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解頤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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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 朱善 撰 國風一 周南總論 周天子之國南南方諸侯之國也謂之周南者修齊治平之道本之乎天子達之乎諸侯表立于此而天下無不知所取正焉法立于此而天下無不知所取則焉此化之所以行而俗之所以美也由闗雎而螽斯其詩作于宮中此身修家齊之效也桃夭罝芣苢其詩作于國中此家齊國治之效也漢廣汝墳其詩作于南國此國治天下平之漸也若麟趾則又王者之瑞也故以是終焉是時王道明盛國不得異政家不得殊俗故以南之一字該之則南方諸侯之風皆可得而見矣 闗雎 淑者善也是女徳之至著者也凡溫恭慈惠端莊靜一悉舉之矣文王聖人也而詠其徳者一言以蔽之不過曰敬而已大姒聖女也而詠其徳者一言以蔽之不過曰淑而已葢能敬則能靜存動察而無一時之或怠無一事之或忽其自強不息以此其純亦不已亦以此此所以為幹之健也能淑則能事上接下而無一事之或愆無一理之或遺其配至尊也以此其奉宗廟也亦以此此所以為坤之順也故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言能體坤道之順以承幹也 葛覃首章 黃鳥飛鳴乃春暮初夏之時葛方長而未盛未可刈也而已動女工之思見其念念不忘也 二章 刈而後濩濩而後績績而後成布成布而後為衣其為之也有序其服之也不厭此所以為勤且儉也 三章 師氏導我者也則必毎事而詢訪見其不敢專也父母生我者也則必及時而問安見其不敢忘也君子宗主我者也則必因師以緻告見其不敢亵也 總論 此詩三章首章是未為絺绤以前事二章是正為絺绤時事三章是既為絺绤以後事所謂勤儉孝敬亦非後妃之自言也乃讀詩者即為絺為绤之辭而知其能勤即澣濯無斁之辭而知其能儉因其告師氏而知其能敬因其歸甯父母而知其能孝前關雎之所謂淑指其徳之全體言也此所謂勤儉孝敬又各就其一事言之也所謂後妃之本者勤儉孝敬正修身之事身固家國天下之本也 卷耳 卷耳易得之物頃筐易盈之器其采之非必難且勞也然采之又采而不盈頃筐何也則以其心在乎君子而不在乎物也于是舍之而置彼大路之旁焉其心之專一而不暇于他可知也 總論 此詩見後妃之于君子思之切憂之深望之至然有懇恻至到之意而無悲愁凄怆之懐葢所以憂思者情也雖憂而不至于傷雖思而不至于悲者後妃之所以性其情也噫此所以為不可及也 樛木螽斯 樛木美後妃不妬忌而衆妾有祝願之誠螽斯美後妃不妬忌而子孫有衆多之盛葢正家之道始于閨門尊卑之分雖不可以不嚴而必均其施于房帷之間貴賤之位雖不可以不定而必霈其澤于衽席之際故上無嫉妬之心則下無怨恨之意和氣充溢瑞慶流衍福履之綏子孫之衆自有不期然而然者矣噫此文王大姒之徳所以為盛而有周八百年之業所以必自此而基之也欤 桃夭 宜者和順之意和則不乖順則無逆此非勉強所能緻也必孝不衰于舅姑敬不違于夫子慈不遺于卑幼義不咈于夫之兄弟而後可以謂之宜是豈易而能哉之子之所謂宜猶後妃之所謂淑然淑以其徳之蘊于中者言宜以其效之着于外者言惟其有是徳故可必其有是效也後妃躬行而倡于上之子則效而應于下故于歸之際見者知其必有以宜室宜家焉此亦可以觀感應之機矣 免罝 罝兔即武夫之事武夫即罝兔之人肅肅以言其敬赳赳以言其勇曰幹城以其才之着于外者言也曰好仇曰腹心則以其德之蘊于中者言也以武夫之賤而才可以為千城徳可以為好仇為腹心是何人才之盛若此哉葢幸而遇聖人之世又幸而生聖人之國則其親炙聖人之化固宜其成就之若此也棫樸之詠文王曰豈弟君子遐不作人旱麓之詠文王曰周王夀考遐不作人是人才之作興固本之文王之徳尤本之文王之夀也有文王之徳故其造就之也速有文王之夀故其涵養之也深雖以罝兔之野人而嶷然可以為公侯之良輔則其在官使者從可知矣 漢廣 漢之廣者不可泳江之永者不可方以比女徳之端莊靜一者不可求也言今日之不可求則知前日之可求矣前日之可求衰世之俗也今日之不可求聖人之化也夫觀聖人之化不于其他而必于江漢之防女何也曰天下之治正家為先録一漢廣以見天下之家正也天下之家正而天下治矣非聖人之化而能若是哉 汝墳 