辨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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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官瞽朦,掌九德六詩之歌。

    然則詩非獨六義也,猶有九歌。

    其隆也,官箴占繇皆為詩。

    故《詩序》,《庭燎》稱箴,《沔水》稱規,《鶴鳴》稱誨,《祈父》稱刺。

    明《詩》外無官箴。

    《辛甲》諸篇,悉在古詩三千之數矣。

    《詩賦略》錄《隐書》十八篇,則東方、管辂射覆之辭所出。

    又《成相》雜辭者,徒役送杵,其句度長短不齊,亦悉入錄。

    揚榷道之,有韻者皆為詩,其容至博。

    其殺也,孔子删《詩》,求合于《韶》《武》,賦比興不可歌,因以被簡。

    (其詳在《六詩說》。

    )屈原、孫卿諸家,為賦多名。

    孫卿以《賦》《成相》分二篇,題号已别,然《賦》篇複有《佹詩》一章,詩與賦未離也。

    漢惠帝命夏侯寬為樂府令。

    及武帝采詩夜誦,其辭大備。

    《七略》序賦為四家,其歌詩與之别。

    漢世所謂歌詩者,有聲音曲折可以弦歌(如《河南周歌聲曲折》七篇,《周謠歌詩聲曲折》七十五篇,是也)。

    故《三侯》《天馬》諸篇,太史公悉稱詩。

    蓋樂府外無稱歌詩者。

    自韋孟在鄒至《古詩十九首》以下,不知其為歌詩耶,将與賦合流同号也?要之《七略》分詩賦者,本孔子删《詩》意,不歌而誦故謂之賦,葉于箫管故謂之詩。

    其他有韻諸文,漢世未具,亦容附于賦錄。

    古者大司樂以《樂語》教國子,蓋有韻之文多矣。

    有古為小名而今為大,有古為大名而今為小者。

     《周語》曰:公卿至列士獻詩,瞽獻曲,史獻書,師箴,朦誦。

    瞽師瞍朦皆掌聲詩,即詩與箴一實也。

    故自《虞箴》既顯,楊雄、崔、胡廣為官箴,氣體文旨,皆弗能與《虞箴》異。

    蓋箴規誨,刺者其義,詩為之名。

    後世特以箴為一種,與詩抗衡。

    此以小為大也。

     賦者,六義之一家。

    《毛詩傳》曰:登高能賦,可以為大夫。

    登高孰謂?謂壇堂之上揖讓之時。

    賦者孰謂?謂微言相感,歌詩必類。

    是故《九能》有賦無詩,明其互見。

    漢世賦為四種,而詩不過一家。

    此又以小為大也。

     銘者自名,器有題署。

    若士卒揚徽,死者題旌,下及楬木以記化居,落馬以示毛物,悉銘之屬。

    今世專以金石韻文為銘,此以大為小也。

     九歌者,與六詩同列。

    水火金木土谷,謂之六府;正德利用厚生,謂之三事,此則山川之頌、江海之賦,皆宜在九歌。

    後世既以題名為異,《九歌》獨在屈賦,為之陪屬。

    此又以大為小也。

     且文章流别,今世或繁于古,亦有古所恒睹,今隐沒其名者。

    夫宮室新成則有《發》見《檀弓》),喪紀祖載則有《遣》《既夕禮》有讀《遣》之文),告祀鬼神則有《造》見《春官·太祝》),原本山川則有《說》(見《毛詩傳》)。

    斯皆古之德音,後生莫有繼作,其題号亦因不著。

    《文章緣起》所列八十五種,至于今日,亦有廢弛不舉者。

    夫随事為名,則巧曆或不能數,會其有極,則百名而一緻者多矣!謂後世為序錄者,當從《詩賦略》改題《樂語》,凡有韻者悉著其中,庶幾人識原流,名無棼亂者也。

     論辯之辭,綜持名理,久而愈出,不專以情文貴,後生或有陵轹古人者矣。

    韻語代益陵遲,今遂塗地。

    由其發揚意氣,故感概之士擅焉。

    聰明思慧,去之則彌遠。

    記稱詩之失愚,以為不愚固不能詩。

    夫緻命遂志,與金鼓之節相依。

    是故史傳所記,文辭陵厲,精爽不沫者,若荊轲、項羽、李陵、魏武、劉琨之倫,非奇材劍客,則命世之将帥也。

    由商周以訖六代,其民自貴,感物以形于聲,馀怒未渫,雖文儒弱婦,皆能自緻。

    至于哀窈窕思賢材,言辭溫厚,而蹈厲之氣存焉。

     及武節既衰,馳騁者至于絕膑,猶弗能企。

    故中國廢興之際,樞于中唐。

    詩賦亦由是不競。

    五季以降,雖四言之銘,且拱手謝不敏,豈獨采詩可以觀政雲爾!太史公曰:兵者,聖人所以讨強暴、平亂世、夷險阻、救危殆。

    自含血戴角之獸,見犯則校,而況于人?懷好惡喜怒之氣,喜則愛心生,怒則毒螯加,情性之理也。

    故六律為萬事根本,其于兵械尤重。

    自中唐以降者,死聲多矣,長子帥師、弟子輿屍相繼也。

     今人或欲為國歌,竟弗能就。

    抗而不隊,則暴慢之氣從之矣!尨而無守,則鄙倍之辭就之矣。

    (如日本人所作國歌,千代千代八千代等語,行于島國可也。

    此類辭氣,施諸中夏,則婦孺笑之耳!)馀以為古者禮樂未興,則因襲前代。

    漢《郊祀歌》有日出入一章,其聲熙熙,悲而不傷,詞若遊仙,乃足以作将帥之氣,雖《雲門》《大卷》弗過也。

    以是為國歌者,賢于自作遠矣! 語曰:在心為志,發言為詩。

    此則吟詠情性,古今所同,而聲律調度異焉。

    魏文侯聽今樂則不知倦,古樂則卧。

    故知數極而遷,雖才士弗能以為美。

     三百篇者,四言之至也,在漢獨有韋孟,已稍淡泊。

    下逮魏晉,作者抗志欲返古初,其辭安雅,而惰弛無節者衆。

    若束晢之《補亡詩》,視韋孟猶登天。

    嵇、應、潘、陸,亦以楛窳。

    悠悠太上,民之厥初,于皇時晉,受命既固,蓋傭下無足觀,非其材劣,固四言之勢盡矣! 漢世《郊祀》《房中》之樂,有三言七言者,其辭闳麗詄蕩,不本《雅》《頌》,而聲氣若與之呼召。

    其風獨五言為善。

    古者學詩,有大司樂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