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 孫慎行、錢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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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針原無不相對,更是未發時象。

    看到此,孰緻中?孰緻和?何時是緻中?何時是緻和?君子隻一戒懼不忘,便中和默默在我。

    便是緻字,無兩條心路。

     這一看法也是極新鮮,極确切。

    宋儒以理釋性,但人性該有傾向與追求,而理字則總像是靜定着。

    王守仁始把好惡來說良知,但好惡指示了性的動情,卻沒有指示出性的靜态。

    人性在其永遠的動情中,還有它永遠的靜态,“中和”兩字卻夠說明這靜态。

    以今語釋之,中和便是一種均衡的狀态。

    因人心有好惡,有時會引起對内對外的不均衡,而人性則必在不斷的動向進程中求均衡。

    人生複雜,遠非禽獸單純的生事可比,因其自性上之求均衡,才有種種義理的發現。

    換言之,人性之好惡,得達中和均衡的狀态時始是理,始是人性之真體段與真要求。

    慎行把天平來描述内心中和的貌相,把天平兩頭無物來描述未發時氣象,可謂罕譬而喻。

    所以他又說: 凡學問最怕拘闆,必有一種活動自得處,方能上達。

    天地間之理,到處流行,有可見,有不可見。

    有所言,有所不能言。

    不是以心時時體會,有活動機括,焉能日進日新!專有人工,絕無天趣,即終身從事,轉入拘闆。

     程颢說:“天理二字,是我自己體貼出來。

    ”湛若水說:“随處體認天理。

    ”王守仁則說“緻良知”。

    這三家說法,都可和慎行此條說相通。

    慎行此條之緊要處,在他指點出“天趣”二字來。

    王學末流之弊,都喜講本體,忽略了工夫。

    而程朱一派的格物窮理說,則偏在工夫上,又使人把握不到一頭腦。

    慎行“天趣”二字,似乎極平常,極通俗,實則擺脫掉講學家一切玄談空理,而本體工夫早面面顧到了。

    正因他真切看到心體和性體,他對宋儒相傳主靜工夫也表示他異見。

    他說: 古來未有實言性者,中和是實言性處。

    後人求之不得,往往虛言性,以為無可名。

    獨《禮記》雲:“人生而靜,天之性也”一句,儒者多宗之。

    周子作《太極圖》,以為聖人主靜立人極。

    至豫章延平每教人靜坐觀中,看未發氣象。

    予用工久之,覺得求未發之中,是至誠立大本真學問要領。

    然将一靜字替中字,恐聖賢與儒學便未免于此分别。

    宋儒隻為講一靜字,恐偏着靜,故雲靜固靜也,動亦靜也,若費分疏幫補。

    聖學說中,便無偏靜氣象,不必用動字幫補。

    凡學問一有幫補,則心思便有一半不滿處,費了籌度。

    躬行便有一半不穩處,費了調停。

    聖賢隻率性而行便為道,故雲緻中和。

    不于中處調和,亦不于和處還中,徹始徹終,要在慎獨。

     從這一條話,可見慎行學問還是從宋儒入,這是東林共同的脈絡。

    但慎行這一條,更有一最堪注意點,他開始指點出聖賢與儒學之分别處。

    換言之,即是先秦儒與宋儒之分别處,亦即是孔、孟與程、朱之分别處。

    這一看法,卻引起了此後思想史上一絕大的轉變。

    所以東林諸賢,我們不該專看他們是宋、明六百年理學之結穴,而實在已是此下新思想新學術之開端了。

     慎行又反對宋儒“氣質之性”與“義理之性”之分别。

    他說: 孟子說性善,而可使為不善。

    宋儒說性即理,才禀于氣,氣有清濁,清賢而濁愚。

    如此則便把性來做兩件。

     孟子謂形色天性也,而後儒有謂氣質之性,君子有弗性者焉。

    夫氣質獨非天賦乎?若天賦而可以弗性,是天命之性可得而易也。

    孟子謂為不善,非才之罪也,而後儒有謂論其才,則有下愚之不移。

    夫使才而果有下愚,是有性不善與可以為不善之說是,而孟子之言善非也。

    孟子謂故者以利為本,而荀子直謂逆而矯之而可以為善,此其非,人人共知。

    但荀子以為人盡不善,若謂清賢濁愚,亦此善彼不善也。

    荀子以為本來固不善,若謂形而後有氣質之性,亦初善中不善者也。

    二說未免出入孟、荀間。

    荀子矯性為善,最深最辨。

    唐宋人雖未嘗明述,而變化氣質之說頗陰類之。

     又曰: 如将一粒種看,生意是性,生意默默流行便是氣,生意顯然成像便是質。

    如何将一粒分作兩項,曰性好、氣質不好。

     又曰: 伊川論性,謂惡亦性中所有,其害不淺。

     于是又轉移到“人心”與“道心”之辨上。

    他說: 人心、道心,非有兩項。

    人之為人者心,心之為心者道。

    人心之道,隻有這一些理義之道心,非道心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