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功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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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的實性。

    此中内在的一詞,決不含有外界與之為對的意義。

    須善會。

    所以,非斥駁知見不可。

    這個道理,我将來作《量論》時,便要詳說。

    我和空宗特别契合的地方,也就在此。

    古今許多哲學家,各自逞其思考,來組成具有體系的說法,以嗚一家之學,皆自謂有當于真理。

    不悟他的思考,正是一種情計。

    妄情計度,曰情計。

    但凡言情見或情計者,此情字之意義,甚淵廣難言。

    大概理智作用是由向外逐物而發展來的,所以,總是有取或有得。

    有取者,謂有所追求與執着。

    有得者,謂有所獲得,好像有個東西為其所得者然。

    如此,即不能蕩然亡相而冥冥内證也。

    此義深隐難言。

    凡有取或有得,即名情見或情計。

    他處凡用此詞者,皆仿此。

    絕不是如理思維的一種冥思,或思現觀。

    如理思維一詞,見《深密》等經。

    如,謂相應。

    其思維恰恰與真理相應,而無颠倒推度者,名為如理。

    儒家《大學》,所謂“知止而後能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此等思慮,由定靜中發,即無倒妄,故雲得。

    得亦如理之謂。

    冥思者,以離虛妄分别故,說之為冥。

    思現觀一詞,見《大論》等。

    現,謂現前明證,非意想猜度故。

    觀者,分明照察,無有迷謬故。

    如理之思,方名現觀。

    此思現觀之名所由立也。

    非克治惑染盡淨,神智超脫,無由得思現觀。

    哲學家難達此境,很多學者所成立的具有體系的說法,簡直如蠶作繭自縛,無緣窺見真理。

    從來哲學家各用其知見以解釋宇宙,卒至知見愈出,即解釋愈多,而吾人與萬物渾然同體的不屬形限的本原,乃益被障礙,而無可參透。

    此中本原,即本體之形容詞。

    自本體言之,無物我可分,故雲同體。

    凡有形者,即有分限。

    本體雖顯現為一切形物,而其自身是無形限的,故雲不屬形限。

    我嘗說,哲學或玄學,如果不是以馳逞戲論為務,而是在發現真理,那麼,我們于此,便不可信任自家的知見用事,直須在這裡謂玄學。

    關閉此一道門。

    謂知見。

    才有玄覽之路。

    玄覽一詞,借用《老子》,此中用為窮究真理之意。

    覽者,窮究義。

    玄,謂真理。

    與《老子》本義不必符。

    尤其是對于哲學界,或古今哲學家,許多紛纭複雜的知見和說法,就得用空宗大掃蕩的手段,務期斬盡葛藤,方得回機向上。

    向上,猶雲直透本原,見前注。

    如果一任駁雜的知見,先入為主,那就無入真理分。

    分讀份。

    總之,我們在本體論方面,對于空宗滌除知見的意思,是極端印可,而且同一主張的。

    不過,我要附加一句話,我所謂滌除知見,并不是說要對于世間一切知識全不理會,隻是不随他轉去。

