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漢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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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題,都是形式底,對于實際,無所肯定。

    宗教及科學中底主要觀念及命題,則是積極底,對于實際,有所肯定。

    宗教及科學,在近代常立于反對底地位。

    但在古代社會中,原始底宗教,與原始底科學,往往混而不分。

    先秦諸子中的陰陽家,繼承中國古代底原始底宗教,及原始底科學。

    司馬談《論六家要指》說:“陰陽之術,大祥而衆忌諱,使人拘而多畏。

    然其序四時之大順,不可失也。

    ”此言前一段所說,是陰陽家繼承于古代底宗教者,後一段所說,是陰陽家繼承于古代底科學者。

    利用古代的科學底宗教底知識,發展之、綜合之,以與實際世界以有系統底積極底解釋。

    這種觀點,就是陰陽家的觀點。

    這種精神,就是陰陽家的精神。

     漢人注意于實際,他們不能作,或不願作抽象底思想。

    對于先秦哲學中底“玄之又玄”底一部分,他們不能了解。

    他們在政治上得到全中國的統一(在當時,其意義就是全世界的統一),他們在思想上也想得到宇宙的統一。

    所以陰陽家的“闳大不經”之談,最合于他們的需要。

    漢代的思想家,無論他們自以為是道家,或是儒家,他們的觀點,都是陰陽家的觀點。

    他們的精神,都是陰陽家的精神。

     上所引《淮南鴻烈》所說實際世界發生的程序,是先秦道家所不講,亦不能講底。

    因為這是關于實際底問題,不是靠形式底觀念及形式底命題所能講底。

    漢代道家講這些問題,是受陰陽家的影響。

    他們的理論,大概也是取自陰陽家底。

     陰陽家對于漢人思想底影響,大緻可分為科學及宗教兩方面。

    漢代道家所受影響,以科學方面居多。

    漢代儒家所受影響,以宗教方面居多。

    漢代道家,沒有一個中心人物,可為代表。

    他們的思想,也無顯著底系統。

    除漢初一短時期外,他們的思想,也不是漢代思想的主流。

    這個主流是儒家的思想,其代表人物是董仲舒。

     就儒家說,董仲舒是繼承子思及孟子一派底儒家。

    孟子“道性善”,以為人生來都有善端。

    董仲舒亦以為人生來有善端,不過他以為,人生來所有底善,既隻是善端,則尚不能說“性已善”。

    他說:“孟子下質于禽獸之所為,故曰性已善。

    吾上質于聖人之所為,故曰性未善。

    ”(《春秋繁露·深察名号》)此标明他的性說,是接着孟子講底。

    孟子說:“孔子作《春秋》,《春秋》,天子之事也。

    ”董仲舒更推衍其說,謂:孔子受天命,繼周為王,作《春秋》為一王之法。

    《中庸》說:人可與天地參。

    董仲舒亦說:人與天地參。

    這都可以見董仲舒是繼承子思、孟子一派底儒家。

     孔子、子思、孟子,似都未完全脫離古代的宗教觀念。

    所以他們的話,有時帶一點陰陽家的色彩。

    孔子說:“鳳鳥不至,河不出圖,吾已矣夫。

    ”(《論語·子罕》)《中庸》說:“國家将興,必有祯祥。

    國家将亡,必有妖孽。

    ”這些話有陰陽家災祥之說的色彩。

    孟子說:“天之生民久矣,一治一亂。

    ”(《孟子·滕文公下》)又說:“五百年必有王者興。

    ”(《孟子·公孫醜下》)此話有陰陽家的“五德轉移”的曆史哲學的色彩。

    荀子《非十二子篇》說:子思、孟轲“按往舊造說,謂之五行”。

    此批評也是說,他們的思想有陰陽家的色彩。

     董仲舒繼承了儒家的這一點底傳統,更發揮陰陽家的宗教與科學。

    他的系統,廣大整齊,在漢人的思想中,建立了宇宙的新秩序。

    他又發揮儒家的社會哲學、道德哲學,為當時社會的新秩序,建立理論底根據。

    這是他對于漢人底貢獻。

    漢人推他“為群儒首”(《漢書·董仲舒傳》),并不是偶然底。

     照董仲舒的說法,所謂宇宙是十種成分構成底。

    他說:“天、地、陰、陽、木、火、土、金、水:九,與人而十者,天之數畢也。

    ”(《春秋繁露·天地陰陽》)此第一天字,指與地相對底天。

    第二天字是所謂宇宙。

    此所謂宇宙,是科學中所謂宇宙,不是哲學中所謂宇宙。

    科學中所謂宇宙,是指一種結構,其觀念是一個積極底觀念。

    哲學中所謂宇宙,隻是說“一切”,其觀念是個形式底觀念。

    董仲舒此所謂宇宙之天,确指為十種成分所構成,所以其所謂宇宙的觀念,正是一個積極底觀念。

     陰陽是兩種氣。

    董仲舒說:“天地之間,有陰陽之氣常漸人者,若水常漸魚也。

    所以異于水者,可見與不可見耳。

    ”“是天地之間,雖虛而實。

    人常漸是澹澹之中,而以治亂之氣,與之流通相淆也。

    ”(《春秋繁露·天地陰陽》)在中國言語中,“