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八 薛季宣、陳傅良、唐仲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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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亮、葉适皆浙人,亮稱永康學派,适稱永嘉學派。而永嘉尚有前緒,薛季宣最為先輩。季宣字士龍,學者稱艮齋先生。父徽言,為胡安國高弟。季宣則親受學于袁溉。溉乃程頤弟子,然其學術路徑已有走作。時稱其學自六經百氏,下至博弈小數方術兵書,無所不通。季宣承之,加以考訂,上下千載,禮樂制度,莫不該通委曲,以求見之于事功。嘗謂:

    道無形,舍器将安适哉?道非器可名,然不遠器,則常存乎形器之内。昧者離器于道,以為非道遺之,非但不能知器,亦不知道矣。

    呂祖謙甚稱季宣于朱熹,謂其:“于田賦、兵制、地形、水利,甚下功夫,眼前殊少見。其義理不必深窮之說,亦嘗叩之,雲:初無是言。”大概季宣還沒有對洛學樹叛幟。

    陳傅良字君舉,瑞安人,學者稱止齋先生。學于季宣,從遊七八載。日聚書數千卷,考古咨今,解剝于《周官》《左史》,而變通之于當世之治具。條畫本末,粲然甚備。呂祖謙稱之于朱熹曰:“君舉近來議論簡徑,無向來崎岖周遮氣象,甚可喜也。”陳亮與朱熹争王霸義利,傅良遺書規之。陳亮複書曰:

    人欲如何主持得世界,而尊兄乃名以跳踉叫呼,擁戈直上。元晦之論,隻是與二程主張門戶,而尊兄乃名之以正大,且地步平正。嗟乎冤哉!亮便應閉口藏舌,不複更下注腳。

    後人說:“永嘉諸子,止齋最醇恪。”大抵浙學如季宣、傅良,還是祖謙的氣味重,陳亮則叫嚣。葉适精于制度,得浙學之真傳,又能言義理,遂為閩學之勁敵。

    唐仲友字與政,金華人,學者稱說齋先生。講學最與永嘉諸子同調。然其人似孤僻,不與時流往還。僅于葉适集中,一見其名字。祖謙最主和齊斟酌,并與仲友同裡,又皆講學于東陽,亦絕口不及之。仲友既以經術史學負重名,朱熹為浙東提刑,時仲友知台州,熹劾之,凡六狀,仲友卒落職。當時為此頗于熹加非議。然考陸九淵《與陳倅書》謂:

    朱元晦在浙東,大節殊偉。劾與政一事,尤快人心。百姓甚惜其去。雖士大夫議論,中間不免紛纭。今其是非,已漸明白。

    可見熹劾仲友一事,決非全無憑。清代《四庫》館臣專排宋儒,捃拾周密《齊東野語》,資為論證,實非确允。而仲友既摧挫,益肆力于學,上自象緯方輿,禮樂刑政,軍賦職官,以至一切掌故,本之經史,旁通午貫,極之繭絲牛毛之細,以求見先古制作之意,推之後世,可見之施行。所著書極富,惜多佚。其學非斥荀子,謂:

    卿謂聖人惡亂故制禮,然則禮強人者也。惡亂故制樂,然則正聲乃矯揉,而淫聲乃順其情者也。見禮樂之末而未揣其本,即性惡之說。

    又排釋、老,謂:

    釋、老者,為已則一毛不拔,責人則摩頂放踵,是兼楊、墨而為之。

    而亦極不喜于心學,謂:

    聖人之傳道必以心,其端則始于至誠力學。後世求其說而不得,流入釋、老。以為道者,當造詣頓解,徑進于聖人之域。相與用心不可測度之地,而學問修為之功幾于盡廢。捕風捉影,卒無分毫之得。曰:“吾之學,心學也。内以欺己,外以欺人。”

    或謂永嘉之學,實由仲友倡始,則恐不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