    此中理會一詞,隻是求知道的意思,但時或用之以代體認一詞,則其含義甚深。

     空宗認識論的主張,是要滌除知見,所以,于法相或宇宙萬象都說為空。

    他的意思,是空了法相,才好于法相而深澈其實性,否則拘執虛假的迹象,而不究其真。

    虛假的迹象,謂一切法相。

    真,謂實性。

    這些話在前面屢經說過。

    我們要知道,依據空宗的說法,是無有所謂宇宙論的。

    他雖有無量無邊的言說,但是,善學者如究其旨,則不外如前所說破相顯性四字。

    他隻站在認識論的觀點來破除法相,便于法相所由形見,絕不究問。

    此中見字讀現。

    形見者顯現義。

    易言之,即不肯說真如實性顯現為一切法相。

    此中真如,即是實性,特累而為複詞耳。

    我們玩味空宗的語勢,在空宗可以說真如即是諸法實性,而決不肯說真如顯現為一切法。

    現在把這兩種語句,并列如下: 甲 真如即是諸法實性 乙 真如顯現為一切法 甲乙二語,所表示的意義,一經對比,顯然不同。

    由甲語玩之,便見諸法都無自性,應說為空。

    因為諸法的實性,即是真如,非離異真如别有諸法之自性可得。

    非字,一氣貫至此。

    故知諸法但有假名,而實空無。

     由乙語玩之,諸法雖無自性,而非無法相可說,由法相即是真如的顯現故,故于一方面應以一切法會入真如實性,此即攝相歸性。

    如于繩而直見為麻,即是以繩相會入麻。

    《大般若》卷五百六十二說,“一切法,皆會入法性。

    不見一事出法性外”雲雲。

    法性,亦真如之别名。

    這方面的說法,畢竟與甲語的意義,即空宗的意義。

    是恰恰相符應的。

    另一方面,由法相即是真如的顯現故,喻如繩相即是麻的顯現。

    雖克就法相言都無自性,喻如繩相,本非離麻而别有繩的自性。

    而有功用詐現,迹象宛然。

    真如顯現為功用。

    此功用,非離真如别有自性,原是刹那不住,故雲詐現。

    固不妨施設一切法相,法相者,即依功用詐現的迹象而得名。

    由此假立現界,現者,顯著義,略當俗雲現象界。

    亦不妨假立物界,或外在世界。

    這方面的說法,與前面所說攝相歸性的意思,在表面上看來好像極端違反,其實是可以融通的。

    因為後一方面的說法,雖是随順世間,而要其歸,仍在不壞法相而談實性。

    壞者毀壞。

    甲語便完全毀壞法相,乙語則不然,法相仍可施設,但明其無自性,隻是真如的顯現,則即法相而見為真如。

    宗門古德雲:“信手所扪,皆是真如。

    ”儒家孟子所謂“形色即是天性”,亦同此意。

    故雲不壞法相而談實性,此與攝相歸性的密意,終無背反。

     如上所說,甲乙二種語勢,甲是說明空宗的意思,而乙則隐示本論有與空宗不同處。

    此中隐示二字,因為乙語實系本論的意思,而文中不曾直标本論,故置隐示二字。

    空宗的根本大典,經則《大般若》等,論則《大智度》《中》《百》《十二》門四論。

    我們綜會這些經論的全盤意義,要不外如上述甲語之所說明者。

    凡屬具眼的人,自當承認我這種看法是沒有錯誤。

    因為空宗的密意,本在破相顯性,已如前說。

    在空宗隻破毀法相,便不肯施設法相,所以,依他的說法,是絕不談及宇宙論的。

    古代《印度》外道,大概各有他一套的宇宙論。

    如梵天及大自在天等計,以為宇宙萬有是由作者為因而得起的。

