引小人見奸巧之言遂為逗漏然亦幸而有此逗漏矣 或又問劉向說苑臣術篇引泰誓曰附下而罔上者死附上而罔下者刑與聞國政而無益于民者退在上位而不能進賢者逐此所以勸善而黜惡也與武帝紀所載有司奏議語正同劉向親校古文秘典其引泰誓得毋即真安國書乎餘曰非也安國得多二十四篇原無泰誓故僞泰誓在當時亦存而不廢至馬融王肅始覺其僞耳愚嘗笑僞作古文者正當據安國所傳篇為之補綴不當别立名目自為矛盾然揣其意如作泰誓三篇則因馬融所舉之五事也太甲三篇則因禮記孟子左傳所引用也?命三篇則因禮記孟子國語所引用也以及仲虺之诰蔡仲之命君陳君牙莫不皆然蓋作僞書者不能張空弮冒白刃與直自吐其中之所有故必依托往籍以為之主摹拟聲口以為之役而後足以售吾之欺也不然此書出于魏晉之間去康成未逺而康成所注百篇書序明雲某篇亡某篇逸彼豈無目者而乃故與之抵牾哉蓋必據安國所傳篇目一一補綴則九共九篇将何從措手耶此其避難就易雖自出于矛盾而有所不恤也嗚呼百世而下猶可以洞見其肺腑作僞者亦奚益哉 按鄭端簡曉亦疑古文泰誓謂僞泰誓無孟子諸書所引用者人遂不之信安知好事者不又取孟子諸書所引用者以竄入之以圖取信于人乎其見與餘合嘗謂此即僞作鹖冠子也柳宗元辯之曰人以賈?鵩賦盡出鹖冠子吾意好事者僞為其書反用鵩賦以充入之非譝有取于鹖冠子決也故非孟子有取于今古文泰誓亦決也從來後人引前無前人引後獨此乃前人引後非後人引前聊為?破正可一笑 第八 日食之變為人君所當?懼修省然建子建午建卯建酉之月所謂二至二分日有食之或不為災其餘月則為災為災之尤重者則在建已之月焉蓋自冬至一陽生至此月而六陽并盛六隂并消于此而忽以隂侵陽是為以臣侵君故先王尤忌之夏家則瞽奏鼓啬夫馳庶人走周家則樂奏鼓祝用币史用辭雖名有四月六月之别皆謂之正月正月者正陽之月非春王正月之月也左氏昭十七年夏六月甲戌朔日有食之祝史請所用币禮也平子不知而止之曰唯正月朔慝未作日有食之于是乎用币于社伐鼓于朝其餘則否太史曰在此月也日過分而未至三辰有災于是乎百官降物君不舉辟移時樂奏鼓祝用币史用辭故夏書曰辰不集于房瞽奏鼓啬夫馳庻人走此月朔之謂也當夏四月是謂孟夏夫太史首言此禮在周之六月?即引夏書以證夏禮亦即在周之六月朔周之六月是為夏之四月可謂反覆明切矣此非二代同禮之一大驗乎而僞作古文者畧知厯法當仲康即位初有九月日食之事遂于?征篇撰之曰乃季秋月朔辰弗集于房瞽奏鼓啬夫馳庻人走不知瞽奏鼔等禮夏家正未嘗用之于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