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王安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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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進一層。

    歐、王兩家,都學韓愈,但他們在辟佛理論上,實是愈轉愈深了。

     安石思想的另一貢獻,則為他的性情論。

    心性之學,隋唐以來,幾乎成為釋家的擅場。

    韓愈辟佛,而對心性理論所涉實不深。

    本于儒學而來談心性的,最先是李翺《複性書》。

    翺說: 人之所以為聖人者,性也;人之所以惑其性者,情也。

    (《上篇》) 又曰: 人之昏久矣,将複其性必有漸,弗思弗慮,情則不生。

    情既不生,乃為正思。

     這是一種“性善情惡”論。

    果主性善情惡,必成為陽儒陰釋。

    歐陽修偏重于人事,故主探本人情。

    但人情果惡,則其勢必趨于厭世。

    修乃一史學家,不喜對此問題作更深一層的探讨。

    安石則偏近于為哲學家,故能對此問題獨标新義。

    他說: 喜怒哀樂未發于外而存于心,性也。

    喜怒哀樂發于外而見于行,情也。

    性者情之本,情者性之用,性情一也。

    若夫善惡,則猶中與不中也。

     這裡他以未發存中為性,已發見行為情,而善惡之辨隻在中不中。

    他提出《中庸》上“未發、已發”一問題,遂為此後宋明六百年理學家集中讨論争辨的一項大題目。

    而他自己意見,也大體與同時周敦頤,稍後程頤之說都相通。

     安石又對如何研讀經籍,有一番深辟通明的見解。

    他說: 世之不見全經久矣,讀經而已,則不足以知經。

    故某自百家諸子之書,至于《難經》《素問》《本草》諸小說,無所不讀。

    農夫女工,無所不問。

    然後于經為能知其大體而無疑。

    蓋後世學者,與先王之時異矣,不如是,不足以盡聖人故也。

    緻其知而後讀,有所去取,故異學不能亂。

    惟其不能亂,故有所去取者,凡以明吾道而已。

    (《答曾子固書》) 此處所重,在緻我之知以盡聖,然後于經籍能有所去取。

    此見解,竟可謂是宋人開創新儒學的一條大原則。

     這一風氣,遠溯還自歐陽修。

    葉适有言:“以經為正,而不汩于章讀箋诂,此歐陽氏讀書法。

    ”安石遂著《詩》、《書》、《周禮》《三經新義》,時人稱其“不憑注疏,欲修聖人之經”。

    當時列于學官,懸為功令,至南宋而始廢。

    朱熹對于諸經與四書的新注釋,也可謂由安石啟其端。

     所以安石雖是宋學初期的人物,但他實已探到此後宋學之骊珠。

    程颢說: 介甫談道,正如對塔說相輪,某則直入塔中,辛勤登攀。

    雖然未見相輪,能如公之言,然卻實在塔中,去相輪漸近。

     這因安石此後置身政治漩渦中,想實踐他從大人事業來證實到聖人神人的地位,不免在德性修養精微處忽略了。

    而後人遂也隻認他是一文學家,與韓歐并列,至于他的政治措施,則永遠成為後代争論毀譽之焦點,而他在學術思想史上的成績,則大部給人遺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