    作者一詞,見上卷。

    數論,則以心物諸現象,是由自性及神我并三德等為因,而得起的。

    參考吾著《佛家名相通釋》部甲。

    順世外道則以極微為一切物的本原。

    此雲一切物,亦赅心的現象而言。

    勝論說明宇宙則以實德業等互相依而有,不同一元、二元諸論。

    勝論解析一切物,說有九實,所言實者,其意義即謂是實有的東西,而析為九種,故雲九實。

    如堅勁及流液等等物質現象,因皆名實,即所謂我和心意,亦皆名實。

    德者,一一實上所具有之德。

    業者,作用義,謂有取、舍、屈、伸等法,是屬于實德上之業用故。

    實德業等,不相離而相屬。

    其立論大概如此,其方法頗尚解析。

    自餘各派的說法,玆不及詳。

    總之,外道都承認有離我人的心而獨立存在的宇宙。

    其解釋雖複各有異點,而其計執實有外境,即所謂獨立存在的宇宙。

    則是彼此所共同的。

    他們外道這種迷妄的執着,其過患遂不可勝窮。

    由僻執實有外在的宇宙故,即無法返證絕對的無外的空寂本性。

    本性,即謂本體。

    但克就吾人而言,則為吾人所以生之理,故名為性。

    此乃本有,不由後起,故雲本性。

    空寂者,離諸染着曰空,真淨曰寂。

    無外者,此乃遍為萬物實體,更無有外。

    絕對,可知。

    返證者,内觀名返,默然自識名證。

    由不見自本性故,即于真理無知故,真理與本性,非二也。

    就其在人言之,曰本性。

    就其為萬有之原言之,曰真理。

    迷惑熾然。

    譬如霾霧,蔽塞太空,迷惑勢力盛大,亦複如是。

    其心恒是紛擾狂馳,此言心者,即依迷惑的習氣,說名為心。

    向外追求種種可欲樂境。

    如目之于色,口之于味,四肢之于安逸,乃至意念之于名利權勢等等,皆自以為是可欲樂之境也。

    追求不已,長無餍足。

    人生純為一大苦聚,衆苦之會曰苦聚。

    因為人生迷失其與萬物同體的空寂本性,所以至此。

     空宗為對治外道惡見故,見不正故,名惡。

    衆生由不正見,淪陷無已,故呵以惡見。

    根本不談宇宙論。

    因為空宗把心物諸現象都說為空,即已無有所謂宇宙故。

    如《大般若》經第一會中,說二十空,謂内空、外空等等。

    内空者,如心法。

    念念起滅不實故,是内空。

    根身,如浮漚不實故,亦是内空。

    外空者,如世所執外在物質世界,元非實有故。

    此二十空,名義殊繁,總略言之,隻是于一切物行,行字,見前《轉變章》,下準知。

    及一切心行,一一谛觀下去,谛者實義,遠離虛妄計度,如理觀照,是名谛觀。

    但覺都是空無,都無所有。

    乃至最後,反觀意念,猶取空相,如意識中,猶作一切都空之想,即是有空相存,故雲取空相。

    取者,執着義。

    即此空相,複應遣除,是名空空。

    夫空相亦空,更何所有?雖複涅槃、法性、至真至實,涅槃一詞,具有真常寂滅等義,乃法性之别名,今與法性一詞合用,為複詞。

    然恐人于涅槃起執故,則說無為空。

    無為,亦法性之别名。

     《大般若》五百五十六雲:“時諸天子,問善現言:‘豈可涅槃亦複如幻?’善現答言:‘設更有法勝涅槃者,亦複如幻,何況涅槃?’”是則法相,固不可執,若複于法性起執者,雖性亦相,故應俱遣,一切皆空。