周南十一篇而南國之詩僅居其二何也曰漢廣汝墳之間是非一國也而其被聖人之化則一而已矣不録則無以見其風俗之善盡録則又有不勝其可録者焉故録一漢廣以見其德之端莊其性之靜一者非特一遊女而已也録一汝墳以見其意之忠厚其志之專慤者又非特一行役之婦人而已也是時王化自北而南故觀于桃夭而見化之行于國中者如此觀于漢廣汝墳而見化之行于南國者又如此詩亦何以多為哉 麟趾 麟性仁厚故其趾亦仁厚然非獨其趾之仁厚而己有額焉可抵而不以抵則其額亦仁厚也有角焉可觸而不以觸則其角亦仁厚也此見物性之仁者其體雖不一而固無一體之不仁也文王後妃仁厚故其子亦仁厚然非獨其子之仁厚而己有公姓焉其被化而仁厚無以異于公子也有公族焉其被化而仁厚無以異于公姓也此見聖徳之仁者其人雖不一而固無一人之不仁也詩人言之不足而重嗟歎之首章之于嗟所以歎公子之即麟也二章之于嗟所以歎公姓之即麟也三章之于嗟又以歎公族之即麟也始焉即物以興乎人終焉因人而拟諸物其所感者深矣 二南總論 讀聖賢之書必自大學始誦三百篇之詩必自二南始二南之與大學實相表裡葢大學是言修齊治平之理二南是言聖人修齊治平之事大學是聖人立法以教人如射之必至于彀大匠必用夫規矩二南是聖人躬行心得于上而化行俗美于下乃羿之發而必中大匠之巧用規矩以成其室屋者也然則讀大學者固不可不知二南而學二南者又豈可徒誦其文而不考聖人行事之實哉 召南 鵲巢 周南之與召南合而言之則周南猶易之有幹召南猶易之有坤分而言之則國君能正心修身以刑其家是亦一乾道也夫人能專靜純一以配其君是亦一坤道也推而至于大夫妻亦然凡為夫者皆屬乎乾道凡為妻者皆屬乎坤道葢陽健而隂順陽唱而隂和陽主其始隂成其終此天地之常經其理則通上下而無間其道則亘古令而不易能盡斯道者夫愛其内助婦愛其刑家交相愛而家道成矣然則周南之始闗雎召南之始鵲巢讀詩者其可易而觀之哉 采蘩 蘋蘩蕰藻之薦者夫人之職夙夜将事之敬者夫人之心國君之于夫人固曰将以共承宗廟之重也苟不能以誠敬之心奉祭祀之事則何以配君子而為宗廟主哉采之于沼沚之中用之于宗廟之内舉一事之始終而見其無不敬也竦敬于未祭之先舒遲于既去之後舉全體之始終而見其無不敬也知闗雎葛覃為天下風化之首則知鵲巢采蘩亦一國風化之首其謂之坤承幹以此 草蟲 卷耳後妃之思其君子也草蟲大夫妻之思其君子也曰汝墳曰殷其靁又行役者之妻之思其君子尊卑之分雖殊而室家之情則一于以見地有逺近心無逺近時有古今心無古今正風之所以為正者以行役之有時故雖有别離之思而無怨恨之情也變風之所以為變者以行役之無期故既有别離之苦而又有怨恨之懐也為人上者必有絜矩之恕則能以己之心度人之心征役不至于繁興而人遂室家之樂矣 采蘋 采之而後盛之盛之而後湘之既足以見其循序采之有其處盛之有其物湘之有其器複足以見其有常葢由其嚴敬之存乎中是以整饬之着于外嚴敬以心言整饬以事言心之嚴敬者所以為整饬之本事之整饬者所以為嚴敬之騐也奠之必于宗室之牖下則見其事之益嚴也主之必以有齊之季女則見其人之能敬也質之美自季女言之也化之逺本聖人言之也 甘棠 敬其師者視其書冊而不敢越愛其親者視其杯棬而不能舉召伯之于南國有師保之尊有父母之親民之思之固未嘗一日忘也其人雖不可得而見其徳猶可得而想則其迹之所寓有若甘棠者焉其人豈忍輕棄之哉始而曰勿翦謂不可翦其枝葉也曰勿伐謂不可伐其條榦也繼而曰勿敗則非特勿伐而已雖敗折之且有所不可也終而曰勿拜則非特勿敗而已雖拜屈之且有所不可也所以然者以召伯嘗于此乎茇于此乎憩且説也其愛之愈久而愈深如此讀是詩者可以見文王之風化逺矣召伯之政教深矣南國之風俗厚矣噫是豈後世所能及哉 行露 貞信之女此能遵召伯之教服文王之化者也強暴之男此不遵召伯之教不服文王之化者也豈文王召伯之教化能行于貞信之女而不能行于強暴之男邪葢當是時南國之人染商之惡俗方深被周之善政猶淺則其或變或不變固不可以一律齊也譬之陽氣之複一陽之微雖不足以勝五隂之盛然其氣之上騰已骎骎乎不可遏矣積而至于薫蒸透徹則陽盛隂微而為夬為幹自有不期然而然者矣桃夭之宜室宜家純乎純者也漢廣之遊女歎其終不可求此被化而先變者也行露之貞女見訟而召緻于獄此被化而未純者也斯女也葢幸而遇聖人之世不幸而逺聖人之居也太陽雖無私而其照隂崕也獨後陽春雖無私而其至隂谷也獨遲其勢則然也 殷其靁 何斯違斯念其久也莫敢或遑闵其勞也振振君子美其徳也歸哉歸哉望其至也往後者君子事上之義思念者婦人愛夫之情二者固并行而不相悖也 總論 二南言振振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