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 程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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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道宏大,伊川親切。

     大抵颢之教人,側重在如何修養自己的心,頤對此極多闡述,更添進許多實際的治學方法,教人如何獲得知識。

    他說: 涵養須用敬,進學則在緻知。

     首句是颢教人的宗旨,次句是頤添入了。

    他又說: 若隻守一個敬,不知集義,卻是都無事也。

    且如欲為孝,不成隻守一個孝字,須是知所以為孝之道。

     孝不僅要有孝之心,還該有孝的知識呀!知為孝之道便是“集義”,也便是“緻知”。

     問:“人敬以直内,氣便充塞天地否?”曰:“氣須是養,集義所生。

    積習既久,方能生浩然氣象。

    人但看所養如何。

    養得一分便有一分,養得二分便有二分。

    隻将敬,安能便到充塞天地?” 這分明在補充颢所說。

    因此,他才将養氣養心工夫都绾合到“緻知”上。

    他又說: 須是知了方能行。

    若不知,隻是觑了堯,學他行事,無堯許多聰明睿知,怎生得如他? 又說: 未緻知,怎生得行?勉強行者,安能持久?除非燭理明,自然樂循。

     他又說: 知有多少般數,煞有深淺。

    向親見一人,曾為虎所傷,因言及虎,神色便變。

    旁有數人,見他說虎,非不知虎之猛可畏,然不如他說了有畏懼之色。

    蓋真知虎者也。

    學者須是真知,才知得,便是泰然行将去。

    某年二十時,解釋經義,與今無異,然思今日覺得意味與少時自别。

     這些話,精神還極像颢,他主從親身實踐上求知,即是颢所謂“自家體貼”,但他說得更分明。

    他又說: 人之一身,盡有所不肯為。

    若士者,雖殺之,使為穿窬,必不為。

    其他事未必然。

    執卷者莫不知說禮義,王公大人,皆能言軒冕外物。

    及其臨利害,則不知就義理,卻就富貴。

    如此者,隻是說得,不實見。

     所以他說: 人隻是要一個知見難。

    人既能知見,豈有不能行?一切事皆所當為,不待着意做。

    才着意做,便有個私心。

    隻一點義氣,能得幾時了? 普通人也懂得義氣,知道這事該如此做,因此他也着意如此做,其實還是勉強,是私心要合義,卻并不是真知。

    所以他又說: 聞見之知,非德性之知。

    物交物,則知之,非内也。

    今之所謂博物多能者是也。

    德性之知,不假見聞。

     不假見聞,便要内心自己覺悟。

    我們若從他這些話,接着明儒王守仁之良知學,正是接得上。

    但頤并不推本到“良知”,這就形成了下面程朱與陸王之分歧。

     問:“學何以至有覺悟處?”曰:“莫先緻知。

    能緻知,則思一日而愈明一日,久而後有覺也。

    學無覺,則何益矣,又奚學為?思曰睿,睿作聖,才思便睿,以至作聖,亦是一個思。

    ”故曰:勉強學問,則聞見博而知益明。

     據他說:緻知工夫在思,思始能有覺悟,有覺悟始是學。

    能用思,能有覺悟,則聞見博而知益明,并不是不要聞見。

    但聞見之上更有一番重要工夫則是思。

    他說: 人思如泉湧,汲之愈新。

     又曰: 思曰睿,思慮久後睿自然生。

    若于一事上思未得,且換别一事思之,不可專守着這一事。

    蓋人之知識,于這裡蔽着,雖強思亦不通也。

     他又說: 欲知得與不得,于心氣上驗之。

    思慮有得,中心悅豫,沛然有裕者,實得也。

    思慮有得,心氣勞耗者,實未得也,強揣度耳。

     揣度還是在聞見上求知,悅豫則在德性上真知。

    知之真得與不真得,便在這上分。

    “聞見之知”,物交物,引而愈遠,故覺心氣勞耗。

    “德性之知”,乃此心知得義理,義理即吾性分以内事,故覺中心悅豫。

    颢講“敬”要和樂,頤講“知”要悅豫,仍皆可自己體貼得。

     他之所謂“思”,用古籍說之,亦即是“格物”。

    他說: 随事觀理,而天下之理得矣。

    君子之學,将以反躬而已矣。

    反躬在緻知,緻知在格物。

     格物與物交物不同。

    物交物則引而愈遠,隻是聞見。

    格物則有一限制,物與身接,其間有一理,此理則合内外,為我德性中所固有。

    所以說: 緻知在格物,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

    因物而遷,迷而不悟,則天理滅矣。

    故聖人欲格之。

     可見他講“格”字有“限制”義。

    不要因物而遷,愈引愈遠,要限制在物與我之相交點,而自明我德性所固有之理,則便非舍了德性而專求明物理。

    所以說: 欲思格物,則固已近道矣。

    是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