    遍大地上,古今談玄之家,空脫至極,誠莫有如空宗者。

    淵乎微哉,歎觀止矣。

    會得二十空義,《般若》全部在是,然不讀《般若》全部,則于二十空,隻從名詞上粗略玩過去,畢竟無所了解。

    由空宗的見地看來,印度外道,乃至其他哲學家,各持一套宇宙論,隻是憑他的臆想或情見來妄構,實際上決沒有那一回事。

    空宗的說法,自世谛觀之,世者世俗。

    谛者實義。

    世俗共許為實有的,曰世谛,亦雲俗谛。

    好似奇怪,其實,并不稀奇。

    據現代物理學的說法,我們可以把物質還原為電氣,也不能承認物質宇宙為實在的了。

    雖則電氣還是有物,核以空宗的理趣,還是隔得無窮的遠。

    然而隻把粗笨的實質的觀念,和外在的物理世界即物質宇宙的觀念,概行打消,則可以随順深入空宗的理趣,這是無疑義的。

    可是一層,我們要知道,空宗的談空,畢竟不是空見。

    空見者,謂隻計一切都空,是其見解一味偏滞于空故,故雲空見。

    在空宗的密意,隻是要空一切法相,易言之,隻欲人于一切法相之上,而能遠離一切法相,以深澈其真實本性。

    此中遠離雲雲,即于法相而不起執之謂。

    法相是千差萬别的,若于法相而不執為法相,得悟入其真實本性,便離差别相。

    法相是生滅無常的,若于法相而不執為法相,得悟入其真實本性,便離生滅相。

    法相是變動不居的,若于法相而不執為法相,得悟入其真實本性,便離變動相。

    廣說乃至無量義,恐繁且止。

    總之,空宗密意唯在顯示一切法的本性。

    此中一切法,猶雲一切物。

    他處用法字者皆準知。

    所以,空宗要遮撥一切法相,或宇宙萬象,方乃豁然澈悟,即于一一法相,而見其莫非真如。

    空宗這種破相顯性的說法,我是甚為贊同的。

    古今談本體者,隻有空宗能極力遠離戲論。

    空宗把外道,乃至一切哲學家,各各憑臆想或情見所組成的宇宙論,直用快刀斬亂絲的手段,斷盡糾紛,而令人當下悟入一真法界。

    一切法的本體,曰法界。

    真者不虛妄義。

    一者絕對義。

    這是何等神睿、何等稀奇的大業! 我和空宗神契的地方,前面大概說過了。

    但是,我于空宗還有不能贊同的地方。

    這種地方确甚重要,今當略說。

     空宗的密意,本在顯性。

    其所以破相,正為顯性。

    在空宗所宗本的經論中,反反覆覆,宣說不已,無非此個意思。

    然而,我對空宗,頗有一個極大的疑問,則以為,空宗是否領會性德之全,尚難判定。

    此中領會一詞,即自知之謂。

    但此種知的意義極深,是無有能知和所知的相狀可得的。

    性德者,性之德故,名為性德。

    或性即德故,名為性德。

    夫性,無形相、無方所,本無從顯示,而心之所可自喻。

    言之所可形容者,唯其德耳。

    德者,得也,謂性之所以得成其為是性也。

    除卻德,便無所謂性了。

    全字,甚吃緊。

    性本萬德具足,毫無虧欠,但人不能不囿于其所習,而難自喻其性德之全。

    空宗诠說性體,性體者,性雖無形,而非空無。

    以非空無故,說有自體。

    方言性時,即是克指性之自體而目之也,故以性體二字合而成詞,即性即體故。

    大概以真實、不可變易及清淨諸德而顯示之。

    極真極實,無虛妄故,說之為真。

    恒如其性,毋變易故,說之為如。

    一極湛然,寂靜圓明,說為清淨。

    一極者,絕對義。

    湛然者,深沖義、微妙義。

    寂靜者,無擾亂故,無作意故。

    圓明者,無迷闇故。

    如上諸德,尤以寂靜提揭獨重。

    如在凡位,不由靜慮工夫,即無緣達到寂靜境地,便長淪虛妄,而障其真、障其如、障其圓明。

    故自小宗,迄于大乘,有三法印。

    印可決定是佛所說法,非非佛法。

    此中法字,姑從寬泛解釋,謂佛氏所說一切義理。

    其第三法印,日涅槃寂靜。

    涅槃,注見前。

