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濟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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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仲淹,字希文。

    少孤甚貧,日食虀粥一角,勤苦讀書,便以天下為己任。

    每自誦曰:「士當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嘗谒相士問雲:「能作宰相否?」相士雲:「不也。

    」再問:「能作否醫否?」相士訝之曰:「何前問之高,而今問之卑也?」曰:「惟宰相、名醫,可以救人。

    」相士贊曰:「君仁心如此,真宰相也。

    」舉進士第,為秘閣校理,博通六經。

    學者多從質問,為講解不倦。

    推其俸以食四方遊士。

    諸子至易衣而出,公宴如也。

    尋為右司谏,歲大旱蝗,奏遣使循行,因請問曰:「宮掖中半日不食,當何如?」仁宗恻然,命公安撫江淮。

    所至開倉赈之,奏蠲除弊政十餘事。

    後參知政事,邊陲有警,自請行邊。

    麟州罹大寇,言者多請棄之。

    公為修築故砦,招還流亡,蠲其租,罷榷酤予民,河外遂安。

    性好施與,其親而貧、疏而賢者,鹹施之。

    方顯時,志欲贍族,力未逮者二十年。

    既而自西帥至參大政,于其裡中買常稔之田千畝,号曰義田,以贍族人。

    日有食,歲有衣,婚娶兇喪有助。

    擇族之長而賢者一人,主其計而時其出納焉。

    得錢氏南園,将徙居之。

    陰陽家謂當踵出公卿,乃曰:「一家獨貴,孰若吳中之士,鹹教育于此,貴将無已焉。

    」以其地為學宮。

    與富鄭公當國,閱監司簿之不才者,一筆句之。

    富曰:「一筆句之甚易,但恐一家哭矣!」曰:「一家哭,何如一路哭耶?」此又最得治體,不以煦煦為仁者。

    卒谥文正,贈魏國公。

    子純仁,複為相;純佑、純禮、純粹,俱名卿侍。

     窦禹鈞,燕山人。

    年三十無子,夢亡祖父謂之曰:「汝命無子,壽且促,當早行善事。

    」公為人素長者,于同宗外姻,有喪不能舉者,為出錢葬之,前後凡二十七喪。

    孤遺女,及貧不能嫁,為嫁者,凡二十八人。

    故舊相知,遇其窘困,必擇其子弟可委以财者,随多寡貸以金帛,俾之營運。

    四方貧士,賴以舉火者,不可勝數。

    公每量歲之所入,除伏臘供給外,皆以濟人;家惟儉素,無金玉之飾、衣帛之妾。

    建書院四十間,聚書數千卷。

    延禮文行之儒,以育四方之俊。

    其貧無供頓者,資給之。

    賴以成名者,前後接踵。

    複夢祖父告曰:「數年來,上帝以汝有陰德,名挂天曹,延壽三紀,賜五子榮顯,福壽而終,充洞天真人位。

    」言訖,複囑公曰:「陰陽之理,大抵不異。

    善惡之報,或發于現世,或報以來世,或受之子孫,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此無疑也。