    可見印度佛家各宗派,都是以寂靜言性體。

    換句話說,性體就是寂靜的了。

     本來,性體不能不說是寂靜的。

    然至寂即是神化,化而不造,故說為寂,凡有造作,則不寂。

    因為化之本體,是虛寂而不起意的,故無造作,而萬化皆寂也。

    豈舍神化而别有寂耶?至靜即是谲變,谲者,奇詭不測。

    變而非動,故說為靜,因為變之本體,是虛靜無形的,故不可以物之動轉而測變。

    世俗見物動則不靜,此變不爾,實萬變而皆靜也。

    豈離谲變而别有靜耶?夫至靜而變,至寂而化者,唯其寂非枯寂而健德與之俱也,靜非枯靜而仁德與之俱也。

    健,生德也。

    仁,亦生德也。

    即生即德,曰生德,曰健曰仁,異名同實。

    生生之盛大而不容已,曰健。

    盛大,猶雲至大至剛。

    盛者,剛強義。

    生生之和暢而無所間,曰仁。

    和者,生意融融貌。

    暢者,生機條達貌。

    間者,阻隔義。

    《大易》之書,其言天德日健,此雲天者,乃性或本體之别名。

    天德,猶上文所雲性德。

    亦名為元。

    《易》之《乾卦篇》,幹即健義,即以健德,顯示性體。

    幹亦名元,非于健德之外别有元德可說也。

    此釋與舊來易家多異,當别為論。

    元者,仁也,為萬德之首,《易》雲衆善之長。

    萬德皆不離乎仁也。

    性地肇始萬化,地者依持義,假說性體為萬化所依持,故雲性地。

    暢達無虧,是名亨德,仁之通也。

    性地肇始萬化,含藏衆宜,衆宜者,不拘一端,不守一定之宜故。

    故名利德,仁之制也。

    制者,裁制得宜。

    性地肇始萬化,永正而固,正者,離迷闇故,不颠倒故。

    固者,離動搖故,毋改移故。

    是名貞德,仁之恒也。

    恒無惑障故。

    《易》之言天或性,則以元、亨、利、貞四德顯示之。

    四德,唯元居首。

    亨、利、貞乃至衆德,皆依元德發現,成差别故。

    老子雲:“元德,深矣、遠矣。

    ”王輔嗣以元訓玄,實誤。

    又曰:“生而不有,元德,生德也。

    其生也,本真實不容已,而非有心故生也。

    非有心故生,即生而無生者可得。

    生者,猶言生起的物事,根本沒有生起的物事,則生即無生,故曰生而不有。

    為而不恃,生生化化,德用無窮,未始無為也。

    生而不有,化無留滞,又何嘗有為乎?為而無為,故雲不恃。

    長而不宰,含藏衆德,故說為長。

    無形無意,不可說同宗教上之造物主,故雲不宰。

    王輔嗣雲,有德而不知其主也,亦言無所謂主耳。

    是謂元德。

    ”老子之學出于《易》。

    其書實發明《易》義,當别論之。

    夫元德者,生德也。

    生生不息,本來真故、如故。

    生而無染,本圓明故。

    生而不有,本寂靜故。

    是則曰真、曰如、言乎生之實也。

    實,謂無有虛妄。

    曰圓明,言乎生之直也。

    直,謂無有迷惑。

    宇宙人生,不是由盲目的意志發展的。

    曰寂靜,言乎生之幾也。

    至寂至靜之中,生幾萌動,而滞寂者,則遏其幾焉。

    是故觀我生,觀我生一詞,借用《易》《觀》《卦》語。

    夫吾與天地萬物生生之理,豈可向外推求哉?亦返之我躬而自觀焉,乃自喻耳。

    因以會通空宗與《大易》之旨。

    吾知生焉,吾見元德焉,此本論所由作也。

    自觀,自喻,而後參證各家之旨,得其會通。

    未有不由自喻,而雜拾諸人,可以通斯道也。

    程子曰:“吾學雖有所受授,而天理二字,确是自家體認出來。

    ”學者宜知。

     附識:古德有雲:“月到上方諸品靜。

    ”諸品,猶言萬類。

    月到上方,乃極澄靜圓明之象。

    萬類俱靜,寂然不動也。

    此隻形容心體寂靜的方面。

    心體,即性體之異名。

    以其為宇宙萬有之原,則說為性體。

    以其主乎吾身,則說為心體。

    陶詩雲:“日暮天無雲,春風扇微和。

    ”以此形容心體,差得其實,而無偏于滞寂之病。

    “日暮天無雲”,是寂靜也。

    “春風扇微和”,生生真機也,元德流行也。

     談至此,空宗是否領會性德之全,總覺不能無疑問。

    空宗于寂靜的方面,領會得很深切,這是無疑義的。

    但如稍有滞寂溺靜的意思,便把生生不息真機遏絕了。

    其結果,必至陷于惡取空,空者,空無。

    取,謂取着。

    惡者,毀責詞,謂妄計着一切皆空,成不正見,故呵為惡取。

    至少亦有此傾向。

    我雖極力贊揚空宗大掃蕩的手勢,但是,這種手勢也須用得恰到好處,若用之太過,恐于本原上不免有差失在。

    于本原差失者,即謂其不見性德之全。

    空宗說涅槃亦複如幻,又說勝義空、義最殊勝。

    名為勝義。

    空者空無。

    無為空。

    無有造作,故名無為。

    空義同上。

    夫勝義、無為,皆性體之别名也。

    涅槃,亦性體别名也。

    此可說為空,可說為如幻乎?雖則空宗密意,恐人于寂靜的性體上,而計着為實在的物事然者,故說空,說如幻,以破其執,非謂性體果是空,果是如幻。

    然如此破斥,畢竟成過。

    說性體虛寂,不應執為實物有可也,虛者,無形名虛,非以無有名虛。

    寂者,離擾亂相故。

    實物有者,謂意想中,如有實在的物事然。

    直說為空、為如幻,則幾于空盡生生性種矣。

    性種者,性即種故,名性種。

    性者,生生不息真機。

    俗以物種為能生,故假說性體名種。

    後來清辨菩薩空宗後出之大師也。

    菩薩,猶言大智人。

    作《掌珍論》,便立量雲。

    量者,三支論式。

    三支者,宗、因、喻,詳在因明。

     無為,無有實。

    宗 不起故。

    因 似空華。

    喻 此量直以無為性體,複辭。

    等若空華,極為有宗所不滿。

    如《護法》菩薩,及我國窺基大師,皆抨擊清辨甚力。

    詳基師成唯識論述記。

    平情論之,清辨談空,固未免惡取,然其見地,實本之《大般若經》。

    《般若》破法相,可也,亦可不毀法相而談實性。

    乃并法性亦破,空蕩何歸?清辨承其宗緒,宜無責焉。

    吾嘗言,空宗見到性體是寂靜的,不可謂之不知性。

    性體上不容起一毫執着,空宗種種破斥,無非此個意思。

    我于此,亦何容乖異?然而,寂靜之中即是生機流行,生機流行畢竟寂靜。

    此乃真宗微妙,迥絕言诠。

    真宗,猶雲真宰,乃性體之别名。

    若見此者,方乃識性德之大全。

    空宗隻見性體是寂靜的,卻不知性體亦是流行的。

    吾疑其不識性德之全者,以此。

    夫以情見測度性體,而計執為實物者,此誠不可不空。

    但不可于性體而言空。

    或于性體而言空,縱其本意并不謂真無,但亦決不許說性體是流行的,是生生不息的。

    空宗的經論俱在,其談到性體或真如處,曾有可容許着流行或生生不息等詞否?若談性體,而着此等詞,則必被呵斥為極謬大錯,無稍寬假。

    不獨空宗,凡印度佛家各宗派,罔不如是。

    但空宗說涅槃亦複如幻,設更有法勝涅槃者,我說亦複如幻,何況涅槃。

    如此談空,雖用意切于破執,而終有趣入空見之嫌疑。

    門人栖霞 牟宗三,頗疑空宗談本體,不免淪空之病,亦非無見。

    吾嘗言,談到真理,須是如實相應,不貴為激宕之詞。

    真理不是要說得好聽,他是如此,我們就以很平易的話,來形容他是如此。

    注意形容二字,真理不是一件物事可直下道出。

    若措辭稍涉激宕,必其中有所偏,非應真之談也。

    印度佛家,畢竟是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