    」公愈積陰功,以谏議大夫緻仕。

    年八十二,别親友,談笑而卒。

    子儀、俨、侃、□、僖、皆登卿侍;八孫皆顯。

    範文正公書其事于冊,以示子孫。

     善惡之報,自有現世、來世、子孫三者不同。

    三者錯出示報,正天地之大,使人難以捉摸處。

    世人隻看得目下,烏得無報應或爽之疑?因有積疑生惰,積惰益生疑,而為善之念不堅矣!蓋善人獲福,如大賈居貨,豈必日日見錢;隻通盤打算,決定有十分便宜。

    若窦公者,竟三者兼之,則亦其為善之不一端而止也。

     大觀中,有士人于京師鋪中,見靴一雙,類其父殡殓時物。

    問之,主之曰:「昨一官人過此,令修理者,頃當來取。

    」士人伫立以待。

    俄一馬上郎至,乃其父也。

    取靴徑去,子追呼曰:「吾父何忍無一言教我?」父回首曰:「爾做人當如葛繁。

    」問葛為何人?曰:「鎮江太守。

    冥司皆設像焚香禮拜之。

    」遂不見。

    士因往鎮江谒繁,具道前事。

    問平生何修,繁曰:「某力行善事,日或四五條,或至一二十條。

    今四十年,并無虛日。

    」士問如何為善事?乃指坐間踏子曰:「如此物置之不正,則蹙人足,某為正之;若人渴,與之杯水,皆利人事也。

    幾微言語動作,皆有可以利益于人者。

    自卿相至乞丐,皆可為之。

    惟行之攸久,乃有利益耳。

    」後葛以高壽坐化,子孫富貴不絕。

     朱在庵曰:「今人不肯行善,非诿之财力不足,則曰時勢有所不可也。

    抑知時時處處俱有可為之事,自上至下,原無限量。

    有如是之簡便直截者乎?自踏子杯水而推之,可矣!」 合上二條:範文正,貴而得行其道者也。

    窦禹鈞,富而好行其德者也。

    葛繁雖任太守,然其所言善,乃至纖至悉,即貧人婦女俱可為之。

    故首列以為濟人統概。

    而兵刑食三者之中,尤以濟人有無量功也。

    雖原格所不載,亦類輯,以望慈惠官長鑒其一得。

    其所行一事者次之,所濟一人者又次之,而以愛物終焉。

     鄧禹,字仲聲。

    行師有紀,所至辄停車駐節以勞來之。

    父老童稚,滿其車下。

    嘗曰:「吾将百萬之衆,未嘗妄殺一人。

    」厥後子孫侯者三十人,二皇後,顯爵不可勝數。

     曹彬,帥師征讨,未嘗妄殺。

    從攻蜀,破遂州,諸将欲屠城,公不可。

    有獲婦女者,悉閉之一第,令密衛之。

    洎事罷,訪其親,還之。

    無親者,備禮嫁之。

    伐金陵,先焚香誓衆:「城下之日,毋得妄殺一人。

    」凱旋還京,舟中惟圖籍衣衾而已。

    合門進榜。

    子雲:奉敕差往江南句當公事回。

    其謙恭不伐又如此。

    族弟曹翰亦為将,克江州,忿其城不下,屠之,盡載其金寶以歸。

    彬子玮、琮、璨、繼領旄钺。

    祀追封王,子孫昌盛無比。

    翰死未三十年,子孫乞丐于道矣。

     顔光衷曰:「兵主殺,而以救民止暴,則生機在焉。

    故能以生用殺。

    則功無在将上者。

    何也?抛一死,救萬生,視尋常行善,固有不同。

    若以殺用殺,則罪亦無在将上者:第一、無事生事,以百萬枯骨博封侯印。

    第二、鏖戰屠害,敗則多殺己,勝則多殺敵。

    第三、冒殺平民,攘功首級,又軍無紀律,縱其劫掠,至有木梳賊、篦機兵之謠,痛何如乎!何怪世之為将者,多不良死哉!」 正統間,鄧茂七倡亂福建延平等處。

    張都憲楷,計擒賊首;複委布政謝都事,搜求東路賊黨。

    謝求賊中真黨之外,凡可疑及脅從者密授白布小旗,約搜路兵至,各插門首為信,仍預戒兵丁,不得妄殺;全活萬人。

    後生子遷,狀元名相。

    孫丕,複中探花。

     姚若侯曰:「都事領兵,自是苦差。

    然都事,小官耳。

    非此苦差,安能活萬人?子孫之狀元探花,何自而來哉?都事積德如此,受福如此。

    則上而監司以及督撫,偏裨以及大将軍,茍以都事之心為心,其子孫之狀元探花,豈一世再世巳哉?」 人不幸當亂賊竊發之際,廁身其境者,豈得自主?茍一不從,未死于官,而先死于賊矣!故脅從一項,誠為可憫。

    後漢虞诩臨終,謂其子恭曰:「吾事君直道,行己無愧。

    所悔為朝歌長時,殺賊數百人,其中何能不有冤者。

    自此二十餘年,家門不增一口。

    獲罪于天,已可知也。

    」夫以虞诩之賢,而尚有冤殺之服;世之濫殺脅從以為功者,其無冥責哉?」 狄仁傑刺豫州時,越王兵敗,其黨二千人皆論死,仁傑釋其械,密疏曰:「臣欲有所陳,似為逆臣申理;不言,且累陛下欽恤至意。

    表成複毀,自不能定。

    然此皆非本惡,诖誤至此。

    」诏得谪戍邊。

    囚出甯州,父老迎勞曰:「我狄使君活汝耶!」相與哭碑下,三日乃去。

     言言嗫嚅畏慎,自然使之傾心入聽;若侃侃執理極談,恐反未必從也。

     建州章太傅,妻練氏,素有賢德,智識過人。

    太傅出兵,有二人違令,欲斬之,練氏密使亡去。

    二人奔南唐為将。

    後攻建州,州破。

    時太傅已死,二将重以金帛遺練氏。

    且以二白旗授曰:「吾将屠此城,夫人植旗于門,吾戒士卒勿犯。

    」練氏返金帛,并旗不受。

    曰:「君幸念舊恩,願全此城之人。

    必欲屠之,吾家與衆俱死耳,不願獨生也。

    」二将恐亡練氏,又感其言,遂止。

    夫人所生八子,皆登第。

     大慈悲,真膽智,須眉男子尚且難之! 劉大夏,為車駕郎中。

    成化間(或言宣德時),有人言先朝遣鄭三保至西洋,獲寶無算。

    上命兵部查三保至西洋水程。

    時項忠為為尚書,使吏檢舊案。

    劉先入,檢得藏之。

    項笞吏,令複檢;三日不得。

    劉終秘不言。

    會有谏者,事遂寝。

    後項诘吏,以庫中案卷,焉得失去?劉在旁微笑曰:「三保下西洋時,所費錢糧數十萬,軍民死者萬計。

    縱得珍寶,何益?舊案雖在,亦當毀之。

    尚追究有無耶?」項降位再揖而謝。

    指其位曰:「公陰德不細,此位不久屬公矣!」劉果至其位。

     後又議征安南,傳旨索永樂中調軍冊籍。

    公尚在前職,故匿其籍,不以予。

    尚書餘子俊,為榜吏至再。

    公密告曰:「釁一開,西南立麋爛矣!」餘乃悟,力阻其事。

    兩次匿籍,不知陰救多少生靈。

    何等智術膽氣!他人縱有此仁心,豈能有此妙用?洵乎做好人不可無才! 王韶以取熙河功,緻位樞密。

    晚年悔之。

    嘗遊金山寺,以因果問衆長老。

    皆言以王法殺人,如舟行壓死螺蚌,自是無心。

    韶猶疑之。

    有刁景純者,前輩學佛。

    一日,逢于寺,韶複舉前問。

    刁曰:「但打得賢者心下過,便是無妨。

    」韶曰:「今自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